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佳书丢了大面子, 暂时也懒得找楼上麻烦了, 只是心里的烦闷到底无处发泄。
她拉开冰箱, 抱了两罐啤酒,拉开喝一大口,又跪地毯上往沙发底下摸, 果然摸到一堆薯片和零食,全都扒出来放茶几上,边吃边看电视。
何西这个习惯像老鼠。她喜欢吃的从小都藏在床底下和沙发底下,躲避她妈的搜查, 也不怕被其他动物光顾。
何阿姨更奇怪, 做了那么多年的全职主妇, 打扫卫生从来不知道扫扫床和沙发。
人年纪大了新陈代谢的速度就会越来越慢,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能胡吃海喝不代表现在还能胡吃海喝, 何西的身材之所以疏于管理, 全是这堆垃圾食品的功劳。
宁佳书骂着这堆平日从来不沾的垃圾食品, 又恨恨把薯片往下吞。
明明开着电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去听楼上的脚步。
直到下午, 还能听楼上两串脚步走过来走过去,宁佳书心中越来越烦。
还没走!
也不能怪她想歪,那女孩儿虽然看上去显小,却化了精致又清纯的妆,手法不像小孩子了,况且她从前从来没听霍钦说过有什么弟弟妹妹。
邀她出去玩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是宁佳书大一的室友,两个人当时交情挺好, 不过大二转了系之后,就很少见面了。不过现在社交网络发达,两个人经常联系,关系倒也不生疏。
“佳书,要出来喝酒吗?你回国后咱们也没好好聚一聚,今天我请你。”
“还有其他人吗?”
“也没几个人,都是大学的同学朋友。”
宁佳书正烦,不想呆这空间里,一口便答应了,“那行,你把定位发给我,我过来。”
是出去喝酒的。
她打起精神把头发吹干,卷成大波浪披在背后,挑了件细吊带的黑色修身裙子,又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化了个妖冶的妆。
冰箱里什么也没有,桌上剩下的薯片也毫无食欲,虽然空腹喝酒不好,但她也懒得做饭。
临出门,还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佳书,你还在睡吗?”
“没了。”宁佳书夹着电话,弯腰低头系高跟鞋的鞋扣。
“今天回不回来吃饭啊。”
“我和别人有约了,不回来,你们自己吃吧。”
“佳书,别老在外面吃饭,外面的菜油盐香料放得重,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有时间也自己下厨做一做……”
“知道了。”
“佳书,是妈没照顾好你,妈妈让你受委屈了……”那边顿了顿,声音忽然哽咽了,“你昨天的事,我都听别人说了。”
“怎么听说的?”
“你说今早落地,我就过去给你带个早饭,没碰上你,碰到了你从前在云航的同事。”
孩子到底是有多伤心,才遇到这么大的事都一句不跟她这个做母亲的说。
佳书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她小时候生得好看,小男孩儿都喜欢欺负她,揪她辫子,往她领子里塞昆虫,踩她文具盒,佳书个子小打不过人家,就一件一件记下来,回家扑她怀里和爸爸告状。
宁父就带着她去收拾那帮小子,直到再也没人敢欺负她。
上一次还更危险呢。宁佳书捏着电话心想,声音到底软下来,“没什么大事,才发现就备降了。”
宁母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我给你炖了鸡汤,本来要送过来的,你弟弟一直哭,也不要别人抱,我就叫罗图给你送过来了。”
“她这么听话肯当你的跑腿?”宁佳书挑眉。
“佳书,她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她爸爸也骂她。她昨晚跟我聊了一宿天,你也别这么讨厌她了,她就是从小没有妈妈,这些方面确实没管教好,但她现在是在认真改的。”
话音才落,门铃便响了。
“行了,我知道了。”宁佳书敷衍应完,挂断电话。
门口来的果然是罗图,她连带保温锅拎着宁母煲的一大锅鸡汤,尽管是打车过来的,头上也汗淋漓一片。
“佳书姐。”她叫了一声,站在门口。
宁佳书看在她拎了一头汗的份上,闪身让她进了门。
“自己坐吧。”
宁母做别的不行,做菜的手艺却很好。
她怕宁佳书懒得煮米饭,还在搭了盒白米饭,里面捆了两小块麻将大小的红烧肉。
鸡汤熬得很化,香气浓郁,红烧肉也入口即化,是宁佳书喜欢的味道。
“吃不吃?”宁佳书客套问一句。
“我吃过了。”罗图站起来摆手,经过昨天那通电话,她拘谨了很多。
电视里放着动画片还没关,宁佳书开口,“你要去洗手间洗个脸吗?”
“哦……哦,好。”罗图受宠若惊,宁佳书很久没给过她好脸色了。
这几天的上海像个大蒸笼,罗图的领子都湿了大半,她一进卫生间,便瞧见了架子上宁佳书的那些面膜,都是百十来块几百块一张,摆了满架子。
化妆品和洗面奶之类的也放了一柜。
她想起宁佳书细腻的牛奶肌,眼睛羡慕地动了动,到底没碰,闷头打开水龙头洗脸。
宁佳书看了一会儿,才觉得她是真的有点想改的意思了。
“佳书姐,你要出门吗?”才见宁佳书放下碗筷,她便赶紧过来帮她洗。
宁佳书只得闪身应她。
罗图咬着唇,有点不好意思,又试探着开口,“佳书姐,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这段时间每天都在找工作,一呆在家我爸就骂我,好久没出去玩过了,我要是跟你出去,我爸肯定不会说什么的……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我保证!”
她竖起手指。
宁佳书哪里不知道她的小九九,不过她确实是出去和女同学喝酒的,带上她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罗图一直觉得自己的聚会动辄小开富二代,还有俊男美女,今天正好彻底打消她的念头,省的她一直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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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佳书千算万算没料到,她原以为几个女同学之间小酌的聚会,居然坐了一包厢的人。
她一进门,众人都回头看过来。
宁佳书比几年前上大学的时候更有风情了。
雪白的牛奶肌,卷发乌黑,复古的红唇妆。五官从眼睛精致到鼻梁,再到眼角眉梢,每一根发丝都细腻优雅,极具古典气质,像音乐会上的大提琴手。
“嗨,佳书,好久不见,更美了。”大家纷纷朝她打招呼。
宁佳书的视线在包厢里扫一圈,都是大学时候的熟面孔,再看到包厢最里处被环绕的那个人时,顿时便明白,今天谁才是东家,她被骗了。
眼神递向约她出来的室友,室友在她跟前压低声音,“对不起啊佳书,他说想见见你,拜托我约你出来,我本来不答应的,但后来又不忍心,看他那么喜欢你……”
宁佳书点头,挑了个人少的沙发坐下来,笑道没事儿,心中却知道,自己以后永远不会再赴她的约了。
“诶佳书,这位是?”有人看见跟在她身后的罗图,好奇问一句。
“我继妹,跟我出来喝酒的。”宁佳书挺大方,并不遮遮掩掩。
有人给她调了一杯金黄色加冰的玛格丽特递过来,“开开胃。”
“佳书,你跟你继妹关系挺好的嘛。”
她仰头喝了一口,又把空杯递还给那个人。
“几年不见,好酒量啊。”
这句是开玩笑,玛格丽特更像柠檬饮料,没什么酒精味。
宁佳书只笑笑,并不说话,她本意是出来放松的,可今晚看来是不能如愿了。她掐着表,看自己什么时候走合适。
她知道角落里有人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宋博闻。
就是那个大一时候,交往了两三天就被宁佳书甩掉,一身少爷坏脾气的前前前男友。
就是因为他在楼下站的那八个小时,宁佳书的名声彻底在街坊邻居那儿扬开了。
还有人议论,说天道好轮回,她这么玩弄别人感情,折磨人,早晚也会有被折磨的一天。
可天地良心,宁佳书从来没有玩弄别人感情的意思,她很认真开始每一段感情,但结果总是不受控。
她实在忍不了随着交往过程中发现的对方缺点,没办法使自己忍受不去在意,没办法不放大,没办法信任,没办法不厌倦。
就像强迫症患者买东西,结账的时候发现自己挑了一个有瑕疵的水果。普通人将就也就买下了,反正吃到嘴里都是一样的味道。
但她受不了,她看着那个疤痕会越来越碍眼,不退货就浑身难受,没有办法逼迫自己买下来。
霍钦算是她历届男友中交往最长、完全契合的一个,可是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
所以今天,就算是宋博闻来找她,也是没有用的,宁佳书依然是和当年一样的态度。
罗图也拿了个酒杯,悄声凑到她跟前道,“佳书姐,他们都是你大学同学吗?”
宁佳书撇她一眼,“你看着点儿喝,我等会儿就走。”
罗图只听进去一半,她看着包厢里奢华的饰物,边上倒酒的女侍,还有沙发里笑闹的人,觉得眼睛有些花。
她刚从学校出来,很少接触这些场合。
许多女孩身上穿的,戴的,她也只在上场和时尚杂志上看过。
宁佳书被她摇晃的眼神看得烦,在桌沿磕了磕酒杯提醒,“别看了,她们也只有身上的一两件,等你工作了也照样买得起。”
她到现在也没找着工作呢。
罗图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