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问在度过了昨天那一晚之后，正式确立下了自己祭司的身份，从那以后，他便成功地融入了部落……才怪！
方问如临大敌地看着摆在自己面前会有彩温的陶瓮，表情相当痛苦。
如果要问方问，有什么东西要比不放盐的烤肉还要难吃，那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一定就是肉汤。
无论如何，凭借烤肉本身的肉质和风味，方问还能勉强下咽，而肉汤却因为是水煮且没有调料的原因，无论是肉还是汤水，味道都是无比寡淡，肉质也没有任何嚼劲，简直就是挑战着方问忍耐的极限。
不过凭借着惊人的毅力，方问还是勉强自己灌下了一点味道都没有的肉汤，就当是解渴了。
然而肉汤的难吃还不仅仅只体现在口味上，它还体现在操作方面的难吃。
比如烤肉就只要手拿着两端的骨头埋头啃就行了，而肉汤，则需要人把手放进陶翁里去捞肉……
把手放到汤里去捞！
方问面上不显，内心土拨鼠尖叫，方问毫不怀疑，要是真让自己的手放进肉汤里搅拌，他绝对能当场把喝刚刚进去的肉汤给吐出来。
救命啊，他可是几天都没洗手了！
说起卫生问题，方问面色就发绿，别说手了，在这个明显在夏季的时节，他连澡都没地方洗，人都发臭了。
眼看方问对着肉汤迟迟没有动作，熊力有些坐立不安：“祭司大人，这肉汤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对了，曜日呢，你是他派来的吗？怎么不见他？”
方问顾左右而言他，试图逃避这顿早餐。
“也不算首领派来的，”熊力挠了挠头，“是我主动跟首领要求来的，您还记得雀鸣吗……”
方问有些迟疑：“雀鸣是？”
熊力憨笑着，有些踌躇道：“雀鸣是我的孩子……”
“是那个孩子啊，”方问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我记得，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熊力小心翼翼道，“就问一问您对他的印象好吗？”
方问回道：“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很喜欢他。”
这是方问的真心话，雀鸣的确很机灵。
“那可真是太好了，”熊力黑壮的脸骤然舒缓开来，他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笑得跟朵花似的。
笑得方问直起鸡皮疙瘩：“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然而熊力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方问惊恐的眼神中，把他的大黑手放进了装着肉汤的陶瓮中，一把抓出肥腻的糜肉递给方问。
“祭司大人，你先快吃肉汤吧……我来帮您捞肉！”
……………………
“所以，你只喝了汤对吗？”
方问讪讪一笑：“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搞不懂熊力过来是干嘛的。”
曜日看着方问皱眉，最终还是按着方问的话题走：“熊力想让你收雀鸣为弟子。”
方问恍然大悟，难怪他看对方的神情动作那么眼熟，原来自己的爸爸在班主任面前也是这个样子。
想起后世的父亲，方问沉默了一瞬，随后轻松道：“亏我还以为有什么其他的事呢，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
“所以你答应了？”
“嗯，不然呢？”
念及自家的父亲，方问爱屋及乌，不愿让对方失望，
曜日顿了顿脚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方问。
虽然部落中勇士的地位很高，但事实上，勇士也很容易在狩猎过程中发生意外死亡，为了保障后代的生活，不少人都想把自己孩子送到巫师身边学习。
但这种机会很少，几代人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
事实上，别说送到巫师身边学习了，连让巫师为孩子起名的机会都很少。
听说被巫师起名的孩子会得到神灵的祝福，连着夭折了几个孩子后，熊力几乎是搭上了命，才让老祭司为自己的孩子取了一个名——也就是活到了现在的雀鸣。
也正是因为如此，熊力并不像长目和步远那样对曜日唯命是从，而是对老祭司极为崇敬。
那么方问呢？
他为什么会轻而易举地答应熊力的条件？
原本曜日不免会怀疑方问会不会是想要笼络熊力，但现在……
曜日抬头看向远方的天台，不自觉地回想起昨晚的方问，对方那指点星空的坦然，和被他夸赞后羞红的耳朵……
一时没忍住，曜日抬手碰了碰身旁方问的耳垂，然后迅速放下手直视前方目光端正。
方问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刚刚那是虫子吗？
不过方问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
他这次出来，一方为了寻找部落里有什么洗澡的地方，二是来折两根树枝回去当筷子。
不过，现在他被部落里热火朝天的景象给吸引住了注意力。
方问饶有兴致地看着狩族部落忙碌劳动的场景，按照曜日的讲解，狩猎只是狩族部落生产活动的一环，他们还要对那些猎物进行加工。
首先，他们要用骨刀将猎物的皮剥下来。
这项工作一般由年纪偏大的人来进行，只有经验丰富的他们才有可能剥下完整的皮毛来，但即便如此，剥出完整皮毛的成功率也极低。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用的可是骨刀，用这种原始的工具，能把皮肉分离就很不错了。
其次，他们会将猎物的其他有价值的部分给取下来，比如獠牙、牛角、鹿筋等。
进行这项工作的大多为5~15岁的孩子——在这个时代，他们已经可以算作是劳动了。
最后，则是将肉烤成肉干，装到陶罐中埋到地下，如此，便能将食物长久地保存起来。
为了将肉烤成肉干，人们需要稳定长久的火堆，也就需要准备大量的柴火，而这几乎耗尽了部落里所有的劳动力。
没办法，石斧砍柴的效率真的太低了，以石斧的锋利程度，与其说是砍树，不如说是砸树……
直径不足十公分的树干，平均要花近半小时间去砍倒它！
而越粗壮的树木，砍伐的难度也随之呈几何倍上升。
这还不算完，别忘了，狩族部落已经发展出了城壕将部落聚集地围了起来，也就是说，几公里内全是人类的居住区，没有一颗可以砍伐的树木。
他们需要前外几公里外来寻找树木资源，来来回回间，光是搬运木柴就要走十几公里的路程。
这令人窒息的效率……
别忘了，储存食物需要陶罐，而烧制陶器，也需要木柴……
方问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人类文明的进程，是多么的需要依靠工具来推动。
方问跟随曜日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干脆驻足思考。
冶炼铜器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在方问脑海中蹦了出来。
要是有铜斧的存在，砍柴的效率便会大大提升。
只是……问题来了，他去哪找铜矿石？铜矿石又长什么样？是不是绿色的来着？
方问甚至怀疑，哪怕有人把铜矿石放到他的面前，自己估计也认不出来，只当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曜日安静地等了片刻，轻声问到：“怎么了？”
方问垂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是我想多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炼制铜矿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且不说自己有没有机会找到铜矿，就算自己可以一个石头一个石头试着炼过来，估计狩族也扛不住这样的试验——光是为了维持日常生存，狩族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更何况，方问可没忘了，就算他昨晚已经被其他巫师承认了，但说到底自己还是一个空降的祭司。
昨天他和融伯同时到场，大家可都是在向融伯行礼问好，最后都是选择了跟随融伯。
方问跟本没有足够的威望来支持他进行部落的变革。
成功了还好说，一旦失败，方问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方问告诫自己，还是苟命要紧，要学会谋定而后动，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轻易开口。
火堆在地面上冉冉升起，燃起的黑烟弥漫在空气中，全是焦灼的气息，令人心情烦躁，而在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一处火堆因为供应不上柴火，熄灭了……
负责搬运柴火的奴隶们最先受到惩罚，他们在被木柴压出了血印的肩膀上，又增添了几道鞭痕，这还是看在部落着急用人的份上放了他们一码。
于此同时，更多的人手被召集加入到了这项的工作中，其中甚至包括了不少不到十岁的孩子。
繁重的劳动几乎压断了人类的头颅。
方问沉默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曜日站了出来，在方问惊讶的目光中发出粗犷有力的吆喊声，与其同时，所有人应声回复，如同闷雷一般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这是来自远古时期的劳动号子，据说，人类的语言便诞生于此。
人们在简单的吆喊节奏中衍生出了独属人类的语言，又通过语言将他们对生命的渴求与期望寄予进了歌谣之中，一声声传唱。
在曜日的领唱之下，部落之前的沉闷之气被彻底扫荡干净，如同太阳驱逐黑暗一般。
方问久久看着曜日，无法移开视线，当对方朝他走来之时，方问根本没法抑制住自己的心跳。
与自己不同，曜日是才是引领人类文明的真正英雄。
“曜日。”
良久，方问终于开口了，他定定地看向曜日，郑重地仿若是将自己交予给了对方，
“我有加快采集木柴的方法，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