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没瞒过霍景煊,只是看陈家一家三口以后不能再靠她的首饰过日子,有点小高兴。
她知道不能幸灾乐祸,但陈旺家曾经差点把她卖去青楼,她偷偷高兴下也没什么。
路过村长家的时候,阿初见到他家门口有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头上戴着一枚原本属于她的金簪。
那簪子应该在陈芳初手里,怎么会到这个人手里?
阿初不由得好奇陈芳初最后究竟有没有嫁给村长儿子。
想着想着就到了村头,见到霍景煊,阿初将刚刚的事抛诸脑后,跟他行礼。
霍景煊示意她起身:“往后在外面不必这么多礼。回去吧。”
薛城将马迁到阿初面前,想起先前上马的经过,阿初红着耳朵尖对霍景煊说:“奴婢可以自己上马。”
霍景煊扫了眼她身上的石榴裙。
阿初先前只是因为不能跨-坐在马上才觉得走路更好一些,现在能侧坐,她当然可以自己上去。
她学着先前霍景煊骑马的动作踩上马镫,有些生疏地侧坐在马鞍上,自豪地去看霍景煊。
霍景煊勾了勾唇,勉为其难地夸了她一句:“聪明。”
一行人重新回城,路过一家赌坊,一个人被赌坊打手轰出来,摔倒在地还叫嚣着:“让老子进去!老子下一把绝对能赢回来!”
“滚吧,你个穷鬼。”打手们哈哈大笑,挡在门口嘲笑他,“连你媳妇的嫁妆都输光了,还觉得自己能翻本呢?”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反驳:“我还有个媳妇呢!”
阿初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是陈家村村长的儿子陈兴,回想起陈芳初梳着妇人发髻,料想她应当是嫁过人的。
只是不知道后来在村长家见到的女人是妾室,还是陈芳初被休后再娶的。
阿初没想出来,也就没再管。反正这些和她都没有关系,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去找爹爹吧。
薛城偷偷看她脸色,心想也不知道阿初姑娘能不能明白陛下的这一番苦心。
这天晚上,陈家因为阿初今日的光鲜亮丽气得一夜未睡,大半夜还点着灯骂她没良心。
当初要不是他们收留她,阿初哪能进宫去陛下身边?
陈芳初突然心生一计:“爹,咱们可以告发她是南边那些逆党的女儿啊!只要咬死我们根本不知道我被选为宫女,这样不仅能让那死丫头掉脑袋,还能让陈兴一家倒霉!毕竟当初是陈兴爹出面作保她是陈芳初,我们全程没出面啊!”
陈旺猛地一拍大腿,喜出望外:“你说得对!明日一早我就去应天府报官!”
然而话音未落,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不等陈旺一家出声,黑衣人捂住他们三人的嘴巴,悄无声息地将人带出小院,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晚,阿初睡得很好。
第二日一早,她去找薛城询问自己的月钱。
昨日在客栈时阿初找张嫂打听了下,十两银子如果省吃俭用的话,只够一家三口用一年,这还是不用另外买米、买菜的情况下。
如果要出远门,一路上什么都得花钱,十两银子远远不够,至少得准备五六十两。
阿初想早日去找爹爹就得努力攒钱,现在被调来含章殿,虽不知道霍景煊对她到底是何打算,但她可以先把银子攒起来。
薛城没想到当初豪气万丈到能把全部身家都送给霍景煊的盛二小姐,如今还在为每月能有多少月钱发愁,真是世事无常。
他忍着笑说:“给姑娘掌事大宫女的份例,每月五两银子。”
算上她原有的十两银子,这样只需半年就能攒足路费,阿初还算满意:“谢谢公公。”
顿了顿,她想起每宫只有一名掌事大宫女,珍珠对她不错,阿初不想占了她那份,尴尬地问,“公公,我这样会不会影响珍珠?”
薛城失笑:“不会,姑娘放心,您与她是分开的。”
阿初这才舒了口气:“那请问公公,我负责什么差事呀?”
薛城想了想说:“往后姑娘就负责给陛下添茶送水、研墨点灯吧。”
差事简单,银子还多,阿初很满意,谢过薛城便去后殿为霍景煊准备茶水。
她要努力做一名本本分分的小宫女,半年后趁霍景煊不注意,悄悄带着银子逃跑。
希望这半年间霍景煊与她还能维持现在这种平静,阿初在心中如是祈祷着,洒了把茶叶,用热水冲了,放在一旁晾凉些就打算给霍景煊送去。
阿初知道真正的茶艺讲究很多,但她不会,只能这样先凑合一下,反正上次这么给霍景煊泡茶他就没尝出来。
同屋另一名名为翠玉的宫女看见,心中冷笑。
陛下喝茶要求一贯高,绝对不会喝她这么随意冲泡的茶水。阿初这丫头对外说是被陛下看中,其实也不过是被陛下多看两眼,才让薛公公大惊小怪。
翠玉没有提醒阿初,故意等着她去给霍景煊送茶后,端了盘点心进屋,就想去看阿初的笑话。
谁知素来对茶水挑剔的霍景煊,这次竟然直接接过阿初送去茶,毫不介意地喝了。
翠玉心中惊讶,端着点心过去,瞥见霍景煊正在批折子,猜测他应该是忙才没注意到茶水不如往常甘甜,心想阿初也不过是运气好。
“今日很开心?”霍景煊放下茶碗,似是很随意地跟阿初闲聊。
阿初压着小高兴说:“嗯,奴婢涨月钱了。”
霍景煊先前倒是听薛城提了这么一嘴,但没放在心上。如今瞧着阿初嘴角扬起的浅笑,霍景煊发现这似乎还是这丫头见到自己后第一次笑得这么灿烂。
他想起自己欠阿初的那一袋子银子还没还她,若是算上利息,这七年时间下来,已经是笔不小的金额。
小丫头的值钱物件都被陈家夺了去,浣衣局宫女待遇不好,她应当很缺银子。
霍景煊思索着抿了口茶,福至心灵道:“阿初这茶泡得不错。”
阿初心想不都是茶叶冲水么,这还能尝出好不好?
还没来得及退下的翠玉心中狂喜,觉得霍景煊这是故意说反话嘲讽阿初。
谁知霍景煊下一句却是:“赏银一百两。”
翠玉懵了。
陛下喝茶什么时候这么好糊弄了?
阿初却是喜出望外,反正是霍景煊主动给的,不拿白不拿。
有这一百两银子傍身,她回头一有机会就去找爹爹。
阿初从薛城处领了一百两的银票,想先去把它藏好。走出御书房,她看到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从不远处走来。
男子约摸二十来岁,身着亮银铠甲、气宇轩昂地走向御书房。
然而吸引阿初目光的并不是他英俊的相貌,而是他腰间的刀。
除了御前带刀侍卫,所有人进宫都得卸下兵刃。这男子不是侍卫却能大摇大摆地带刀前来,可见是有特许,应当是深得霍景煊信任之人。
阿初仔细过滤自己知道的消息,很快猜出眼前这人应该是黎昭。
黎家也曾是京中望族,但十八年前触怒先帝,被夺爵抄家,成年男丁全部赐死,女眷及孩子流放西北。
流放路上死伤无数,最后只有黎昭活了下来,并遇上同样被逐出京城的霍景煊。
霍景煊能夺下皇位,黎昭功不可没。他与霍景煊同龄,今年都是二十五岁,已经被封为护国公,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公爵。
他应该在为霍景煊驻守西北,怎么回来了?
黎昭腿长、步子又快,眨眼就来到阿初面前。
阿初回神,侧身让出一条路,瞥见黎昭腰间的刀,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刀的样式竟然与两年前家庙杀手所持的一模一样!
阿初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他。
察觉到她的眼神,黎昭冲阿初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哟,新来的?”
他的笑容温暖而灿烂,像是还没长大的富贵少年郎,与京中那些从未经历过风雨的贵公子无二差别。
谁也想象不出他这样的人,竟也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走出来的。
阿初脑海中闪过想要杀他报仇的可怕念头,她不敢表露出来,温顺地低下头去,掐着掌心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是。”
“叫什么?”黎昭笑嘻嘻地问。
“阿初。”
“阿初。”黎昭轻轻重复了下这个名字,“喜欢我的刀?”
阿初脸色微变,连连摇头:“不是,大人误会了。”
黎昭失笑:“我就说嘛,女孩子哪有喜欢刀的。”他一边说一边把刀解下来,递到阿初面前。
他既然能带刀进宫,就代表能带着这柄刀走到霍景煊面前,在含章殿门口卸下兵刃是出于对霍景煊的尊重与信任。
通常都由侍卫接刀,但阿初一个奴婢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硬着头皮伸出双手,接过黎昭的刀。
这是一柄雁翎刀,刀鞘通体漆黑,刀柄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防滑的四道横纹。
不同于寻常名刀的刀格一般都用瑞兽或梅兰竹菊,黎昭的刀格是鸿雁四飞,像是他这些年的流离失所与家破人亡。
这柄特制的雁翎刀比阿初想象中的要轻,可她握刀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若眼前这人真是屠她家庙的凶手,她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