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后娘1

“知不知道错了?”

“啪——”

冷硬中带着丝丝压抑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同时出现的还有长鞭在空中快速划过带来的呼啸声,紧接着的就是鞭子甩落在皮肉之上的摔打声音。

宝宝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身体某个位置渐渐苏醒的火辣强烈的痛觉。

意识渐渐回笼, 看着自己跪着的姿态, 老老实实放置在胸前掌心朝上的双手,宝宝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穿越了, 只是这一次自己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好。

“知不知道哪里错了!”

可能是因为得不到回答的缘故, 手持竹鞭的女人越发愠怒, 又是一个鞭子挥落,掌心很快出现了一条新的红痕,和之前的几道痕迹交错辉映,更显可怖。

此时宝宝已经完全接受了这具身体的感官,只一下, 就叫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疼到额头冒汗。

重生了那么多世, 哪个世界里她不是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从来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也不知道是本心不受控制, 还是原身遗留的一些意识做祟,宝宝有些控制不住泪腺, 眼泪就跟打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似的, 簌簌地往下流。

那个手持竹鞭,看上去美艳又冷凝的女人看见地面上被眼泪浸出深色的石板, 眼神中有些挣扎, 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哭什么哭!我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手中的竹鞭举到半空中,似乎随时都会甩下来一样。

宝宝微仰着脑袋, 泪眼朦胧的,只勉强看得清这个女人的样貌打扮。

对方身上的服饰不太像她了解到那些朝代,硬要找一个相似点的,那应该就是民国时期妇女的打扮了。

类似旗袍的款式,只是袖摆有些大,七分的袖子,露出一小截纤细白嫩的手腕,拿着鞭子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根翡翠手镯,浓成了一团绿墨,又兼顾了水色,成色极好,可见是价值不菲的。

衣袍宽大不显身材,长度刚及小腿肚,侧边有些开衩,不过衩口不高,也就膝盖左右的位置,保守矜持。

宝宝眨了眨眼,挤掉了眼眶里的泪水,才将眼前的女人看的更分明些。

对方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出落的很好,杏眼桃腮,标准的瓜子脸,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盘成了一个圆髻,似乎海抹了点发油,看不到一丝乱发。

这样显老气的发型并没有掩盖她的美貌,反而凸显出了脸型和五官的优势,那张脸庞仿佛就只有巴掌大,精致夺目叫人心颤。

只可惜,那样一张娇俏可人的面孔,偏偏端着、板着,眼神里没有一丝娇柔的风情,硬生生将这份美貌折了三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女人这会儿盛怒的缘故。

对着这张面孔,宝宝心中既有控制不住的亲近依赖,也有充斥了胸腔的委屈埋怨。

这些情绪当然不是属于她的,而是原身遗留下来的。

宝宝垂下眼,余光打量着四周,几息之间,也足够她简单查看周遭的环境了。

这似乎是一间专门用来做佛堂或是供奉先人的屋子,鼻息之间都是浓郁的檀香味,因为跪着 的缘故,她只能看到自己面前的几根桌腿,看不到桌子上重重帷幕遮挡供奉着的东西。

地面是平整的砖石,她的膝盖下面还放着一个厚厚的蒲团,似乎是怕石料寒气太重,伤了她的膝盖。

可见对方虽然生气,心里始终都是担忧她的。

宝宝有些怔忪,为什么自己依旧觉得那么委屈呢。

“太太别打了,小姐她知道错了。”

“太太,小姐都哭了,您最疼小姐了,打伤了她,最后还不是您最难过呀。”

边上的下人们看不下去了,看着剑拔弩张的母女二人,忍不住在一旁小心规劝,其中一个矮胖的婆子应该在这个女人面前有些脸面,甚至还上前了几步,似乎是想要来拉扯女人手中的鞭子。

宝宝虽然还没有吸收原身的记忆,可也很快在脑海中跳出了几人的身份,这个白胖慈祥的老妇人被唤作张妈妈,虽是仆人,可对原身来说,和长辈也没什么区别了,往日里母亲严厉,都是张妈妈护着她。

此时她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手举竹鞭的女人的身份,但因为还没有完全继承原身记忆的缘故,宝宝不敢贸贸然开口说话。

“往日我就是太宠着她了。”

老仆的话犹如火上浇油,让庄雯惠愈发恼怒。

“你看看她,这会儿还跟我死犟,可见都不觉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庄雯惠死死盯着跪着的孩子,看到她委屈流泪,她心里何尝不痛如刀绞,可一想到孩子之前犯下的大错,她又恨不得把她打痛了,打乖了,以后再也不敢犯错。

想到这儿,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心情,这样的停顿,其实也是在给宝宝时间,让她开口认错。

只是现在宝宝还在慢慢地吸收原身留下来的那些记忆呢,暂时还捋不清此时此刻她之所以会被训诫的原因,又怎么敢开口认错呢。

她的这幅落在庄雯惠的眼里,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彻底学坏的表现了。

庄雯惠气到心头郁结,狠狠心举起手里的竹鞭,还要再打,只是这个时候,宝宝因为没办法承受忽如其来涌现的庞大记忆,再加上这具身体本就身心俱乏,直接在她眼前,翻了个白眼,然后全身虚软,摊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

“快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啊!”

周围的丫鬟婆子看着昏迷的小姐,焦急慌乱的喊着。

庄雯惠的反应比她们更快,几乎在宝宝昏厥倒下的那一瞬间,她就丢掉了手里的竹鞭,抱起倒在地上的宝宝,疾步朝卧室跑去,梳的那么精致的发鬓,这会儿也因为慌乱的动作变得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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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身体名叫文安玉,小名倒是和她以前的名字一样,都叫做宝宝。

眼下她所处的时代背景确实和宝宝之前猜测的民国十分类似,封建王朝覆灭,外有强国虎视眈眈,内有军阀混战,与此同时,许多新兴的思想传入国内,不少党派开始在军阀之外扎根发芽。

文家在当地也算是小有脸面的人家,文是末代皇朝的国姓,据文家当家文沛延的自述,他们这一支是开国皇帝嫡亲胞弟的子嗣。

只是末代皇朝开朝至覆灭足足三百多年的时间,中间已经经历了好多代人,在文沛延发家前,文家只是一个拥有几亩田地和一个小杂货铺的普通人家,很多人更愿意相信,所谓的“皇室血统”,是文沛延发家后为了给自己镀金编出来的谎言。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几百年的时间过去了,开国皇帝的弟弟当年是个王爵,传到现在,也早已经没什么爵位了,在这北城里头,没落皇室后裔难道还少吗,更何况,皇朝都已经覆灭了,即便他是末代皇帝的亲儿子,都不是什么尊贵身份了。

当然,还有少数顽固的守旧派很吃文沛延这一套,自持遗老遗少的做派,平日里依旧作风古板,很不敢接受新兴的事物和思想,满脑子都想着复譬皇朝。

这一点上,文沛延倒是比真正的守旧派好一些,他做着机器纺织业的生意,还有几艘远洋商船,也算是靠这些新兴产业发家的新贵之一。

文安玉是文沛延的小女儿,除了这个女儿,文沛延还有二子二女。

长子文千章和长女文安柔是原配文徐氏所出,文徐氏是文沛延还没有发家时由父母之命娶进门的妻子,在文安柔两岁那年因为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没了性命。

文安玉是继室庄雯雅所出,说起庄雯雅,那是一个人物,她的家世比文沛延更好一些,要不是因为一些缘故,她也不会嫁给文沛延做继室,因为这个聪慧的妻子,外加她带来的丰厚嫁妆,才有了文沛延的现在。

可以说,文家现在的产业,起码有一半是庄雯雅的。

只可惜,庄雯雅的命也不好,她还没来得起享受胜利的成果,就因为难产缠绵病榻,然后在文安玉两个多月大的时候,撒手人寰。

刚刚宝宝见到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文沛延第三任妻子,也就是她的继母。

除此之外,对方还有一个身份。

庄雯雅,庄雯惠,这一听就是两姐妹的名字。

是的,除了母亲这个称呼外,宝宝也可以唤对方一声,小姨。

庄雯惠是庄雯雅的妹妹,不过两人并不是同母所出,庄雯雅的母亲是庄家大妇,庄雯惠只是庄家老爷酒醉后宠幸的一个年轻寡妇的女儿罢了。

庄雯雅难产坏了身体,可那个时候文家的生意已经开始初现规模,庄家舍不得这门好亲事,庄雯雅的母亲舍不得女儿拿命挣下的外孙女。

他们都不放心让别家的姑娘成了文家的继室,思来想去,就推了庄家自家的姑娘出来,就这样,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庄雯惠嫁到了文家,成为了她曾经喊做姐夫,比她大了整整十八岁的男人的妻子。

除了这三个孩子,文沛延还有一儿一女,是两个姨娘所出的。

庄雯惠嫁到文家也有九年了,倒是一直没能生个一儿半女,前头原配的两个孩子已经大了,不在她跟前养着,倒是原身,从小就是由庄雯惠带大的。

庶出的姑娘嫁给了嫡姐的丈夫,这种事情本就容易被说嘴,更别提庄雯惠没有自己的孩子,还养着嫡姐的闺女了。

早些年,原身不懂事,母女之间的感情很好,后来听了些闲言碎语,原身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对待继母也不如小时候那么亲密无间了。

这一次庄雯惠动手打她,是因为原身做错了事。

今天她本该去学校上课,可她在进入学校后又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要不是管理班级的老师细心负责,给文公馆打了电话,庄雯惠都不知道原身居然胆大到逃课了。

现在时局混乱,虽然北城看似风平浪静,可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涌进城来的难民依旧是不安全因素,庄雯惠一得到消息就赶紧派人四处寻找原身,最后在一个小弄堂里找到了她,那个时候,她被一个拐子用帕子捂住了嘴巴,正要被绑起来抓走。

庄雯惠又惊又怒,在看到原身被平安找回后的第一时间不是让她休息,而是把她带到了庄雯雅,也就是她生母的灵堂前,狠狠地惩罚了她。

宝宝继承了原身的所有记忆,知道她之所以逃学,是因为庄雯惠的生日快到了。

她身边的那些东西都是生母留给她,或是长辈赐给她的,这些东西庄雯惠都知道,她想给母亲一个惊喜,于是就在念书的日子,偷偷摸摸地从学校溜走。

这件事,她瞒着所有人,庄雯惠自然不知情。

但不论初衷怎么样,原身确实做错了,要不是庄雯惠及时派人赶到 ,原身恐怕就要被拐子抓走了,到时候离开了北城,饶是文家手眼通天,恐怕也很难在这诺大的中原找到一个被拐卖的小姑娘了。

但原身只是一个孩子,她只想到自己那么害怕,可母亲不仅没有安慰她,反而还动手打了她,心里就只剩下委屈了。

“哎,太太,你真不该对小姐动手,那边都竖着耳朵,瞪着眼睛想抓你的毛病呢,恐怕等老爷回来,您身上就又要添几个罪过了。”

消化了那些记忆,宝宝也渐渐苏醒,听到耳迹小声的对话,她抖了抖耳朵,没有睁开眼睛。

这是刘妈妈的声音,和张妈妈一样,两位老妈妈都是庄雯惠身边的老人。

不同的是张妈妈以前是伺候庄雯雅的,庄夫人不放心,在将庶女嫁过来后也没有带走女儿身边的那些老人,而是留在了庄雯惠身边,既是监视,也是为了更好的照顾自己的外孙女。

而刘妈妈是庄雯惠的奶妈妈,她也是看着文安玉长大的老人,自然疼爱这个孩子,可比起文安玉,她显然更心疼自己奶大的庄雯惠。

“都怪那些贱皮子,净说些挑拨离间的话,您对小姐还不够掏心掏肺吗?以前,小姐和您多好啊。”

刘妈妈絮絮叨叨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一会儿看看昏迷不醒的小姐,一会儿又看看一整宿没有闭眼,眼下一片青黑的庄雯惠。

“您也是,小姐不爱念书,那就不念呗,您还非惹老爷不高兴,送小姐去洋人开的学校念书,像大小姐一样,请一个女夫子来府上教小姐弹弹琴,画画画难道不好吗?小姐不爱念书,您就就罚她,本就不是您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您这样,小姐和您的隔阂不就越来越大了。”

刘妈妈这番话,真的是苦口婆心了。

可惜这些话,庄雯惠都不爱听,刘妈妈实在是不明白,洋人开的那些学校有什么好的,女孩和男孩都在一块念书,对小姐的名声也不好啊。

可太太就是铁了心,让小姐去学那些男人才该学的东西。

“刘妈妈!”

庄雯惠的声音有些清冷,她的注意力大多都在床上躺着的那个小人儿的身上,看着她紧闭的眼睛,苍白的面孔,刘妈妈讲的那些话,她根本就没注意听,不过她知道,刘妈妈讲的,大概还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话。

她不爱听。

刘妈妈知道她奶大的姑娘这是不高兴了,她嚅了嚅嘴,还想说些什么。

“太太,药来了!”

这个时候,张妈妈端着熬好的药汤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当着张妈妈的面,那些话也就不好说了,刘妈妈只能作罢。

这个时候,宝宝也装不下去了,转动了一下眼珠,一副刚刚苏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