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王悦的嘴,骗人的鬼

谁都没有料到啥都不会的孙会居然有围魏救赵的计谋和勇气。

孙会从逃跑到被抓,都云里雾里,仿佛做出这个惊人的、自我牺牲行动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孙会被祖父孙秀背叛利用,但是孙家不止孙秀一人,还有他的父母兄弟姐妹等等,外面的人觉得琅琊孙氏是寒门、是奸臣、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等等,但对于孙会而言,他们的身份很简单——家人。

好吧,祖父孙秀借刀杀人计划的确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罪有应得。但是孙家其他人是无辜的,孙会觉得自己本该保护家人的,却无能为力,孙家满门被成都王司马颖所屠,无人生还。

孙会在金谷园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崩溃。其实成都王灭孙家,并不是孙会的错,但是孙会对家人心怀愧疚,走了极端,觉得家人的死和他有关。

孙会对岳母羊献容那点说不出口的遐思被愧疚、自我厌弃和颓废淹没了。

如果他没有违抗祖父的命令,如果……没有什么如果,在王悦和荀灌已经用诏书搬救兵的情况下,即使孙会服从孙秀的命令杀了帝后,孙家一样会被成都王灭口。

孙会在金谷园养伤的日子活的像个行尸走肉,灵魂已经跟着孙家一起死去。

潘美人说把他送到江南,远走高飞,他没有答应也没说不去,听说江南是蛮夷之地,到处都是瘴气,沼泽里有水桶粗的蟒蛇,死就死吧。

但是孙会万万没有想到,河东公主会半路拦截,把他“抢到”公主府去。

河东公主在孙家灭门次日就与他和离了,却还惦记着他的安全。

这让孙会感觉到些许温暖。他最讨厌的人居然也是唯一在乎他的人。

以前当驸马的时候,河东公主经常找茬骂他,甚至打他,他们是京城著名的一对怨偶。

但是他落难之后,河东公主没有打骂他,更没有羞辱他,还拉着他出门逛街透透气。

离婚不离家。

绝望中的孙会感受到家的温暖,当河东公主被面具人挟持,他想反正是个死,我干脆把刺杀齐王的罪揽在身上,好让河东公主脱身。

孙会抱着送人头换河东公主的想法,但是王悦觉得孙会还可以抢救一下。

如果孙会被送到齐王府,通缉犯加上刺杀一国大司马的罪名,足够孙会死个一百回了。

但是,如果孙会被送到刑部大狱,刑部归尚书台管辖,王悦是尚书令的僚属,如果用一些手段,暗箱操作,应该可以保孙会不死。

所以王悦在齐王府侍卫抓住孙秀后,用十万钱的悬赏金把孙会弄到自己的地盘。

十万钱的赏金,九个人分,一人一万多钱,相当于一年的军饷!

很是诱人。

况且通缉令也的确是尚书台发出的。

合情合理还合法,九个侍卫动心了,捆住孙会,欲将他押往刑部大狱。

可是他们九个愿意,其余齐王府侍卫不同意啊!他们又没有赏金拿!

“且慢!”一伙侍卫守住里门的门口,不准他们通过,说道:“此人刺杀齐王,齐王下令捉拿刺客,你们把刺客送到刑部大狱邀功请赏,我们拿什么交差?齐王雷霆之怒,我们可担待不起。”

此时清河和河东公主在荀灌的保护下回到了茶楼二楼,透过窗户看见王悦被阻,河东公主着急了,“糟糕,齐王府的人要抢人,孙会死定了。”

清河说道:“莫慌,王悦一定有办法。”在清河眼里,王悦几乎无所不能。

荀灌最近看到了王悦第二张面孔,晓得他除了装风度翩翩,坑蒙拐骗偷也样样精通,也点头道:“公主放心,如果他们非要把孙会抓到齐王府,我会蒙面骑马杀过去,把孙会救出来。”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祈祷王悦能蒙混过关。能够用嘴解决,就不要动兵器了。

果然,王悦又把腰牌出来一亮,说道:“各位虽然没有亲手擒拿孙贼,但是在围堵的时候都出力了,尚书台不会让各位白忙活,请各位勇士留下姓名,我会向尚书令请求格外的赏金。”

王悦很清楚,爱财如命的抠门戎肯定不会答应的,不过特殊时期要使用是特殊手段,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守门的侍卫有些动心,问:“我们能有多少赏金?”

王悦清点了一下人数,五十九个人,说多了九个人会不平,说少了这五十九个人不会放行。

王悦信口胡说,“虽然不会有一万多钱,但也不会太少,另外,所有参与捉拿围堵的人都能得到晋升,每月军饷也自然水涨船高,这些奖赏,尚书台都可以做主的。”

王悦的嘴,骗人的鬼。

真是大言不惭,他在尚书台干了一个月童工,工资被黑心老板抠门戎扣没了,一个钱都没拿到呢,就敢给侍卫们画大饼了。

不过,王悦的腰牌和长相实在太能哄人,侍卫们互相交换眼色。

王悦趁热打铁,“孙贼谋逆,还刺杀齐王,数罪并罚,都是一个死,各位为民除害,还为齐王解忧,真乃国之栋梁。”

众人一想,是这么个理,反正孙会都会被处死,死在谁手里都一样——死在尚书台的话,他们还有赏金,还能升官。

于是乎,众人跟着王悦,将孙会押解到了尚书台的大狱。

茶楼上,河东公主依然忧心忡忡,“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接下来怎么办?我已经求父皇下旨和离,再去求父皇赦免孙会就前后矛盾了。”

“赦免?”荀灌摇头,“不可能的,孙会如果没有揽下刺杀齐王的罪名,他还有可能被赦免死罪,发配到边关充军就能脱身。可是现在齐王在朝中大权独揽,他会放过刺客?赦免是不可能赦免的,必须想其他法子。”

清河对王悦有着迷之信心,“王悦肯定有法子的,你看他已经走出第一步了,他这个人从小心眼就多,走一步想十步,我都不跟他下棋,总是输有什么好玩的?姐姐先回公主府,等我们的消息。姐姐现在不要轻举妄动,一旦被齐王他们觉察到姐姐窝藏通缉犯,恐怕姐姐要陷进去的。”

河东公主怒道:“我堂堂大晋公主,还怕一个藩王不成?”

清河提醒道:“姐姐,你难道忘记自己当初是如何下嫁给姐夫的吗?”

因为不听话,自以为是,居然敢挑战当权派的权威,结果被现实的铁拳毒打,成为唯一下嫁寒门的公主,沦为笑柄。

河东公主不说话了。

看着侍卫们解除了商里的禁止,街道的人群可以自由出行了,三人一起出去,河东公主把堆在墙角里大大小小的包裹都拿上,“哎呀,真的很沉。”

河东公主想起身上挂满包裹、化妆成奶妈的孙会,一声叹息,真是难为他了。

清河和荀灌为河东公主分担重量,提着包裹,将她送回公主府。

尚书台刑部大狱。

王悦装模作样的录入六十多个押解人姓名和职务,“各位请回,我以琅琊王氏的名誉保证,待验明孙贼正身,绳之以法后,各位都可以拿到赏金和晋升。”

押解人刚刚离开,王悦就拿着一根皮鞭走进牢房,命牢头将孙会绑在受刑架上。

王悦假装检查绳索绑的是是否结实,走到受刑架旁边,附耳说道:“待会你忍一忍,你要受些皮肉之苦,到时候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王悦快速交代他的计划后,一鞭子甩过去,“是谁指使你刺杀齐王的,说!”

王悦是习武的,他晓得如何把握力道,一鞭子下去,皮肤立刻红肿起来,就像一条蠕动的红蚯蚓,伤口看起来很可怕,其实并未伤到筋骨。

但是疼是真的疼。

孙会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等皮肉之苦?疼得大吼起来,其痛苦的模样,简直比真的还真。

孙会吼道:“没有谁指使!我这些天躲在马棚里,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还不如豁出去杀了齐王,为我们孙家报仇雪恨!”

王悦又甩一鞭子,“孙家是成都王灭门,关齐王什么事?简直一派胡言!”

打了十几鞭子,皮开肉绽,孙会从惨叫连连,到奄奄一息,“好,我招……”

孙会说着话,王悦提笔录入口供,最后用孙会的大拇指蘸了蘸他的血,按在口供上。

王悦吹干纸上的笔墨和血手印,吩咐牢头,“此事干系甚大,速速去请尚书令过来。”

牢头刚刚去永康里找尚书令王戎,齐王司马冏就带着人马赶到尚书台了要人。

司马冏是帝国实际掌权人,他还没好好享受当下呢,就遭遇刺杀,要他的命,他气不气?气死了!

刺客关在尚书台,他看不见摸不着,并不解气,他要手刃刺客。

王悦早有所料,闻得齐王来了,他穿上貂裘,去半路迎接。

齐王只见一个玉人从冰雪世界里“飘”过来,恍若雪中精灵。

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拍马顶着风雪赶往朝歌送皇帝的诏书,邀他赶到洛阳勤王的琅琊王氏麒麟子——王悦。

真是个美少年啊!虽见过好多次了,但是每次见他,都令他惊艳。

这是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

看到王悦,齐王怒气冲天的情绪平和了许多,“纪丘子世子,居然是你?”

王悦行礼,“正是在下,齐王今夜受惊了。在下已经严审了刺客,证实他就是通缉令上的孙会,他对刺杀齐王一事供认不讳,并且,还招出了点别的。”

齐王一惊,“难道孙贼还留有后招?还有其他刺客想要杀本王?”

王悦使了个眼色,“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齐王借一步说话。”

王悦带着齐王来到尚书台的一间小屋,这是他的值房,毗邻尚书令王戎的值房,以方便被王戎压榨。

王悦点灯,将孙会的口供献给齐王。

齐王展开一看,顿时脑门都吓出了冷汗!

据孙会交代,成都王司马颖杀了孙氏满门,他悲痛不已,就仗剑去了成都王的藩地寻仇,为全家报仇。

但是他形影单只,不敌成都王的护卫,被擒获。

成都王带着他去见了一个人——昔日丞相孙秀,他的祖父。

成都王用孙秀要挟孙会,要他来京城刺杀齐王,齐王一死,藩王们成都王的势力最强,他卷土重来,取代齐王的位置。

“不可能!”齐王说道:“孙秀已经死了,暴尸街头,是国丈羊玄之亲手为之收尸。”

王悦摇头,“街头上的尸体是假的,只是穿着孙秀的衣服,尸体被百姓踩得像一滩鼻涕,根本无法验明正身。孙秀没有死,被成都王藏起来了。齐王殿下,孙会是人证,暂时不要杀他。成都王居心叵测,殿下要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