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惦记着要买三转一响,第二天起来吃早饭,席宝咕咚咕咚灌了自己一盆子糊糊,喂饱自己后,就迫不及待地问太爷爷,“太爷爷,是不是只有工业券才能买车车啊?”
家里人习惯席宝的聪慧,对于她能这么明确地问出问题,一点都不惊讶,还会把她当个小大人一样,认认真真为她解疑。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能慢慢攒工业券,才能买自行车这一类的东西。”
席洪波对席宝招招手,席宝从爸爸怀里下来,哒哒哒跑到太爷爷怀里,就听得他继续说:“还有一种专用购买券。就跟商店的购物券一样,这种购买券上会印上能购买的物品,一张就可以买到东西了。”
“那我们家能不能弄到呀,我想要骑车车!”席宝艰难地继续卖萌。
席洪波哈哈笑着,摸了摸席宝的头,“我的傻喜宝诶,购买券哪里那么好弄到,西岐村属于红茵镇,红茵镇属于南城。南城下属的大大小小的人民公社有千多个,大部分公社都有党委书记——就是跟太爷爷一样的岗位,然后还有别的公职跟党委书记是属于一个大单位的。南城的党支部一年才能有两百多张自行车、缝纫机、电风扇等购物券,但是几千个员工都想要,你觉得我们家好分到吗?”
这还真不好分,如果购物券是平分到下属的各个镇子,比如说红茵镇能分到十几张的话,那太爷爷有很大可能在今年年底就拿到一张。
可这个是让上面的南城来分,大城市里面的干部肯定优先分给自己,最后到底下还有多少,就不好说了。
“哼!”席宝不乐意了。
席洪波笑着点点她的鼻头,“我们规规矩矩攒工业券,每年买一两样也不错,一口气买多了,还容易落人把柄。”
“攒工业券能不能买到东西,还真不好说。”这时候,席宝的小姑奶奶席小妙突然插了话。
她昨天留宿在娘家,自然也会在这吃完早饭再走。
“我婆家的自行车跟缝纫机,都是在发行工业券之前买的,当时花的钱更多些,但是不难买到。现在有券了,去南城的大商场,反而总是买不到想买的东西。”
“怎么着?”齐月吃糊糊的筷子顿了下,问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席小妙本来就爱八卦,她干脆放下碗,仔仔细细跟齐月说这个事,“妈,你想啊,工业券这东西所有拿工资的人都能分到,但爸也说了,还有一种购买券。购买券都发行出去了,就定然会有货,而且哪个商场对应发行了多少购买券,都是有记录的。打个比方,他们今年总共就有三百辆自行车在卖,但是南城光是自行车购买券就发行了两百张,他们不得优先保证拿购买券的人能买到车?”
这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几年国内的生产水平很低,自行车、缝纫机、电风扇的产量就摆在那,想多卖都不行。上面又把购买券当成一种福利,商场就会事先把对应购买券数量的物品收起来,不会卖给拿工业券来买的顾客。
今年夏天,席小妙在红茵镇的供销社没买到电风扇,就跑去南城的大商场买,结果还是没买到,也就是这个原因。
如果带着专用的购买券去买,只要券没过期,什么时候过去都能拿到货。这就是差别。
“手表可能比自行车还好买一些,手表都是进口的,暂时没有放购买券,全凭工业券加钱去买,人家不会故意藏货不卖给你。”席小妙又说了,“反正我明年要再去南城一趟,把手表跟电风扇给买回来。之前那个风扇被一个难缠的亲戚强拿走了,我婆婆不想跟那边闹得很难看,就说重买一个。没想到今年没买到,孩子们都快热死了。”
席小妙嫁到孙家,孙家基因里似乎就带有苦夏这一成分,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到了天热的时候就受不住,头晕眼花吃不下饭,严重时候还会中暑。电风扇对他们家真的挺必要的。
“那我们要去买自行车,岂不是也不一定买得到了?”席宝有点郁闷,“能用工业券去买的,肯定早就攒够或者借够券了呀。”
“或许吧,”席小妙回忆了一会,“我七月份去南城的时候,顺便逛了一下,自行车还有,但是摆在那的只有五辆。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
“哼,好烦呀!”席宝气哄哄地把脸埋在太爷爷怀里,特别幼稚地丢了这样一句话。
惹得大人们哼哧笑起来,跟野猪来袭一样。哼哧中还夹杂着“嘎嘎嘎”跟“鹅鹅鹅”,活像个动物合唱表演。
因为女人们大多都在屋里坐月子,没有女人制止,这些男人就笑了好半天,才慢慢停下来。
大伯因为又有了对孩子,心情很开朗,难得就想把以前的爱好捡起来,“就算买不到自行车,大伯也能给喜宝做个木的小车子呀。”
“哦,对,泰康以前很会做木工的,连打铁都学过。”齐月也想起来,大孙子以前是有这个本事,只是自从儿子意外死后,他整个人就颓了,要不是还有大伯母要他照顾,这个男人可能会一蹶不振吧。
当年大伯也是个很宠孩子的人,给他大儿子做了很多小玩意呢,其中两个轮、三个轮、四个轮的小车车,都做过,就是在葬儿子时,把属于他的玩具都烧了。
“大伯这么厉害吗?”席宝没见过大伯做什么手工,还真不知道这事。
大伯席泰康笑着点头,“不过,纯用木头做,就受不住颠簸,只能在家里玩玩,或者在平整的地上玩。”
木质的车轮没有抗震功能,还容易坏,另外,没有大弹簧的话,整个车子都会震,稍微有点颠簸,坐在上面就会被颤的难受。
“车轮子可以买到,我们钢铁厂用的小推车,有时候需要更换车轮,开个介绍信就能买。”这次说话的是爷爷席国振。
他当初因为是突然自己提出退伍,上面就没帮他安排好工作,是他凭着自己的好人缘、好口碑,被钢铁厂招去当了书记,一般这些部件的更新换代,都会经过他的审核,所以他才清楚这些事。
“你那介绍信不能随便开吧?”席洪波问。
席国振对他爸笑笑,“买两个好车轮,价格都不比自行车便宜了,哪里会让你们买这个。我的意思是,钢铁厂每年都会买新的车轮,但被换下来的车轮又不是直接扔了。车胎会被剥下来,钢铁部分会被收走。车胎虽然坏了,但是找个橡胶片修补一下,还是能勉强用的。”
“喜宝才多重,修补后的轮胎给她用肯定是可以的。我跟钢铁厂的领导说一声,反正那些废车胎一直扔在仓库里,也没什么用,我能拿几个就拿几个。泰康手艺很精,他知道胎的大小,就能用木头做出对应的轮子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
席国振能想到这个,也是因为,自行车太贵了,以前就有人打这个废轮胎的主意,想带回去自己做个简易的车子。结果很少有人的手艺能完成这种事,真正的手艺人又不敢私下接这种单子,最后人家灰溜溜又把轮胎带回仓库,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有废旧轮胎倒是个好事,就是木头不好卡住轮胎,估计到时候还要有多的橡胶片,把轮胎跟木质的轮子绑到一起,才不怕它脱落。”席泰康想了想,又问席国振,“爸,那你们钢铁厂有不要的大弹簧吗?小孩子怕颠簸,如果有弹簧减震的话,喜宝都能骑着车子在咱村里玩了。”
“弹簧不好说,不过我认识南城弹簧厂的采购,他基本上每个季度都要来我们钢铁厂进货。算算时间,九月份他还会过来,到时候我问问他,要是他们厂里有瑕疵品,估计花点钱送点吃的就能让他带一些过来。”
这个年代,有背景、有人脉,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会有门路,不会两眼摸黑。
“那你们就注意着问问吧,能弄到最好,弄不到也没关系,以前……”席洪波想举以前的例子,然后意识到那个要涉及到已经死去的大重孙,就顿住,脸上僵了下才继续,“直接用木头做也能玩,喜宝还小,在咱家堂屋里、院子门前玩玩都可以。”
“哎,回头我们得了闲,就把门前的地再平一平。”
齐月说了一句,然后神采飞扬,“五三今年的身体也好多了,只感冒了四五次,每次小半个月就恢复了,他能跟喜宝一起玩。等到明年后年,小孙女跟小重孙们也可以出去耍了。”
乡下但凡是养了孩子的,都有把门前土地敲平的习惯,因为孩子在自家门前玩的最多,要是地上有很多石块,孩子摔了容易发生意外。
以前席家有个大孩子经常要跟隔壁张大壮玩,席家年年都要把门前土敲一次,把地面上冒出头的石头挖了,然后弄点土,在上面敲严实,这样一来,孩子们在上面跑跑跳跳,摔了也没什么事,而且,即使下雨天有点泥泞,也不会太过坑坑洼洼。
这样说着,大家就直接把手工做车子这件事给定下来了,席宝先是欢喜地拍手,然后又懵了。
咋个回事哟?
她不是要想办法让家里买到很多车车、缝纫机等东西的吗,怎么现在变成了一家人努力搞材料,然后让大伯给她手工做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