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宫变

东平郡公苟郗胜利,班师回朝,轰动洛阳城,甚至把他比作韩信和白起。

清河听了,连连摇头,“这是什么比喻啊,韩信和白起都是旷世名将,但是他们两人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斩杀和赐死,不妥不妥。”

但是清河一个傀儡公主,没什么话语权,大家都高兴的很,没人听她的,还是韩信、白起的乱叫。

大晋这几年太乱了,人们需要制造出一个偶像般战神的人物来鼓舞士气,安慰自己,大晋还可以抢救一下。

东海王给了一大堆封赏之后,还和苟郗结伴为兄弟!

须知苟郗出身平民,东海王司马越出生皇族,两人地位天壤之别,司马越和苟郗成为结义兄弟,就是提升了苟家的门庭,从平民一飞冲天,成为名门望族。

苟郗感激涕零,声称要为司马越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东海王高兴啊,庆功宴喝得尽兴,拍着苟郗的肩膀,表示我怎么可能亏待你这个好弟弟呢,我封你为兖州刺史,把大晋最好的一个州给你。

苟郗大喜,从平民到封疆大吏,在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的晋朝何其珍贵?当年丞相孙秀出身寒族,就被歧视取笑至今,他这个平民真是太不容易了。

庆功宴结束,苟郗回府,东海王还算清醒,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国事。

皇宫里,永嘉帝战战兢兢,周穆和诸葛玫,东海王说杀就杀了,不仅如此,连株连三族的刑法也一并说废就废,永嘉帝有些兔死狐悲,东海王掌控一切,有一天看他不顺眼,是不是也就说废就废了?

永嘉帝很害怕,因为洛阳城流传东海王毒杀惠帝的谣言,他也有份。弑君不可饶恕,他本想抹黑东海王,然后找机会发布勤王诏书召集人马讨伐东海王的,可是弘训宫里的羊皇后偏要和他作对,在惠帝的周年祭上澄清谣言,为东海王说话。

这个可恶的女人!

如果有一天,东海王查清楚真相,肯定会废了我。

一旁梁皇后强打精神,安慰道:“陛下不用担心,谣言这种东西没头没尾的,查不到咱们这里。”

以前羊献容和惠帝夫妻真是最完美的傀儡帝后,随波逐流,铁打的帝后,流水的藩王。但是永嘉帝这对夫妻不甘心只是当傀儡,他们想要掌握实权,都只有二十四岁,年轻气盛。

永嘉帝还是害怕,“不行,我们必须有所准备,应付将来东海王要动手,我们不能像弘训宫的那位一样当任人宰割的羔羊。”

永嘉帝瞧不起白痴哥哥,瞧不起木偶人羊皇后,觉得他们没用,活该被欺负,他不想走大哥大嫂的老路。

梁皇后夫唱妇随,“陛下想要怎么做?妾身誓死追随。”

永嘉帝脑子不太行,但是胆子大啊,说道:“东海王如此嚣张,全因手下悍将苟郗善战,苟郗能够当东海王的狗,为何不能当我的狗?传我的口谕,宣苟郗进宫,我要嘉奖他。”

苟郗刚从东海王举办的庆功宴回家,皇宫的天使又来传召,苟郗本不想进宫面圣,但是皇帝有召,他若不去,好像也不好。

苟郗思虑再三,换了朝服进宫。

苟郗进宫的时候,清河正好出宫,她盼呀盼,苟郗都回洛阳了,迟迟不见王悦,很是着急,决定出城迎接檀郎。

荀灌牵着两匹马在宫外等候,“我打听清楚了,辎重营走的最慢,在后头,王悦应该在辎重营里。”

清河有些不安,“王悦去打仗,又不是管粮草的,为何在辎重营的队伍里?”

荀灌大大咧咧,“可能是受伤了,伤兵走的慢,又需要调养,所以和辎重营一个队伍。”

清河心更悬了,立刻拍马出城。

邙山下,清河望眼欲穿,终于看到了王悦!

王悦骑着一匹马,单手握住缰绳控马,左手用白布悬空吊在胸前,前臂缠了一道又一道的纱布,显然是受伤了。

王悦的衣服皱巴巴的像腌了三年的咸菜,脏到看不出到底沾了什么污渍,东一块西一块,像是小男童尿床了。

纵使如此,一张脸洗的干干净净,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伤兵中格外醒目,所以清河能够从一眼忘不到头的队伍里将王悦找出来。

他太好看了!

清河穿着男装,此时也不顾什么矜持了,拍马冲过去,“王悦!”

听到呼声,王悦转身过去,看到了清河,连忙跳下马,走出队伍。

两人在皑皑白雪的邙山下相逢。

清河的手碰着王悦的伤臂,把她给心疼坏了。

王悦安慰她,“被砍了两刀,伤了骨头,军医用木板绑起来,说三个月骨头就长合拢了,不要紧的。”

见清河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王悦又安慰她,“早就不疼了,我这次出征,立了功,很有收获。”

一旁荀灌帮腔道:“我本来也要去出征的,我爹非说我年纪还小,不准去。王悦,我真羡慕你啊。”

荀灌还安慰清河,“习武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嘛,胳膊上的伤就是军人的勋章,早晚都得挨刀。”

清河蓦地拦腰抱住了王悦,将脸轻轻贴在他的伤臂上!

王悦楞在雪地里,没想到清河会这么快对自己“下手”。

他嫌弃身上肮脏,怕玷辱了清河,想要推开她,但是清河牢牢抱着他不肯撒手,他也就由得她了,伸出完好的右手,轻轻揽着她的背,清河的头顶刚好到他的肩膀,他低下头,贪婪的闻着她发丝的清香。

荀灌看呆了,人家还小嘛,为什么当着我的面拥抱?真是带坏孩子。

我应该在家里,不应该在这里,看着你们两个有多甜蜜。

但是,来到来了,这大过年的,好容易陪着守孝的清河出城一趟,也不好就这样回去。

荀灌从荷包里摸出一包瓜子,边看边磕,还真的挺好磕,香香甜甜。

掌心的瓜子磕完了,这两人才肯放手,骑上马回城。

王悦对正在拍着裙子上瓜子皮的荀灌说道:“天色不早了,灌娘还不回家?家里大人要着急的。”

王悦过河拆桥,想把荀灌撵走,有这个大灯笼在身边,他不好和清河卿卿我我。

荀灌一点眼色都没有,漂亮的飞身上马,“不着急,我出来之前和家里人说了,今晚在你家吃饭。抠门戎把房子都送给你了,你们两家合并为一家,他家的果树就成你家的,今年纪丘子夫人把果树打理的很好,硕果累累,纪丘子夫人可大方了,从秋天起就往我家里送大脆梨,这个时节,树上的冻柿子最好吃了,我得去你家大饱口福,晚上还要和清河留宿在你家。”

王悦听得头都大了,清河留宿我家也就罢了,你跟着来作甚?我还想和清河在雪夜里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呢。

“是我邀请荀灌留宿的。”清河说道:“我若一个人……有些不妥。”

清河怕自己把持不住亲吻王悦——去年听姐姐河东公主断断续续的讲述(主要是潘美人总是捂着她的耳朵,人工剪去不该听的内容),导致清河对怀孕产生了严重的误解。

她以为亲吻加上不来癸水就会令人怀孕,吓得她担心受怕了十来天,直到癸水如期而至才放心。

清河还有两年孝期要守,绝对不能闹出丑闻,抱他,摸他都可以,就是不能亲他。

亲吻一时爽,怀孕火葬场啊,亲一下很有可能怀孕。

可是王悦美色当前,清河怕自己犯下“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误”——这句话也是姐姐河东公主说的。

荀灌在身边,清河脸皮再厚,也不会做出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既然是清河邀请的,王悦就无不同意的道理。

三人行,必有一人吃狗粮。

荀灌这三年吃过抠门戎夫妻的卿卿我我、吃过河东公主和孙会的相爱相杀、吃王悦和清河这种青梅竹马,吃着吃着就习惯了,还越吃越过瘾。

永康里,纪丘子夫人盼着儿子归来,看到他受伤的胳膊,落下泪来。

王悦喜洁,回家第一件事就要两个小厮帮他洗澡更衣。

洗完之后,又是翩翩公子,清河眼睛都看直了,荀灌烤着冻柿子,软绵绵的又热又甜,吸一口就像糖稀,吃得荀灌眉飞色舞。

就在永康里三个女人围着王悦,听他讲战场上经历时,千里之外的汉国都城平阳,开国皇帝刘渊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刘渊把五个亲儿子,还有义子刘曜都叫过来,此外,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刘欢乐和刘延年也被刘渊请过来,当做遗嘱的见证人。

刘欢乐和刘延年长得卓尔不凡,相貌气质和中原士族名士并无区别,因为他们兄弟的生母是著名才女蔡文姬。

蔡文姬当年被匈奴王刘豹掳走之后,生了两个儿子,后来被曹操用重金赎走,娶文姬归汉,刘欢乐和刘延年兄弟留在匈奴,刘豹和长兄刘渊对他们还不错。

这对兄弟从小受生母蔡文姬的影响,学习中原文明,言行举止和士族一样,长大后,这对兄弟成为兄长刘渊的谋士,什么自称为汉朝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人、还有把刘备刘禅的牌位摆在庙堂里祭祀,也是这对兄弟想出来的点子。

想要逐鹿中原,就要先顺应中原的规则,在礼法和继承上找到借口。这对兄弟是汉国的开国元勋,刘渊称帝之后,封了刘欢乐为太傅,刘延年为大司空,是弟弟,也是最信任的臣子。

刘渊看着人到齐了,开始交代后事,“朕死之后,太子刘和继承皇位,诸王,还有刘曜,朕把兵权分别交给你们,你们兄弟齐心,一定要帮助太子平定中原,实现朕的愿望。”

二皇子刘聪掌兵十万,实力最强,其余藩王,包括刘曜也有数万军队不等,刘渊不信外臣,只相信儿子们,所以兵权都按照长幼顺序交给了儿子们。

五个儿子跪地爆哭,刘曜也跟着哭,他一个义子,皇位是轮不到他的,但是打仗一定要冲在前面,太子刘和是个刻薄之人,原本就跟他不和,待太子登基为帝之后,还不知道怎么整治他。

所以,五个儿子哭的未必真心,但刘曜哭得真心实意,他前途惨淡,不知能活几天,死就死了,连心中女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太惨了!

太子刘和自是说些不想继承皇位,父皇长命百岁的客套话。

“朕不行了。”刘渊摇头,指着刘欢乐和刘延年,“你登基之后,要听两个叔叔的话,他们都是有学问的人,通古知今。你以后带着弟弟们逐鹿中原,在马背上得了天下,但是要坐稳天下,还需你两个叔叔这样的才子帮忙。两位弟弟,太子将来就靠你们了。”

“臣弟必定辅佐太子平定中原,一统天下。”刘欢乐和刘延年哭天抹泪的答应。他们兄弟是蔡文姬所生,母亲归汉后,两兄弟备受歧视,是哥哥刘渊一直维护他们。

他们虽有一半汉人的血统,但母亲蔡文姬无奈抛弃了他们;他们有一半匈奴血统,但是匈奴人背地却骂他们是杂种,既然两边都得不到认同,那就干脆把匈奴和中原融在一起,梦想有朝一日能够逐鹿中原,匈奴和汉人慢慢融合,就不分彼此了。

刘渊相信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也觉得太子刘和应该相信四个弟弟和一个结义弟弟刘曜。

在哭声中,刘渊驾崩。刘渊一死,太子刘和继位。

刘和刚刚登基,他的亲舅舅呼延攸就怂恿外甥除掉四大藩王以及刘曜。

呼延攸是皇室的宗正,可是刘渊临死宣召的全是刘氏家族的人,连两个杂种刘欢乐和刘延年都在,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宗正却被排除在顾命大臣之外!

刘渊不信外姓人,只相信刘家人。

呼延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干脆杀掉包括两个杂种在内的所有藩王和刘曜这条恶犬。

呼延攸说道:“如今四大藩王虎视眈眈,刘曜这个恶犬素来和皇上不和。他们手上都有兵马,皇上反而居于被动地位了,这样的祸害,将来不可测知,我劝陛下赶紧打算,先下手为强。”

有一个头脑冷静的谋臣刘盛说道:“先帝尸骨未寒,连棺椁都没有安葬,丧事还没有办完,藩王们也没有谋反,逐鹿中原的大业也没有成功,陛下千万不要冲动,现在还不到削藩的时候。”

过河拆桥,过了河才能拆桥啊,你现在还在河东呢,别傻乎乎的把桥给拆了!

呼延攸一剑就把刘盛给杀了,“动摇军心者,斩!”

皇帝刘和本就是个刻薄之人,看亲舅舅都动手了,无法挽回,一不做,二不休,“杀,四大藩王,还有捡来的恶犬刘曜,刘欢乐和刘延年两个杂种,统统杀掉!”

本来嘛,四大藩王都不是同母,没啥感情,刘曜这个义子更是个外人,这五个手握兵权的人各自为阵,各有心思。

如今倒好了,皇帝刘和要他们都杀了,迫使四大藩王连同刘曜团结起来,反抗刘和。本来刘欢乐和刘延年答应要辅佐皇帝刘和的,可是转眼刘和就被舅舅呼延攸给忽悠瘸了,居然在手上没有几个兵的情况下杀藩王!

这是什么绝世大傻X啊!

这种败家子如何逐鹿中原,一统天下?

刘欢乐和刘延年兄弟对刘和不抱任何希望了,袖手旁观刘曜和四大藩王联合一起反杀皇帝刘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新帝给弄死了。

二皇子刘聪登基为汉国皇帝,改年号为“光兴”。

刘家人闹起内讧,比司马家更狗血、更惨烈、更无情。

因为皇权,就是对一个家族最大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