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掉马的宣宁沉默下来。
帝焰也没有再开口。
这场沉默一直持续到火兽呜呜叫,有些疑惑为什么宣宁不揉它了,才被帝焰出声打破,“小时候是什么时候?”
帝焰走近宣宁。
为不惊吓到火兽,他一直离得较远。
只是在灵力操控下,声音才让宣宁听起来就在耳畔,恰巧当时她又是防备与警戒心最低谷。
随着帝焰靠近,那股灼热的业火气息让火兽有些不适,它嘴里发出呜呜声,咬着宣宁的衣袖,焦急地要拉她走。
这火很危险!要远离才行。
“你快去藏起来,我不怕火,不要紧的。”宣宁安慰火兽,伸手推着它肥肥的后臀,示意它快些离开。
小火兽回头瞧着宣宁看两眼,她声音里的从容与自信没有丝毫伪装。
随着那业火的灼热越来越强,小火兽着实没法再撑下去,它呜呜两声恋恋不舍地朝着火兽池跑去。
把火兽吓走后,帝焰步伐顿在原地,他瞧着宣宁的背影,心绪没由来地有点紧张。
“我不记得……与你相处的那段时间了……”帝焰眸光微垂,轻声说。
此刻宣宁心中的惊讶不比帝焰小,要知道那段时间的相处,可是在梦魇里啊!
与这处遗迹,按理说应该是割裂的。
但帝焰竟然还能对她有熟悉感,宣宁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只是很普通的相处,约是你三四岁的时候吧。”宣宁起身回头,看着强势气场稍减的帝焰,叹了声说。
既然已经掉马,那么再强行隐瞒装傻,也没有必要。
尤其是对方还是一朝帝君,实力睥睨天下,能在他眼皮底下存在的谎言,几乎没有。
“三四岁……”帝焰再度回忆那段记忆,却发现原本清晰的记忆,竟有些模糊起来,
有些他一直没有察觉的陌生回忆,似乎在慢慢复苏。
“我还是想不太起来,你给我点时间。”帝焰不再端着帝君架子,语气软和许多,他盯着宣宁的眸子说。
宣宁笑了下,轻松道:“也不是太重要的回忆,记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很重要。
帝焰在心里暗想,他想知道幼时的自己,与眼前的女子究竟有什么牵绊。
但这回忆复苏得很慢,估摸着得好几天才能彻底复苏,帝焰急也急不来。
“在我小时候,你能碰到我吗?”帝焰想到一个很重要的关键点,他望向宣宁求证道。
“可以。”宣宁没有否认。
她觉得帝焰心里应该已经有底,再问这话,不过是想要再验证一遍。
帝焰带着紧张情绪,迈着小步子靠近宣宁,他视线一直落在宣宁脸上,打算在她脸色变幻时,就停下步伐。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当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一米的时候,宣宁都稳稳站在原地,冰髓玉镯没有反应,倒是她的业火纹被动激活。
“我靠近你了。”
帝焰这一刻的神色不再平静,他嗓音轻轻,语气里蕴含着很多复杂情绪,但更多的,还是一股纯粹的喜悦与满足。
宣宁眼前忽而闪过当初在梦魇里,幼年帝焰一张可爱的婴儿肥脸蛋,语气严肃,让她不要靠近时的表情。
那时他眼底明明在渴望,渴望有人能够靠近他,渴望有人能陪他说话。
宣宁突然抬起手掌,靠近帝焰的脸颊,但被他反射性地避开,他担心灼烧到宣宁。
“别碰我,太危险了……”帝焰自身的业火气息可比周围溢散的要更强,宣宁不惧气息,与触碰他,这是两个概念。
“我只是想试试,看你的业火有没有长进,你小时候软软小小的一只,我还抱过呢。”宣宁嘴上说得轻巧又自信,她只是想给业火纹补充点业火。
之前横跨寒山极地的时候,业火纹里的储备滑落至七成。
难得碰上帝焰,要是能把业火纹充满,宣宁也不虚此行。
软软小小?抱过他?
帝焰原本紧张的情绪,又增添几分羞涩,他抿了下唇,看着宣宁主动凑近,微凉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下他脸颊。
“看,没事。”
宣宁碰完后,发现业火纹有吸收到微弱的一点点业火,她心满意足。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宣宁做完实验,确定业火纹还能吸收业火,她抱起廊道边缘的典籍,向还呆站在原地的帝焰告别。
帝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半晌后,才抬起手掌,轻触被宣宁碰过脸颊。
“好暖和。”
帝焰下意识开口,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并不是自己如今的感触,方才宣宁碰他的触感,明明带着点凉意。
幼年的记忆,尤其是那段被模糊的回忆,随着幕布被扯下,尽数向帝焰呈现。
侍从没有安排宣宁的住所,其它地方宣宁不敢保证,但之前那间安排给帝妃的寝殿,绝对没人住!
反正帝焰如今也不急着找帝妃,宣宁觉得自己临时住一下,问题不大。
“小家伙小时候还甜甜地喊我姐姐,他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细节。”宣宁嘴上嘀咕,帝妃的寝殿还自带室内浴池,很方便。
随着宣宁回到寝殿里,天色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她把怀里的典籍找个桌子放下,视线打量寝殿布设,习惯性地检查一遍。
确定没问题后,宣宁把殿门一关,舒舒服服地躺在超级大床上,想了下,她又起身把那些典籍搬到床上来。
这大床比她之前在右相府上睡的还要更夸张离谱,宽长都超过十米,奢壕得一匹。
宣宁将武道典籍放在床角落,在灯盏的照耀下,她拿起一本,盘坐在床上开始翻阅。
宣宁这一看,就看到后半夜。
帝焰已经记起之前梦魇里与宣宁的所有相处,尤其是想到小时候的自己缠着她喊姐姐,帝焰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那时候宣宁进入梦魇,并不是如今的模样,但那语气神态,甚至是性情,与如今的她一模一样。
甚至在帝焰看来,如今的宣宁,才是她原本模样。
“她模样看起来也不比我大……”
帝焰磨磨蹭蹭地走在廊道上,一会忍不住笑,一会又愁眉苦脸,“她要是让我再叫姐姐可怎么办,帝君不能随便拉下脸面。”
帝焰纠结一路,他循着宣宁的气息,直到走近帝妃寝殿,才顿住步伐。
感应到寝殿里的气息还未休息,帝焰站在紧闭的殿门前,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小时候宣宁经常陪他睡觉,那时候她怀里特别暖和,帝焰走过来后才幡然醒悟,他如今都长大了。
就算在民间,好像也没听说这么大的人,还得让人陪着睡觉。
“她怀里好暖和……”帝焰怅然若失地站在殿门口,深深叹了口气。
“帝君?”
宣宁看书看到一半,发现自己左臂的业火纹自行运转,她察觉到帝焰气息就在殿外。
宣宁的声音不高,但帝焰本就在关注殿内的细微变化,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帝焰的心情甚是明媚,眼前的殿门被他激动推开。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事情。”帝焰走进寝殿里,他看着盘坐在床上的宣宁,认真说。
“嗯。”
宣宁有些惊讶居然这么快,但也就有点惊讶,倒没有太大意外。
宣宁这稍显平淡的反应,让帝焰有点小委屈,他暗搓搓地说:“那张寒床,我还在睡。”
“嗯……”宣宁有点迟疑。
帝君,你想表达什么?!
“睡着好冷。”帝焰眸中带着雀跃的暗示,重复道:“特别冷。”
宣宁:“……”
看着少年帝君有朝邻家小狼狗转变的趋向,宣宁默默挪开视线。
果然可爱这种东西,只要颜值没有长歪,不管什么年龄阶段都能感受得到。
啊,俊美帅气的少年小狼狗。
真可爱。
宣宁摁下心中的萌点,一本正经道:“帝君如今已是成人,要学会一个人睡觉,当个成熟的大人。”
“大荒朝男子二十岁龄才成年,我如今只有十七岁。”帝焰头上冕冠硫珠轻晃,他眨着眸子,小声说。
宣宁:“……”
“所以帝君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宣宁促狭地问。
“有一点点吧……”
帝焰原本想着帝君脸面不能丢,结果对上宣宁的目光,他觉得脸面这种东西,该丢还是要丢。
“天色不早了,帝君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宣宁果断拒绝。
要是四五岁的小帝君过来委屈巴巴地朝她撒娇求抱抱,宣宁母性大发,估计就同意了。
但眼下的帝焰,身高接近一米八,模样虽然还带着少年稚气,哪怕卖可怜,也完全勾不起宣宁的母性。
“……可是寒床冷。”帝焰还试图挣扎一下,一双俊美的眸子委屈地盯着宣宁看。
“帝君之前不是一个人睡的?”宣宁觉得就算她那时候可怜幼年帝君,抱着他睡了几个月,但之后梦魇破碎,帝焰应当也是一个人睡寒床啊。
“之前是一个人,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寒床都是一样的冰冷。”帝焰轻声说:“可是想起幼年的时候,你怀里很暖和,寒床也暖和。”
宣宁大抵能明白帝焰的想法。
就像她如果没有灵力纹源源不断提供灵力,或许极品灵石就足以让她满足不已。
但尝试过灵力纹后,宣宁反而觉得极品灵石提供的那点灵气,杯水车薪。
“帝君往后一定能碰到不惧业火的人,到时候她们抱着更温暖了,何必执着这一时呢?”宣宁苦口婆心地劝,拒绝得很果决。
帝焰还想再说什么,可他触及宣宁目光中的决绝,突然意识到,她不愿意与他靠近,或许并不只是因为他长大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来迟了。
迟得宣宁心里已经被一个人占据,没有了他的位置。
“……我知道了。”帝焰轻声应下,深深看了宣宁一眼,背影萧瑟地转身离开。
帝焰离开寝殿后,宣宁瘫躺在床上,抬起自己的左手腕,上面正戴着一个比星辰还美的冰髓玉镯。
帝焰说寒床冷的时候,她心里是有触动的,好歹小时候也是自己心疼过的小可爱。
哪怕帝焰如今情感纯粹,只是单纯地想要摄取温暖,但谁又能确保他的心性一直如此,旁人又如何知晓他真的没有其它想法。
长寒还在边疆与妖族厮杀。
宣宁却抱着帝焰,对外宣称是怕他冷,所以才要给他温暖,她与帝焰绝对是最纯粹的友情或者姐弟情。
别说旁人,就连宣宁都极为不齿,她也不会做这种事。
明面上该有的距离,她会保持好,免得凉了长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