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和荀崧心照不宣,“救火”是假,救自家族人是真,他们两家一共八千部曲,“救火”人数并不算多,这时候需要协作。
王敦说道:“好,我们两家同去。我侄儿王悦已经先一步过去救火了,他年纪还小,势单力薄,如果你看见他,劳烦带他从火场出来,莫要逞能。”
荀崧救女心切,同意和王敦合作,说道:“我女儿灌娘也在火场,从小我就惯着她,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她现在还不懂什么叫水火无情,非要冲进去,如果你看见我女儿,烦请带她出来。”
王敦和荀崧达成一致意见,一起赶往皇宫。
半路又遇到约三百个骑士,这群人皆是盔甲士兵,马背上弓箭箭壶刀剑齐全,打着河东公主府的旗帜,为首的却是一个人高马大、浓妆艳抹的妇人,这个妇人也是全身着甲,背后还有一炳长刀。
不知为何,王敦和荀崧觉得这个妇人有些眼熟。
妇人见琅琊王氏和颍川荀氏的旗帜,拍马迎上,道:“我是河东公主的奶妈,惊闻司马冏攻打皇宫,逼宫谋反,河东公主特命我带着公主府的护卫前来歼灭反贼。王家和荀家也是来勤王的吧,正好我们一同去。”
正是乔装的孙会。
河东公主听说皇宫有难,忙把前夫推出去救驾。
王敦和荀崧连忙矢口否认:“我们不是,我们没有,我们只是来救火的。”
孙会一愣,士族真是太狡诈了,难怪我祖父孙秀都玩不过他们。
孙会告辞,带着三百骑兵往战事最激烈的皇宫西掖门方向而去,支援红袖军。
此时是子夜时分,齐王司马冏发动第二轮攻击,仗着人数是红袖军的五倍,打起了车轮战,消耗红袖军力。
皇宫千秋门离战事最紧张的西掖门最近,只要攻破千秋门,齐王军队就可以闯进皇宫,前后夹击红袖军了。
所以,齐王分兵五万攻打千秋门,一定要攻破此门。
王敦和荀崧的救火大队赶到这里时,齐王军队就像蚁潮般对千秋门发动一轮轮的袭击,尸体堆积在城墙下,几乎要和城墙平行了。
这是用尸体堆出来的一道天然登乘梯,简称尸梯。
齐王军队踩着尸梯爬到城墙上,和红袖军鏖战,红袖军人少,情况危急。
荀灌挥着风松剑,以一敌四,四个敌军挥剑劈砍,她横剑格挡,她毕竟年纪还小,被四把剑压制,一路后退,直到脊背撞在城墙上,上半身弯曲,几乎要掉下城墙。
“大小姐!我看见大小姐了!”荀家的部曲指着城墙上那个岌岌可危的身影。
荀崧见状,立刻把水桶扔了,“都随我去救灌娘!”
荀家五千部曲蜂拥而上,砍杀拦路的齐王军队,欲爬到城墙带走荀灌。
此时王敦也在找侄儿王悦,并没有在千秋门看到王悦的踪迹,但是荀家五千部曲已经冲过去了,他也指挥琅琊王氏三千部曲从侧翼往城墙方向冲杀,两家合力,势必杀出一条血路。
齐王军队即将拿下千秋门,岂料腹背受敌,突然不知道从那里冒出两股军队杀进来,一时猝不及防,纷纷溃退。
荀灌即将被四个敌军逼出城楼时,蓦地风松剑一轻,两个敌军倒地,正是王悦挥刀解围,荀灌以一敌二,大喝一声,腰身就像反弹的竹子,反杀过去。
解决了对手,王悦和荀灌背靠背,粗声喘气,互相掩护,杀了半夜,他们都累了,敌军却像海浪,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他们连平缓呼吸都没有时间。
就当他们即将力竭之时,王家和荀家两家部曲从后方突破,就像两柄利剑,切开了敌军,合力击退了敌军第二波攻击。
荀灌:“爹?”
王悦:“叔父?”
被两人塞进城楼密室的清河听到干戈声暂歇,连忙跑到城楼,正好看见荀崧和王敦踩着“尸梯”爬上来了。
士族居然出兵勤王?
那一刻,清河怀疑自己在做梦,她揉了揉眼睛,还咬了舌尖,好疼!
不是做梦。真的发生了奇迹,来了一帮神队友!
清河大喜,连忙小跑着迎过去,“琅琊王氏和颍川荀氏来勤王,我父皇——”
“公主殿下。”荀崧连忙打断道:“我们是来救火的。灌娘!跟我回去。”
王敦也看到了自家侄子,“王悦,你父亲托付我照顾你,跟我回去……你母亲人呢?”
清河的笑容停滞,原来只是找孩子的。
王悦和荀灌缓缓后退,齐声道:“我们不走。”
这个熊孩子!荀崧道:“灌娘,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王敦:“王悦,全族人都在牵挂你们母子,莫要太任性了。”
王悦和荀灌对视一眼,齐齐往楼下台阶处冲去,跑了再说。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所有下楼的通道都被王家和荀家的部曲守住了,谁都跑不了。
两家部曲包围了荀灌和王悦,打算强行带走。
荀灌挥着风松剑,“你们不要过来,我的剑很锋利的,是旷世名剑,你们谁想过来试一试?”
王悦紧紧握着砍出三个缺口的刀,“我发誓守住皇宫,绝不后退。我意已决,叔父请回。”
荀崧气得将兵器往地上一扔,赤手空拳走向女儿,“我来试一试你的风松剑。”
荀灌愣住了,她总不能对亲生父亲挥剑。
王敦收剑,朝着侄儿靠近,“王悦,你怎么越大不懂事?回家之后,你在祠堂闭门反思一个月,尚书台的差事不要当了。”
王悦和荀灌一样为难。
清河见状,也是无可奈何,士族根本不听她这个公主的话。
情急之下,清河举起白虎幡,“司马囧今夜逼宫谋反,父皇出白虎幡,号令天下勤王,如今囧贼未除,两位却要退兵,这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你心里没数吗?
我们是来救火的,又不是来勤王的。
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这话不好意思说出口,王敦和荀崧装聋作哑,只顾扑过去抓家里的熊孩子。
就在这时,一阵喊杀声袭来,齐王士兵开始第三轮攻击,踩着尸梯往城楼爬过来,已经杀红了眼睛,那里会注意城楼上已经换了一批人?
真是猪一样的对手!
都杀到自己头上了,琅琊王氏和颍川荀氏的部曲为了自保,只能举刀反抗,双方短兵相接,根本来不及自报家门再开打。
又是一场恶战,荀崧和王敦不约而同把几乎脱力的荀灌和王悦往后推,”这一波交给我们,你们先回去修整一下。”
没有办法,毕竟这大过年的,来都来了,是吧!
王悦和荀灌把惊呆了的清河一起拖下去。
须臾之间,清河经历了大喜、失望、惊喜跌宕起伏的情绪波动,又累极了,任凭两人拉扯拖拽,潘美人带着宫人送来热的肉汤,里头菜叶萝卜麦饭等等什么都有,把厨房仅有的东西全部扔进大锅里烹煮,熟了就行。
红袖军喝着汤,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又拿起刀剑杀上城楼。
“清河!”有人叫住了她。
清河回头,却是嵇侍中。
原来嵇侍中惊闻司马冏逼宫,立刻带着家里仅有的一百来个护卫拍马赶来支援,刚好看见琅琊王氏和颍川荀氏的部曲和齐王士兵争夺千秋门。
“你随我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把白虎幡拿着。”嵇侍中带着清河从己方控制的东掖门出去,一路高举白虎幡急行,行走于各个士族聚集的里坊,大肆宣传琅琊王氏和颍川荀氏已经出兵勤王的消息。
连清河都懵了,低声道:“嵇侍中,他们两家并没有勤王啊,只是去救火。”
嵇侍中道:“都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了,救火就成了勤王。”
王家和荀家本就占据士族的半壁江山,是领头羊地位。
嵇侍中是门下省侍中,且长得俊美,是一只飘逸出尘的老仙鹤,他的话颇具分量,加上一旁还有清河公主举着白虎幡,无人怀疑嵇侍中说谎。
士族们听说王荀两大家族都响应白虎幡的号召勤王了,如果自家不去的话,将来……
思虑再三,各大士族也纷纷派出部曲去勤王。
清河看着一支支队伍往皇宫方向而去,简直不敢相信,“嵇侍中,你的话真管用,我方才几乎说着同样的话,荀崧和王敦都装聋作哑不理我。”
嵇侍中道:“时也,势也,我们力量虽弱,却占据了正统,京城今晚是个不眠夜啊。”
言罢,嵇侍中调转马头,往下一个里坊奔去,继续动员勤王,清河举着白虎幡紧紧跟上。
两人来到琅琊王氏的永康里,族长王戎正在焦急等待王敦把熊孩子王悦抓回来,可是王悦没盼到,却看到了嵇侍中和清河,以及勤王征兵的白虎幡。
嵇侍中道:“尚书令大人,王敦正在和囧贼决战千秋门,人手不足,我和清河公主特来求增援。”
如今骑虎难下,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王戎如果不继续追加“投资“的话,王敦的三千部曲就成为“沉没成本”,白白浪费了。
没得办法,王戎被迫加入了皇室这条岌岌可危的破船,命令族里剩下的三千部曲前往皇宫千秋门支援。
要玩就玩一把大的,这一仗必须胜。王戎一把年纪了,被迫来一场“梭/哈”,把所有筹码全部押上去。
清河大喜,“国难当头,尚书令以举族之力,出兵勤王,清河甚至感激。”
就这样,清河和嵇侍中举着百户幡去洛阳城二百二十个里坊征兵,到处薅羊毛,积少成多,走访到黎明时分,陆陆续续已有五万各家的部曲私兵去皇宫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