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一回合

何勖被荀灌一剑斩首,尸身和头颅被稳稳接住,一点动静都没有。

外头两百个侍卫们只听见羊皇后的哭声。

龙塌上“发烧”的皇帝睁开眼睛,对着清河痴笑:“我装睡的像不像?”

“像极了。”清河拿着热手巾给皇帝擦脸,手巾被染红了,原来皇帝没有发烧生病,只是清河用颜色涂出来的假象。

皇帝道:“我要吃糖,我要奖励。”

清河说道:“还有一件事没做,待会父皇完成了,就把糖给你。”

清河把一对棉花团塞进皇帝耳朵里,对着王悦他们点点头,“开始了。”

郗鉴带着一群袖子上系着红布条的中领军包围了两百侍卫,先是射箭放倒一排,而后上去补刀,一盏茶后,最后一丝惨呼也消失了。

清河用一块布蒙住皇帝的双眼,“父皇,我扶您出去走走。”

紫光殿正殿的正门已经堆满了尸体,门都打不开,犹如地狱,皇帝看了会尖叫甚至吓晕的。

众人从侧门出去,帝后登上一辆没有顶棚的轻便马车,王悦提着何勖的人头,荀灌和郗鉴等中护军骑着马,举着一面白虎幡旗,一路大声吼道:“司马冏谋反!派何勖刺杀皇上,现已伏诛!皇上有旨!出白虎旗!召集中领军诛杀逆臣司马冏!”

大晋的旗帜有多种,每一种代表不同的意思,白虎旗是皇帝亲自出来征兵讨伐之意,表示皇帝遭遇了最严重的威胁,天下军民,凡看到白虎旗的,皆要拿起武器加入战斗。

有白虎旗、有何勖的人头、还有马车里穿戴整齐的帝后,皇宫中领军大多数就不服何勖,纷纷加入了阵营。

每加入一个新人,就会得到一根红布条,待马车绕着皇宫跑了一圈,三万中领军呼应者差不多有两万,另外一万还在观望中。

清河见状,朝着天空同时放了一枚红色和绿色的焰火。

乘着夜色,长沙王司马乂带着两百个死士早就埋伏在皇宫东掖门外不远处,门口有大司马府的士兵设有三层岗哨,不准任何人通过。

司马乂看到天空升起红绿双色焰火,得知清河他们得逞了,立刻骑马朝着东掖门三重岗哨直冲过去。

骏马飞驰,踏破了夜色,就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侍卫们面前,距离太近,来不及射箭了,侍卫们纷纷举□□向马腿,双方交战。

这时紧闭的东掖门突然轰然大开,里头涌出一股右臂绑着红布条的中领军,他们从侍卫后方发动攻击。

这下侍卫队遭遇前后双重夹击,很快就被歼灭。

司马乂的两百人小队和中领军在东掖门胜利会师!

由于我军都在右臂拴着红布条,所以暂且称呼他们为红袖军。

司马乂是长沙王,皇帝的亲弟弟,且擅长攻占,地位和能力都出类拔萃,他是清河选出来的红袖军领袖。

王悦打开勤王诏书,“长沙王司马乂听命!反贼司马冏作乱,毁皇宫围墙,狂悖无礼,指使乱臣何勖刺杀皇帝,逼宫谋反,长沙王司马乂是朕的十二弟,英勇善战,忠心耿耿,立志匡扶皇室,封长沙王为勤王大元帅,率领义军攻打大司马府,捉拿反贼司马冏!钦此。”

司马乂跪下接圣旨,“臣弟定不辱使命,踏平大司马府,捉拿囧贼!”

司马乂等勤王诏书等了一年多,终于有了官方的确认,遂热血沸腾,拿着圣旨上马,“各位将士,随我一起捉拿囧贼!”

司马乂名分一定,呼应者纷纷举起系着红布的右臂,“捉拿囧贼!捉拿囧贼!”

司马乂振奋了红袖军,按照计划直奔皇宫西苑而去。

为什么是西苑?

因为西苑的城墙有个现成的缺口,宽度能够容纳八辆牛车同时通过,而且,齐王为了方便自己通行,没有在这个缺口上修门,只有数道岗哨。

这里是皇室最薄弱的地方,但是,这也同样是大司马府最薄弱的地方。

司马乂指挥红袖军对缺口岗哨发动了袭击,到了这一步,他已无退路了,唯有前进,再前进!

且说大司马府,齐王司马冏还没入睡,就被人叫起来,“大司马,不好了!长沙王司马乂带着中领军攻打大司马府!”

司马冏简直不敢相信:“何勖人呢?”

“何将军的人头悬挂在西苑城墙上,罪名是刺杀皇帝,逼宫谋反!”

司马冏猛拍书案,“这个长沙王,我平日待他不薄啊!居然敢阴我!”

司马冏立刻披挂上阵,“快放信号,召集城外十五万驻军进城,我带着十万军队与他们里应外合,二十五万对三万中领军,我要活撕了长沙王!”

夜间看不清旗帜,只能以烟火为号,司马冏早就备了许多,可是待他全副武装拿着武器走出房门,看着洛阳城夜空五彩斑斓的焰火,顿时傻眼了:什么情况?

放烟花的正是曹淑,她从大司马府里的入库物品名册里发现了今天府里大量购入了红色焰火。

过年当然要放烟花爆竹,但是只买一种颜色的焰火就很有问题了,曹淑猜测这是司马冏为了预备过年后逼宫起事之用。

曹淑财大气粗,今天要家仆和四夷里的刘曜暗桩几乎包下洛阳城全部的烟花,等着清河释放的红绿双色烟花升天,散布在全城各个角落的刘曜属下齐齐点燃了各色焰火,尤其是红色,洛阳城的夜空被瞬间点燃了。

今晚是小年夜,从今天开始,就是步入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备有烟花,爱凑热闹是我国百姓的传统,见外头燃的漂亮,纷纷把自家的烟花也点燃了,夜空就像神仙家里开起了大染坊,红绿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所以,当大司马府释放红色烟火信号时,立刻淹没在广大人们群众家家户户的焰火中,毫不起眼。

而曹淑今天所购买的烟花足够放到天亮。

城外十五万守军的岗哨只觉得整个洛阳城夜空都是五彩斑斓的,那里晓得大司马府惊变!

齐王看着变幻莫测的夜空,大怒,“放信鸽!”

属下听着震耳欲聋的的烟花爆竹声,说道:“这时候放鸽子,信鸽八成会被吓掉下来,甚至被烟火所伤。“

齐王一巴掌扇过去,“鸽子不行,人总可以吧!速速派传令兵出城!”

而在大司马府附近的大街小巷上,红袖军早就设了各种埋伏和关卡,专门截杀传令兵。

齐王上马,“把驺虞幡拿来,见此幡者如见皇上,长沙王若不肯退兵投降,他就是谋反!”

驺虞是《山海经》里记载的一种神物,它善良仁慈,连青草都不忍心践踏,只吃自然死亡的生物,所以,它成了和平的象征,驺虞幡是休战的专属令旗。

在军事行动中,白虎幡,象征起兵征战;驺虞幡,象征退兵休战。两个旗语截然不同。

可是当齐王拿着驺虞幡逼长沙王退兵时,却发现长沙王举着白虎幡!

士兵们顿时愣住了:当驺虞幡和白虎幡同时出现时,军人该怎么办。

齐王见军心动摇,连忙说道:“我的驺虞幡是皇帝授予,长沙王手里的白虎幡是假的!他平日连上朝都没去几次,如何得皇上赐旗?”

也对,长沙王早就被贬斥了,白痴皇帝可能都不认识他。

长沙王早有所料,“囧贼!看到皇上,还不下跪!”

众人散开,但见皇帝站在一辆车马上,,白痴皇帝司马衷在身后半蹲的羊献容的小声提醒下,鹦鹉学舌似的说道:

“司马冏,何勖已经认罪伏诛,他的人头挂在墙上,他也招认了你私藏龙袍,刺杀朕,逼宫谋反的狼子野心。望你速速投降,回头是岸,莫要一错再错了。”

“你要你认罪投降,朕看在你是堂弟的份上,定会饶你,还有你全家人的性命。”

一边是死的驺虞旗,一边是白虎幡和皇帝本尊,司马冏手下十万军队都明白长沙王是得了皇帝的支持,所以敢如此嚣张。

司马冏万万没有想到皇室居然和长沙王联手!

明明昨天一家三口还抱着一团哭泣,今天就敢“造反”和我硬碰硬了!

司马冏道:“长沙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心可诛,快快随我诛杀此贼!放箭!”

司马冏一声令下,手下弯弓射箭,长沙王指挥红袖军搭起盾牌阵防护,王悦驾车后退,箭矢咄咄扎在车厢上。

司马冏起了杀心,他要连同皇帝也一起杀掉。

由于司马冏的人数实在太多了,长沙王所挂帅的红袖军很快被压回了西苑围墙处,双方围绕着围墙豁口开始了艰难的攻坚战,场面一时陷入僵局状态。

司马冏看着自己十万军队被堵在围墙那里动弹不得,遂分兵两路,一半留在大司马府,另外一半从正门出去,然后绕路攻打皇宫其他城门——此时红袖军正在集中兵力攻西苑城墙缺口,皇宫城门防守薄弱,攻进去之后,两面夹击,红袖军必定溃败。

王悦和荀灌都在守城,以防止红袖军腹背受敌,他们往城下放箭,截杀通过竹梯爬到城墙上的侍卫。

清河和潘美人则组织了宫人将一桶桶冰水往下浇。

寒冬的洛阳城夜里,滴水成冰,一桶桶冷水从脖子下面灌进去,不亚于被射了一箭,身体冰冷,手脚冻得麻木,连兵器都握不住。

众志成城,两万人扛住了司马冏十万军队的第一波进攻,已是到了半夜,人困马乏之时。

司马冏见攻城不成,城外十五万军队也迟迟不到,一时焦躁不已:怎么会这样?人数是他们的五倍,为什么只打成平手?

司马冏的军队在夜里突然攻打皇城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各大士族。

此时洛阳城二百五十个里都关闭里门,消息闭塞,普通百姓还在过年兴奋中,但是士族消息灵通,一个个都从床上起来,将家中妻小老弱藏在地下工事中,男人们召集家族的私兵部曲,自发在里间巡逻,守护四道里门,以防止被乱军闯入,烧杀打劫。

从汉末开始,一百多年来,中原一直动荡,家族大多像琅琊王氏这样聚族而居,族里养着私人武装,保护族人。

乱世,皇帝和朝代更迭频繁,人们朝不保夕,忠君思想自然淡漠,虽知齐王司马冏公然派兵攻打皇宫,依然没有人去勤王。

司马家自己的事情,等他们打完了,召集群臣上朝,龙椅坐着谁,谁就当皇帝,从汉朝到魏朝,从魏朝到晋朝,士族都是这么过来的。

永康里,琅琊王氏也紧急召集了私兵部曲巡逻,保护族人。

族长王戎,已经和部曲首领王敦在家族祠堂商议对策。

王敦说道:“我方才派部曲每家每户都查访过来,他们都在,唯有纪丘子母子不在家里,我很是担忧。”

王悦去蹚浑水去了,王戎心知肚明,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曹淑一介女流,不仅不约束儿子,反而还跟着儿子瞎胡闹!

王戎气得胡子哆嗦起来,“纪丘子王导这个当家人去了建业,留下这对母子,他数次写信给我这个邻居,要我多多照应这母子俩。可我毕竟是个外人,哪能插手人家家事?王悦这小子昨天就劝我向齐王施压,要他修补皇宫围墙,我拒绝了,他就跑去砸我家院墙!这还不够,今晚这对母子都跑去和齐王决一死战去了!倘若他们母子出事,我有何面目去见纪丘子?”

王敦大惊失色:“王悦和堂嫂都卷进去了?此话当真?”

王导和王敦是堂兄弟,两人都是同一个祖父。堂兄弟平日关系良好,王导也时常写信给堂弟王敦,要他照应家里的妻儿。

王戎点头,“纪丘子夫人和羊皇后是手帕交,这些年来往甚密。清河公主还时常住在她家里,偷我的家梨和柿子吃,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罢了,这对母子都是支持羊皇后的,纪丘子又不在家,无人管束,这一年越发荒唐了,无视族规,擅自决定。”

王敦站起来说道:“我这就带人把王悦和堂嫂强行带回来。”

王戎说道:“外头兵荒马乱的,你多带些部曲,还有,你们提着水桶过去。”

王敦不解:“为何?水桶粗笨,有何用场?”

王戎问道:“如果看到王悦和齐王侍卫打起来,你会帮谁?”

王敦:“当然是帮王悦,他是我亲侄儿。”

王戎说道:“这不问题来了嘛,对你而言,只是救侄儿堂嫂,天经地义。但是对外面而言,就是我们琅琊王氏支持皇室,和齐王打起来了。”

“但是,你提着水桶去皇宫就不一样了。你就说看到皇宫方向着火了,我们琅琊王氏担心火势扩大,一发不可收拾,就提着水桶过来救火,至于齐王的侍卫,就是他们是纵火犯,这样的话,我们就师出有名,还不会被卷进司马家的内部纷争。”

“你可以打齐王侍卫——打着救火的名义就行。”

王戎这个老狐狸快成精了,还这能让他找到万全之策,王敦遂立刻领着三千部曲去皇宫营救王悦母子。

急行军到了皇宫附近,迎面走来一波人马,也是提着没有一滴水的空水桶。

为首的正是颍川荀氏家的荀崧——荀灌的父亲。

荀崧看到女儿留下来的书信,快要急疯了,连忙带着荀家的五千部曲往皇宫方向赶来。

荀崧看到王敦和部曲手里的滴水不沾的空水桶,干咳两声:“你们琅琊王氏也来救火啊,正好,我们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