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羊献容都能看到清河双目中璀璨的光芒,稚气尚存的脸颊上蓬勃而出的喜悦。
曾几何时,羊献容的双目也有类似的光芒。这光芒在进宫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如今在清河的眼中重现。
都是过来人,羊献容看到清河这幅面孔,就知道女儿喜欢王悦——卿卿我我的那种喜欢。
清河啊,你不要着急,王悦从襁褓时就是你的人了,我的儿子,你的丈夫,这十四年来,曹姐姐把他养的很好,有他保护你,我才放心。
面对女儿的催促,羊献容道:“明日纪丘子夫人进宫,我们就把亲事定下来,接下来就是赐婚、钦天监合八字、定下婚期、你们先成亲,定下名分,等过两年公主府修建完毕,你们就可以……”
圆房了,但是羊献容说不出口,王悦欲拒还迎的委婉性格像极了她,在她眼里,清河还是小孩子呢,怎么可以在她面前说出如此羞耻的事情。
羊献容抚摸着女儿,清河的身子骨还没有长开,可不能过早生育。
清河是曹淑的性格,不懂就问,“我和王悦可以干嘛?”
羊献容都替女儿害臊好不好!
羊献容轻轻拍拍女儿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这么晚了,还不快睡觉。”
清河在母亲怀里撒娇,“母后,万一明日纪丘子夫人不进宫怎么办?让潘美人去永康里请她来好不好?”
清河如此主动,羊献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女儿脸皮之厚,超乎她的理解范围之内,肉烂在锅里头,王悦迟早都是你的,你着急什么呀!
“快睡觉。”
面对像个小猫似的在怀里拱来拱去不安分的女儿,羊献容不得不出言恐吓清河,“再不消停,睡迟了,明天顶着黑眼圈见纪丘子夫人,仪容不整,万一惹得未来婆婆不喜怎么办。”
清河毕竟是娇软小公主,比曹淑还要豪放,被娇宠长大,自信的很,“我就是蓬头丐面,纪丘子夫人也是喜欢我的。母后不是经常说,小时候纪丘子夫人还经常给我换尿片吗?她什么没见过。”
羊献容道:“明天王悦也进宫,你不得好好打扮?”
羊献容这下捏住了女儿的七寸,清河立刻不闹腾了,乖乖睡觉。
不一会,羊献容听到女儿轻微的鼾声,毕竟是长身体的年龄,瞌睡就是多,明天要定下终身大事,还能睡得着。
看着女儿娇憨的睡态,羊献容跟儿子王悦一样辗转反侧,她想起了自己定下亲事,要嫁入皇宫的那一夜。
她心若死灰,无声的哭了一整夜,枕头都湿透了。
她没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能叫喜欢的人卿卿,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
盛大的婚礼,冗长繁琐的封后大典,她像个木偶似的被祖父孙秀摆弄着,实现自己的诺言——嫁给白痴皇帝,帮助孙家光耀门庭,这样潘桃就能活命。
新婚夜,和白痴皇帝喝完合卺酒,宫人们为她宽衣解带,她浑身颤抖,等待那一刻,但是白痴皇帝只是躺在她的身边,痴痴的看着她,眼神纯净,“你真好看。”
她又是害羞,又是害怕,强作镇定,“皇上该睡觉了。”
皇帝说道,“我应该是睡了,现在就在做梦啊,梦中才有这么漂亮的仙女,醒了就见不到了。”
皇帝不睡,她更紧张,皇帝看出她的不安,就像安慰小孩子似的轻抚她的背。
以前只有刘曜这样抚摸过她,她立刻蜷缩身体,紧张的像个刺猬。
“你好像很紧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皇帝揪了揪她的耳朵,“我上朝前紧张不耐烦的时候,嵇侍中就是这样拍着我的背,给我讲故事的。”
“从前有个小孩子不听臣子的劝告,非要去玩水,结果掉进水里,变成了一只鸟,叫做精卫……”
这是嵇侍中随口改变《山海经》里的传说,用皇帝能够理解的语言讲出来。
皇帝是个孩子,一个惹人怜爱的乖孩子,嫁给这样的丈夫,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
次日,祖父孙秀也兑现了诺言,赦免了潘桃,把她送进宫里当官奴,从此以后,她和潘桃在宫里相依为命。
不知不觉中,居然就过了十五年。
羊献容回忆往事,感慨万千,在黎明时分才睡去。
曹淑果然带着王悦进宫了,临行前,曹淑把儿子从头到脚检查一遍,除了眼下因缺乏睡眠而有淡淡的黑眼圈外,其余都是完美的——不,儿子有了黑眼圈也不影响他的帅,眼睛好像显得更深邃了呢。
曹淑看王悦,真是丈母狼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不过黑眼圈好看归好看,但影响气色,今天算是提亲,小伙子得精神一点才好。
曹淑把儿子拉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强行将王悦按下,打开妆奁,拿出粉盒,蘸着铅粉就往王悦眼下抹去。
王悦奋力反抗,大晋男子涂脂抹粉司空见惯,但是王悦一直没有跟风,他的颜值太能打,根本不需要脂粉画眉来修饰,“今天是我生日,母亲不能这样对我。”
曹淑不管,她素来强势,“你昨晚说过,儿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老娘我十月怀胎,疼了三天把你生下来,今天你得顺着我。”
王悦生无可恋,任由母亲涂抹。
曹淑用粉盖住了王悦的黑眼圈,确认儿子毫无瑕疵,这才满意。
王悦今天生日,羊皇后赐了好些礼物,怎么看都看不够。
王悦明知今天最大的生日礼物就是把清河公主许配给他,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不显,故作不知,和羊献容一样,都是特别能装。
羊献容道:“我和你母亲有些话说,你先出去玩。”
潘美人心知肚明,偷笑着把王悦引过去见清河,并借故把外人都支开,只留下这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一夜春梦,次日就见到梦中人,王悦继续装,清河想起昨晚荒唐的梦境,一时有些脸热,急需降降温,说道:“华林园的梅花开了,我们去看看吧。”
外头飘着雪花,潘美人十分贴心的只给王悦一把大伞。
王悦举着伞,清河不要脸的往王悦这边靠,搓着手叫冷。
王悦顿住脚步,“既然觉得冷,我们就回去吧。”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清河连忙改口道:“刚才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所以觉得冷,现在走了几步,身上暖和起来,不冷,一点都不冷。”
清河忙着扯谎,所以没有注意到王悦促狭的笑容。从小到大,他就是喜欢这样捉弄她。晓得她的花花心思,就是不戳破。他很享受这种被崇拜、被仰慕、被勾引的感觉。
屋里只有曹淑和羊献容,隔着窗户,看着一对风雪中伞下相依相偎的王悦和清河,两个女人都露出慈母的笑容。
曹淑是个直爽的性格,迫不及待的问道:“昨晚你问清河了?她是怎么说的?”
羊献容矜持的性格,简直难以启齿,“她说……喜欢王悦,问我什么时候把王悦给她。这孩子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不是我把你女儿教坏的啊,她天生就是如此。
曹淑拍手叫好,“我昨晚几乎把唾沫说干了,才挖出王悦的心思,这孩子也是愿意的,真心实意的愿意,看来两人两情相悦,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两人商议儿女婚事,王悦和清河来到了华林园,梅花在雪中初绽,美若仙境,但是两人都无心赏景,都在用眼角的余光赏人。
“哎哟。”清河又使用了百试不爽的老招数,假装滑倒,非常精准的倒向王悦的怀中。
王悦弃了伞,顺势抱住了清河,“你能不能小心点?总是滑倒,万一磕破脑袋怎么办?”
清河心想,我只是跟你在一起才会滑倒,我跟别人是从来不倒的。
四目相对,王悦怀中的清河小心脏蹦蹦狂跳,想起昨晚母后说的话,大雪天耳朵尖滴血般的红。
清河痴痴道:“你才我母后和你母亲正在说什么呢?都不准我们听。”
王悦:“不知道——你可以自己站起来吗?一直抱着,手好酸。”
清河那里舍得!摇头道:“不行,脚好像扭了一下,你得一直扶着我。”
王悦心中暗笑,脸上一本正经,“下雪了,我还要打伞。”
清河将头上的狐皮雪帽扣在王悦头上,然后钻到了王悦的斗篷里面,她的头顶刚好到王悦的肩膀,“这样就可以了。”
两人就像连体人似的赏梅,看得是花,想的是人。
清河问他,“你今天十四岁生日,最想要什么礼物?”
当然是你……王悦淡淡道:“无所谓,什么都行,没有也行,我又不是小孩子。”
清河又问,“你知道我昨天生日最想要什么吗?”
当然是我……王悦说道:“不知道。”顿了顿,问道:“是什么?”
清河靠在王悦怀中,抬头就能看到心中檀郎最完美的五十度的左脸,狂跳的少女心根本无处安放了,说道:“我想要个驸马。”
没想到清河一上来就搞图穷匕见,委婉含蓄的王悦被惊得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把雪光吸进去了,冰冷的雪刺激气管,王悦猛地咳呛起来。
清河乘机借着给王悦拍背顺气,又摸又捏,好一顿揩油。
清河明目张胆的触摸让王悦心猿意马,待他呼吸平缓下来,他试探着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驸
马?”
清河的回答干脆利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