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废

最新上台的东海王司马越连夜起兵,控制住了五万中护军,把皇太弟留守在洛阳的卢志给赶走了。

东海王这次起事勤王十分顺利,一来是因皇太弟去了邺城平乱,带走核心主力。二来是因皇太弟出尔反尔虐杀长沙王、废无辜羊皇后,导致洛阳城士族开始“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士族大量流失,离开洛阳城。

人口和财富持续不断的“失血”,皇太弟不得民心,不得士族支持,虽在洛阳还有五万中护军,但是这些中护军处于“有奶就是娘”的状态,谁给他们发军饷,就效忠谁。

大司马轮流做,今天到我家。东海王司马懿瞅准时机下手,几乎兵不血刃,轻松的控制住了洛阳城。

既然是“勤王”,目标直指皇太弟,那么皇太弟颁布的政令就应该全部废除,不算数,所以,出自政治利益考虑,东海王司马越必须恢复羊献容的皇后之位。

当时嵇侍中和郗鉴半夜正打算把皇帝弄出宫去,半路却杀出个一个东海王司马越,离宫计划胎死腹中。

邙山下,清河听说洛阳城再次宫变,立刻要母亲快走,她再想办法救父皇,但是羊献容不肯走,“若被人发现我从金墉城离开,这是畏罪潜逃,恐怕对你父皇不利,我要回去。”

清河着急了,劝母亲,“能走一个是一个,天知道下一次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

羊献容拔出防身的短刃抵住自己的脖子,“让我回去,我和父皇结为夫妻,就应该同生共死,岂可独自偷生?现在局势混乱,他需要我。”

这下连河东公主都站在羊献容这边——司马衷是她亲爹啊。她还没有伟大到为了羊献容放弃皇帝。

河东公主吩咐“奶娘”孙会,“我们带着皇后回金墉城。”

就这样,羊献容是怎么出来的,就怎么回到金墉城。

不过,她在金墉城里暖席都没有坐热乎呢,皇帝就在嵇侍中的陪同来到金墉城门口,接羊献容回宫,夫妻团聚。

羊献容被复立为皇后,潘美人捧着皇后的衣服首饰走进金墉城。

进去的时候是初夏,时隔三个月,出来的时候枫叶满地,恍如隔世。

皇帝已经不记得羊献容了,看着妻子出来,向他行礼,他紧张的靠在嵇侍中身边,“这个仙女是谁啊?”

别说三个月没见的羊献容了,现在皇帝有时候都不认识清河这个女儿,唯一没有忘记的人就是嵇侍中。

嵇侍中耐心解释:“皇上的妻子,大晋羊皇后。”

皇帝虽痴傻,还晓得美丑,“我娶了仙女?”

这下久别真的成了新婚,嵇侍中哭笑不得,“是的,陛下有福,娶了仙女为妻。”

皇帝笑嘻嘻的拉着羊献容的手,“仙女,我们回宫去。”

帝后登上牛车,皇帝还是不肯放手,“仙女会飞,放了你就飞走了。”

羊献容看着越来越痴傻的丈夫,将热泪逼退,她熟悉的哄着他,将两人的衣带绑在一起,“牵手多累人,绑着就不能飞了。”

皇帝高兴得拍手,“真是哦,就像风筝一样,只要绑住了,飞到天上也能拉回来,仙女又漂亮,又聪明,我好喜欢你。”

司马家的人,恐怕只有司马衷一个人能够拥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纯真的眼神恍若孩童。

羊献容感叹,在这乱世,身为白痴。是祸还是福呢?司马家的男人们,互相残杀、征战讨伐,所争夺的东西刚刚到手,就立刻消失,他们活的开心吗?

还不如一个傻子。

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宫,羊献容上一次被伪帝司马伦送去金墉城时不算是“废后”,因为她被封了太后,从辈分和地位上讲,皇后变太后,算是一种“升职”,这一次是实打实的废后,从羊皇后变成羊庶人,三个月后,又从羊庶人变成羊皇后。

一家再次团聚,东海王司马越为了表示对皇室的恭敬,特意为复立的羊皇后举办了盛大的家宴。

只是除了傻皇帝,皇室一家四口都笑不出来,处于冷场状态。

去江南远走高飞的计划破灭,离自由只差一步,就成了如梦幻泡影,清河低头看着案几上果品菜肴,筷子都没动。

皇帝指着清河,“那个皱着眉头的女孩是谁?”

羊献容,“清河公主,我们的女儿。”

皇帝好像记起来了,走到清河身边,“你怎么不高兴?”

清河努力扯出一张笑脸,“我没有不高兴。”

“笑的太僵。”皇帝双手捧着清河的脸,轻轻揉搓,“秋天天气变凉了,你的脸被冷风吹僵了,我给你暖一暖就好。”

清河一颗憋屈不甘的心啊,就这样被父亲给揉化了。

一旁河东看着眼热,道:“父皇,我也要。”

皇帝一惊,“你又是谁?”

河东公主鼓着腮帮子,“我也是你女儿啊。”

皇帝看看白皙修长的清河,又看看黑短的河东,“是吗?你们姐妹长的不像啊?”

河东公主又气又嫉,“因为我们不是一个娘生。”

皇帝更好奇了,“你娘是谁?她人呢?”

“她死——”

一旁服侍的“奶娘”孙会捂住河东公主的嘴巴。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刺激皇帝,忘了最好。

河东公主生了一肚子闷气,清河反而纾解了不少了,接受了目前混乱残酷的现实——不接受又如何?还能真的上天飞到江南不成?

清河端起酒杯,“母后这次逢凶化吉,第二次从金墉城平安归来,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得以团聚,都是东海王的功劳啊,这一杯敬东海王。”

东海王司马越一直尴尬的坐在一旁不出声。

他是皇族旁支,血统要追溯到司马懿那一辈,是司马懿的四弟,和清河是五服之内的远亲而已,是皇帝司马衷的叔父辈分。

由于血统的原因,东海王不能像皇太弟那样名正言顺的当储君,他现在所能控制住的,只有洛阳城,城外藩地割据,谁也不服谁。

清河公主的示好,无疑给东海王面子,换成是以前,皇室近亲数百人,清河连东海王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清河举杯,众人也都举杯,共敬东海王,“感谢”他把羊皇后弄出来,一家团圆。

当然,谁也不知道东海王能够撑几天,自从士族集体出走,衣冠南渡,留守在洛阳城都是活一天算一天,对未来都很茫然。

一杯敬酒下肚,东海王热血沸腾,野心膨胀,大权在握的感觉真好啊!

连以前高高在上的皇室都向他敬酒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洛阳城是他的天下。

于是乎,东海王立足未稳,就立刻膨胀了,野心不满足一个洛阳城,他要扩张,他要实现勤王檄文上的承诺,去邺城讨伐皇太弟司马颖。

东海王掌控皇帝这个金字招牌,以皇帝的名义征兵讨伐,到了秋天,粮食丰收,大家吃饱了闲的没事做,参军还有军饷可拿,于是纷纷响应东海王的号召,在洛阳城外集结,不到半个月就集结了十几万大军!

东海王飘了,他以为顶多弄个五万军队,结果超过一倍多,这说明什么?这表示皇帝虽傻,但是代表着正统,其号召力一百多个藩王加起来都比不上啊!

东海王看着皇帝,顿时有种奇货可居之感,对皇室越发优待。

失望过后,清河又又看到了希望。

清河和王悦商量,“东海王司马越野心勃勃,我看他很快就要带兵出征邺城,和皇太弟司马颖打起来了,乘着两虎相争,洛阳城防守空虚,我们带着父皇母后偷偷溜走。”

王悦也觉得机会到了,“我这就和母亲准备,要嵇侍中郗鉴潘美人她们做好准备,随时出发。”

清河道:“还有河东公主。”

王悦笑道:“你放心。”

众人又暗自忙碌起来,准备东海王司马越带着军队出征,就立刻集体跑路。

果然,手上有了十几万军队,东海王野心膨胀到洛阳城都无处安放了,他渴望征服。

但是,东海王又担心自己带兵出征,洛阳城还有一百多个皇族司马氏呢,万一这些人学得有模有样,等他一走,立马倒戈,把皇帝抢到手,然后以皇帝的名义再次发布讨伐檄文,去讨伐怎么办?

东海王就是这么做的,有他这个楷模在,相信其他藩王又不傻,他们为什么不照做呢?

唯一办法,就是把京城司马氏男性成员全部杀光。

想到这个法子,东海王不禁打了个寒噤,不行,这样太暴戾了。

怎么办?

东海王能从皇太弟出征邺城后立刻控制洛阳上位,其聪明果敢是不言而喻的,他很快想到另一个方法。

东海王带兵来到皇宫,把皇帝司马衷一起带走了,说是御驾亲征!

神他妈的御驾亲征!

一个白痴,这一辈子连京城的门都没踏出去,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金墉城,他懂什么出征!

嵇侍中和王戎都强烈反对,其余留守的官员也都反对。

但是他们手中无一兵一卒,反对无效。

东海王司马越也晓得群臣激愤,但是没办法,如果他不把皇帝一起带走,御驾亲征,那么很快就有另一个司马氏上位,控制洛阳城。

这是唯一能够防范其他司马氏控制皇帝上位的方法,东海王必须带着皇帝一起出征。

清河傻眼了,跑路计划再次破产。

出征之时,嵇侍中和须发皆白的王戎都主动要求跟着皇帝一起御驾亲征。

清河王悦百感交集,嵇侍中对皇帝一直不离不弃,但是抠门戎实在令人太意外了,他们去金钩马场挑选了两匹快马,送给嵇侍中和王戎。

清河说道:“战场刀剑无眼,骏马助两位尽快脱离危险。”

嵇侍中云淡风轻,不像去打仗,倒像是出游,“我跟随皇帝出征,王师乃正义之师,定会大获全胜。即使有什么意外,皇帝若有难,当臣子的难道只顾着自己逃亡不成?快马与我无用。”

嵇侍中拒绝,王戎大手一挥,两匹马全部收下,“反正用不着还能卖钱,两匹骏马值不少钱呢。”

清河王悦目送御驾亲征的王师消失在尘土里。

又走不了了。清河总不能扔下父皇一人,带着全家全家跑路。

清河问:“他们会赢吗?”

王悦道:“我不知道,嵇侍中和尚书令都在,我希望他们能赢。”

然而,王悦也立了个大大的flag,十几万匆匆召集的所谓王师几乎一触即溃,东海王司马越大败,皇太弟又打回洛阳城!

皇太弟司马颖进城当日,又把羊献容给废了,送到金墉城里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