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国将有难”话音刚落,距离西岐村大约一千公里之外的空省,突然发生一阵猛烈的晃动。
“发生什么了?”有人慌张地从家中跑出来、从工厂跑出来、从各种地方跑到室外的空旷位置。
等他们都出来后,那一阵晃动却停止了,好像说是所有人一起产生了幻觉一样。
“发生什么了?”很多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他们不敢再回到室内,在刚刚那样的晃动中,屋子,反而让人觉得更不安。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就在有人放松下来,准备回去时,地面剧烈晃了几下,还有人听见下面有奇怪的岩石崩裂的声音。
“别慌、别慌!”有年纪大的人一边蹲着维持平衡,一边大声安抚着身边的人,“可能是地震了,大家别慌,蹲下来,别靠近建筑,等地震结束就好了。”
大部分人心下稍安,可他们没能安心多久,就听见海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海浪翻卷的声音。
有老人惊恐地意识到了什么,白着脸大喊:“逃啊、都快逃啊,是海啸、是海啸!”
空省位于浙省与福省之间,也是临海城市。在海边的城市,虽然能获得丰富的海洋资源,但也面临着一些自然风险。
上一次大海啸,已经是五十年前了,惊恐喊着快逃的老人,就是那时候的幸存者。
可即便是幸存者,想到海啸这个词,也是从心到身全发凉了。
越是靠近海边的地方,越是凶险。
这时候反应过来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波浪从海上席卷而来,遮住了阳光,遮住了天空。
这海浪下的人们,即使脸色吓的发黑,也因强烈的求生欲,疯狂地与死神赛跑着。可人跑动的速度,哪里能跟海浪卷来的速度想比较?
在这些人眼里极其漫长的逃生过程,其实也不过是十几秒而已。
扑上天空的海浪,终于重重地砸落大地。
淡蓝色海水所及之处,无一生还……
这一波海浪还不算结束,之后不断又有海水席卷上来,就像死神的镰刀一样,收割着人们的性命。
这年代还没有什么地震预警、海啸预警一类的设施,就连小汽车都极其少见。灾害来的太突然,海啸波及到的地方,致死率是百分之九十以上。
那能幸存的人,也是更靠近外围,才能逃离死亡。
空省的领导在死里逃生之后,惊魂未定,足足惊恐、悲伤、后怕了一个多小时,才想到要打电话通知上面。
可这会儿,空省大部分地区的线路被毁,领导捡了个还能用的自行车,疯狂骑着往灾害以外的地区跑,每逢有电话的地方,就去试着打电话,一直到十公里之外,他才终于拨通上头的号码。
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听到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时,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他哽咽着通报:“空省遇到大海啸了,目前伤亡未知。”
说完,他就抱着电话筒嗷嚎大哭起来。
他的孩子们一定也没了。
电话那头一阵慌乱,似乎是换了人接听,“具体什么情况!”
饥荒刚刚过去,国家正要继续推行五年计划,怎么在一切欣欣向荣的时候,又发生了这样的灾难?
“不知道,我不知道!”空省领导一边哭一边回答,“我在省委办公楼,刚开始是地震,大家都跑出来避难,等了一会之后,海底似乎也地震了,引发了海啸。”
“省委距离海边有十多公里,就算这样,也有一半人都死了,更靠近海的……”
他家就在距离海边不到五公里的地方啊,“更靠近海的,伤亡一定更严重。”
空省虽然比相邻的浙省、福省小一些,但人员也很密集。若按照他说的,这次海啸,伤亡者绝对不会低于一万人。
电话那头的人握紧话筒,颤抖着手,“请你做好安抚工作,我们马上调人过去帮忙救援。”
说是救援,其实他们都知道,没能自己逃出来的人,要去救也救不回多少了。这可是海啸啊。
“……好。”空省领导其实很想立刻回家,去看看自己的家人们,可他又畏惧回去,害怕看到他猜想到的结局,“我会尽力。”
他眼中泛着一股绝望的气息,可他是这个省的领导,他还不能倒下,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救一些人!
空省上空蔓延着悲伤和恐惧,可生者还要强撑着希望,回过头去清理被海啸砸的乱七八糟的一切物品,期望能从残骸下找到还有生命气息的人。
可是这样靠人工的救援,实在是太慢、太慢了。
即便有人幸存,估计也等不到救援。
上头派来一队又一队的援兵,但救援进度依然让人焦心。
终于,他们决定对外求援。
他们决定冒着风险,向国际求援。
一封又一封的求助信发出去,大部分只得到了婉拒,而一小部分强国,提出可以售出他们国家的救援设备,并且派人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指导作业,也相当于给出支援了。
“他们疯了吗,这种时候提出卖设备,是想赚我们的灾难钱吗?!”翻译看到回复就红了眼,他看着老领导,“我们怎么办?只能继续加派人力,靠手去救援吗?”
按照这个速度,别说还能救生者了,就连死者的尸身,也得不到保全。
老领导眼睛里都是血丝,这段时间他几乎没睡过觉,一天天地熬着,等国际上的佳音。他以为迎来国际援手的同时,国家要承担着迎来奸细的风险,却没想到,根本没人过来。
这些回复里最过分的一条,是某国说,波及范围仅仅十五公里的海啸,并不算特别大的灾难,他们没必要专门用飞机派出大批救援人员。
呵,不算大灾难。
老领导用手遮住眼帘,挡住不小心落下的眼泪。
国弱,就连求援都会被嘲讽吗?
“说可以通过卖设备,派人进行一个月指导的,他们有没有说价钱。”他到底还是要妥协,因为他不能代替那些苟延残喘的受难者们拒绝生的希望。
翻译哽咽一声,抹了抹眼睛,继续看国际电报的内容。
越看,脸色越差。
“他们只卖一整套,都没有列出清单,却报了五百万的价格。”
“多少?!”老领导额角爆出青筋。
“……五百万。”翻译也捏紧了那张纸。
老领导从不是性格狂躁的人,可这一刻,他忍不住把面前的杯子给砸了。
“这群混蛋!”
华国刚从饥荒中走出来,为了保证不再有人饿死,这些年国家赚到的外汇,除了购买一些必要的特殊物品之外,大多都用于进口廉价粮食了。
五百万。
他们一时怎么拿的出来五百万的外汇!
“领导,我们……怎么办?”翻译看着这个一向和气的老领导发脾气,心中就是一阵茫然。
空省那么多人,他们要放弃吗?
“实话实说吧,告诉他们,国际上没有伸出援手,我们……尽可能加派人手,能救一个是一个。”老领导沉重地低下头,佝偻着背,走了出去。
翻译似乎听见了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灾难的后续,常常还有别的灾难。
原空省的人们,在无望的、呆滞的救援中,渐渐撑不住,倒了下去。
上头派来的官兵,也每天都有人倒下。
五天后,基本上可以宣告再也救不回任何一个人了,人们不知是该哭还是该做什么。空省海啸的消息也通过报纸传遍全国,一时间,年节后的欢乐,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收拾一下,我们去空省吧。”
这天吃过晚饭,席宝正想着海啸的事情,太爷爷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家里人都是不解。
太爷爷叹息一声,“他们靠人力去救援,耗时长、效果差,不止救不了多少人,还有可能感染病菌,形成大范围的传染病。”
“擅长传染病治疗的,毕竟是少数,我们家祖祖辈辈经历了这么多事,记载了很多大型疫病的症状与有效治疗方案,我们过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可空省那么远……”席宝上辈子没听过空省这个地方,看了太爷爷收藏的地图,她才发现,这里真的是平行世界,连国家版图都是不一样的。那空省就像是多出来的一块肉一样,远远探入海里。
正因为空省在版图上是突出的一块肉,所以,这次海啸,被波及的地区绝大部分都在空省,临近的福省跟浙省都只受了一点小波及,伤亡较小。
“远也要去,”太爷爷心意已决,“国振、泰安,你们俩跟我一起去。”
被点名的两人抬起头。
席宝皱紧了眉。三伯席泰安的三个儿子才一岁多,学会走路说话还没多久,若是他离家,三伯母白天还要上班,三个孩子只能由家里其他人代为照顾。
而爷爷席国振则是钢铁厂的书记,他手下管着很多事,若是他离开,工作只能辞去,等回来还能不能找到那样好的工作就不好说了。而村里发展需要的很多原材料,都是通过爷爷在钢铁厂建起的关系网带来的。
“爷爷,要不我代爸去吧。”二伯劝道,他跟爷爷的关系不太好,却也不是特别糟,席宝看得清的东西,他也看得清,“爸在钢铁厂能给我们村弄来许多需要用的材料,如果他要去空省一段时间,钢铁厂跟他关系再怎么好,也没办法给他把岗位留很长时间。”
从西岐村到空省就需要好多天,至于他们要在空省驻留多久,根本就无法估算,爷爷不能请假,只能辞职。
太爷爷摇摇头,“你们医术不够。”
席家四代,席宝这一代还是孩子,不能算。而上三代,医术分别以太爷爷、爷爷、三伯最佳。
“我们去吧。”爷爷跟三伯同意了这样的安排,“一旦爆发疫病,那后果比海啸更严重。人命最重要,别的事情,等我们回来再说。”
席宝垂下眼帘,是啊,人命最重要。
她从知道海啸这件事开始,情绪就有些低落。
“境灵,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解决了西岐村的灾难,自然要平衡,所以才导致了空省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