车库的尽头是无尽的漆黑。
“爸……”
沈攸寒忽然有种无力感,在大人的世界里她无法做主,也根本不可能做主,她亲妈不可能像南妍妍一样事事顺着她的心意。
车库偏阴冷。
可她的脚步不自觉总跟在虞敛月身后。
沈恪之预感发生了什么,许是那女人的恣意妄为再度伤害了他女儿,他冷静克制地告诉她,“把定位发给我。”
“不要。”
“那你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沈攸寒极快地醒了醒鼻涕,这才意识到一切都快要暴露了,她继续胡扯着编造她的谎言道,“我出来做个暑假实践,写完报告就回去。”
说着轻快,但不自觉拉长了尾音。
是个十足的谎言。
沈恪之不忍戳破。
他遥想,那女人总不至于这么蠢,把自己女儿接过去不去培养亲情,那该如何从自己身上捞到更多财富呢。
彼时,偌大的破旧车库里。
那辆吉普车忽然倒了回来,女人撩了撩碍眼的碎发,顺手推开车门,残存的良知迫使她不得不在一个小孩面前作出退让,“上车吧,我带你过去,不要像个小可怜一样。”
沈攸寒来不及在电话那头再说些什么,按掉了电话,可沈恪之还是准确无误捕捉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宛如当年,如睡莲刚苏醒般慵懒恣意,却又没有多余的半分感情。
她竟然这样对他们的女儿。
可沈攸寒兴奋至极。
她甚至学着乖巧地扬起头,“我一定不吵不闹的。”
姜虬笑了笑,替小孩系好安全带,“你和这一片的小孩关系都这么好吗?她们像是无时无刻……离不开你。”
说到最后,总还是会偶尔这么咯噔一下。
不过,对于姜虬来说,已经进步很多了。
沈攸寒很不情愿,原来妈妈和结巴在一起呢,眼前这个男人清清白白,细心温柔,可论五官,论身材,在她高大又英俊的爸爸面前,就什么也不是了。
她不愿打断大人的谈话,也唯恐男人又一个“结巴”让妈妈觉得丢脸。
虞敛月看上去没心没肺,但关键时刻还能想着接回自己,沈攸寒不说别的,至少在这件事上,她很满意。
—
沈恪之那边则完全不同。
“章生,那个女人在用施舍般的语气对待我的女儿。”
章生到今天终于摸清了大概,那位虞小姐正是当年和沈总在一起的那一位,“沈总,会不会是您听错了,或者没听清楚,这电话一般有延迟,再加上网络传输的效果,万一不是您想的那样的呢?”
“你以为我还会对她有所留恋吗?”男人阴鸷的眼蒙上血色,攥在手中扭曲的文件夹“轰然”被推在了地板上,“也就只有她,一点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
章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现在看上去不大有人性的应该是沈总本人。
不知当年具体又是结了什么仇什么怨,导致今天沈总会这样奋不顾身地憎恨一个女人,处心积虑要让那女人的事业、家庭毁于一旦……
毕竟是同一个孩子的爸妈,好聚好散这么难吗?
沈恪之冷静下来,半闭了眼,独自步入茶室。
章生迟疑了片刻,吞吞吐吐却还是跟上去道,“那沈总,sunru的案子他们已经在考虑了,如果虞小姐上钩,不出意外,她现在唯一的工厂也会一并进入破产清算。”
“我知道。”
章生按捺不住,如果还是那个冷着脸维护公司利益却遵守底线的沈总,他怎么也会不顾手腕去针对一个女人,“沈总,这样的事要是被捅破了,会不会有人说我们集团垄断打压小企业呢?”
“公关部门呢,”沈恪之目光渗着寒意,“我想我不会听到这种声音。”
章生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要是不把这件事压下去,那整个公关部门都可以走人了。
沈恪之躁郁地转身,当她用她的方式伤害自己的时候,他有多痛,而当她把这些施之于他们的亲生女儿,他的痛,与当年相比,是十倍,是百倍。
“出去。”
他不想见任何人。
好像一瞬间他又回到当年的夏天。
他那阵子一直在在美国一家连锁店打工,终于在无数简历石沉大海以后,找到了一个还算体面的工作,他要去华尔街了。
如果他去做金融,她一定会用偶尔露出的崇拜眼神看自己。
但是她没有。
虞敛月站在阳台上,傍晚的风吹拂过她又长又卷的黑发,在最后一抹晚霞里随风飘扬,然后她颓废地点燃一根烟,冷漠地转身告诉他——
“和你来美国就是一个错误。”
“我什么都没得到,浪费了我的时间,我的精力,青春韶华如云烟而过,可我两手空空。”
“等我。”
他说。
他会变有钱的,很快,他会进入美国股票市场,做一个证券经纪人,或许不会太久,他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基金公司。
但她毫不留情。
“我不想再等了,没有前途。”
“孩子我不要了,留给你吧。”
她提着行李箱离开的前一刻,还信誓旦旦告诉他,“你和孩子千万不要打扰到我的生活,你们离我越远越好。”
如果他求她——
不,他不会,他强大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他见了一条匍匐在女人脚边的哈巴狗,挥动着他的尾巴,也不会让一个虚荣至上的女人,与他分享未来的成功。
“虞敛月,你最近过得还风光吗?”
他扶额讥笑,勾起唇角,扫过通讯录黄页,手指停留在通讯录里的那只“狐狸”备注下的号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