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吃醋

然而他的脚稍稍抬起又再次放下,还是停在了原地。

霍景煊不知道该与阿初解释什么,回神过后也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待她好,也不过是为了还七年前阿初赠银送药的情谊。

霍景煊在棋盘前坐下,重新布子,头也不抬地对黎昭说:“与其关心朕的私事,不如好好给自己找一门亲事。京中想与你结亲的人不少。”

黎昭听出霍景煊的语气不再如先前那般随意,以为他是不想提纳妃之事,识趣地提起自己:“京中婚姻大多是政-治-考量,臣还是慢慢找吧。婚姻大事,总得找个可心的人。”

霍景煊不置可否,只是想起阿初离开时的背影,有些心烦。

也不知道小丫头是不是在难过。

实际上霍景煊完全想反了,又一次被他确认不喜欢,阿初高兴极了。

她才不要做霍景煊的妃嫔呢,到时候前后都是人,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她就想做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找准机会就逃。

霍景煊不喜欢她实在是太好了。

阿初高兴之余还在思索黎昭的话。

如果杀手不是他,那又怎么会拿着他的兵器?

黎昭的雁翎刀由侍卫拿在手中,刀柄对着阿初,阿初下意识往那里看去,忽然一惊,快步走过去,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刀。

侍卫不解:“姑娘怎么了?”

“可以给我看看吗?”阿初问。

按规矩是不可以的,但阿初深受霍景煊宠爱,刚刚黎昭还主动把刀给了她,侍卫思索片刻,便将手中的雁翎刀双手奉上,小声说:“姑娘快些看,别叫黎将军看见。”

阿初谢过他,接过雁翎刀,换了个方向,将刀刃对准自己,仔细看着刀格处的鸿雁花纹。

侍卫是霍景煊在西北时就跟在身边的,见阿初对这有兴趣,笑着跟阿初介绍:“黎将军这柄刀造型独特,是军中特制。陛下本想让将军以麒麟做刀格装饰,但将军自己点了鸿雁。这四只鸿雁还是将军亲自画下图案,交由工匠所制。”

阿初再次将雁翎刀反过来,从刀柄处去看刀格上的鸿雁四飞图。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刀格上的四只鸿雁都是朝各自的左方飞去,似乎是象征着黎家当初被流放的地方,正是位于京城左上方的西北。

而反过来,如果是从刀刃处望过去,鸿雁的方向则是朝右的。

阿初当初在家庙看到的鸿雁是朝左飞去,但她当时是从刀刃的角度瞥见的刀格。

这也就是说,当时杀手手中的雁翎刀并不是眼前这把。

阿初的心一阵狂跳。

她当时虽然害怕,但也恨极了这些杀手,拼命让自己记住这些人,将来好找到机会报仇。

可杀手们都穿着不起眼的粗麻衣裳,用布遮住了头发和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其余杀手的兵刃都是那种最普通的长刀,寻常铁匠铺里就能制定。只有为首一人手中的刀不同,带有花纹与刀格装饰。

阿初就记下了这一点,后来看见兵刃总会暗暗观察。

先前黎昭朝她走来时,正好刀柄对着她,阿初看到刀格上四只一模一样的鸿雁,浑身的血都凉了,才会将他认成杀手。

可这竟然不是同一柄刀?

阿初试探性地问侍卫:“这刀做得好漂亮哦,还有这么漂亮的刀吗?”

侍卫摇头:“武器是用来杀人的,不需要太过花哨。尤其是军中武器消耗巨大,多余的装饰只会拖慢工匠打造兵器的速度。即使是黎将军这等人物,也只是刀格与吞口处做了些许装饰。姑娘看我们兄弟几个的,除了刀柄处有防滑的凹凸,其余装饰一样没有。”

霍景煊还未被逐出京城时,曾接触过军中武器制造的图纸。后来他在西北起兵,军中武器也与霍长风的军队相似。

阿初进宫时就观察过侍卫手中的刀,与杀手们的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现在听侍卫说完,她又问:“那还有别的样式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军中武器偶尔会根据战况更改,但一般都不会增加过多装饰。”侍卫说着狐疑地看向阿初,“姑娘问这些干什么?”

“我就是觉得刀漂亮,瞎问问。”阿初冲他笑笑,把刀还给侍卫,假装舍不得地问,“这么漂亮的刀,黎将军就打了一把吗?”

“这是用将军偶然得到的一块玄铁打造,只够打这一把。”侍卫说。

阿初点点头,谢过他后往回走,谁知没走两步正好遇见黎昭出来。

“阿初姑娘不是不喜欢我的刀吗?”黎昭挑眉问。

阿初硬着头皮说:“刚刚发现将军的刀很漂亮,尤其是刀格上的鸿雁。”

黎昭笑笑,眼神有一瞬间的飘远,又很快回神:“姑娘要是喜欢,改日我也画一幅送你。”

杀手与黎昭刀格处的鸿雁方向不同,这应该是家庙案的突破点之一。若是能拿到黎昭的鸿雁图,或许能方便后续追杀凶手。

阿初壮着胆子问:“今天可以吗?”

霍景煊留了黎昭用午膳,他倒是不着急离开,但意外阿初竟然会答应。

普通宫女不应该羞红了脸离开吗?

送画本就是黎昭随口一说,他没想到阿初会当真。此刻望着小姑娘期待的双眸,黎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阿初姑娘就不怕得了我的画,被扣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霍景煊连她是盛初雪都知道了,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吓不住阿初。

“不怕。”小姑娘无比坚定地说。

黎昭这一刻还莫名有点感动。

他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姑娘真的不是陛下的枕边人吗?”

阿初连连摇头:“不是,我只是个奴婢。”

这就怪了,霍景煊怎么会无故对一个奴婢这么好?

黎昭想不明白。

阿初以为他不愿意画,厚着脸皮扯谎:“奴婢仰慕将军威名已久,今日若有幸能得将军墨宝,死而瞑目。”

话说到这个地步,黎昭觉得自己再拒绝就太让小姑娘伤心了,只能道:“不至于死而瞑目,我给你画就是。只是这儿没能作画的地方。”

“将军请随奴婢来。”阿初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黎昭往后殿去。

除了霍景煊的书房,阿初只知道自己屋内有文房四宝。她知道带黎昭去不合规矩,但机不可失,她只能试试。

看到是女儿家的闺房,黎昭停在门口,挑眉去看阿初:“姑娘确定我能进去?”

邀一个陌生男子去自己闺房实在是太过大胆,阿初怕自己做得太明显惹得黎昭怀疑,正好发现院中多了一套石桌石凳,忙说:“请将军去树下稍坐片刻,奴婢去取笔墨纸砚。”

黎昭这才松了口气。

按道理来说,宫中所有宫女都是陛下的,他可不敢和陛下抢女人。

不过,这丫头怪有趣的。

他大步走到石桌前坐下,阿初很快取了纸笔出来。

这些原本也不是她这等宫女能有用的,但薛城为她准备房间的时候一起备上了,阿初也就没客气。

黎昭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在宫中应当是极为受宠的,否则不会有文房四宝,更不可能得到霍景煊的庇护。

可霍景煊又不受用她,这点就很奇怪。

阿初研好墨,将毛笔递给黎昭,为他将宣纸铺平,满是期待地等他动笔。

黎昭犹豫着要落笔,身后蓦然响起霍景煊的声音:“你说出来换身常服,怎么换到了这里?”

黎昭放下笔,与阿初一道行礼。

霍景煊的眼神在阿初的头顶停留片刻,不咸不淡地吩咐两人起身。

黎昭笑道:“都是这张嘴惹得祸,随口说了句要送幅画给小姑娘,这丫头当真了,我总不能食言吧?”

霍景煊挑眉去看阿初:“想要画?”

阿初尴尬地点头:“是……”

“去库房挑幅好的,朕替黎将军送了。”霍景煊吩咐。

薛城朗声应下。

他一想到霍景煊是得知黎昭跟着阿初去了后殿才匆匆赶来,嘴角的笑就怎么也压不住。

黎昭看着他忍笑,再次觉得不对劲,婉拒霍景煊的好意:“这就不劳陛下破费了。”

“无妨。”霍景煊深深地看了眼阿初,转身走人。

黎昭跟上去,回头见阿初还站在原地,有点心疼。他怕霍景煊责怪阿初,解释道:“陛下,这事真是我不好。这丫头估计是以为我真想送她幅画,怕拒绝会驳我面子,才硬着头皮答应。”

听着黎昭维护阿初,霍景煊心底那点不舒服又一次涌了出来。

他抿唇不语。

黎昭无奈,小声问薛城:“这位阿初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让咱们陛下这么关心?”

薛城看看走在前头的霍景煊,没有出声。

黎昭用胳膊肘捅他:“你说呀,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姑娘相处了。”

“你跟朕宫里的人有什么好相处的?”霍景煊问。

黎昭与薛城同时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从霍景煊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悦。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霍景煊先一步意识到自己这反应不对,皱着眉头补充:“朕只是看她可怜罢了。”

然而可怜人多了,也不是各个都能被霍景煊这般在乎,他这样反而更让人觉得是掩耳盗铃。

黎昭思索片刻,壮着胆子问:“您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吗?”

“没有。”霍景煊回答得很快,像是不想听见这种问题。

黎昭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霍景煊回头看到他脸上庆幸的笑,忽然很不放心。

黎昭不会是看上阿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