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在凌云楼坐了约半个时辰,象征性的与民同乐,期间齐王一直殷勤的过来问候,一会问冷不冷,一会过来进献几个别致的灯笼。
羊献容坐在帘子后面,齐王司马冏炽热的目光几乎要把珠帘灼烧出一个洞来。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帝后要起驾回宫了,齐王觉得这是人生中短暂的时光,多么希望这一刻长一些,更长一些。
但是时间不等人,齐王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后登上牛车,那个仙女要回去了。
“且慢!”齐王飞快上马,“上元节人多眼杂,我亲自护送帝后回宫。”
堂堂大司马,摄政藩王,居然愿意当天子的护卫,简直闻所未闻。
自此,羊献容石榴裙下多了舔狗一枚。
齐王骑着马,紧紧跟在牛车旁边,表面上护驾,其实一颗心都在羊献容那里。
上元节要主持各种祭祀等仪式,还要出宫来凌云楼点灯与民同乐,白痴皇帝全靠多年来当皇帝的惯性来完成任务,并无出错,此时累极了,枕在羊献容的腿上,昏昏欲睡。
路上颠簸睡不安稳,回宫还要下马车叫醒皇帝,皇帝小孩子脾气,一旦中途被吵醒,起床气相当可
怕,羊献容拿出一个皮球,在车厢里一扔,“皇上,我们来踢球吧。”
这是一辆由九头牛一起拉动的豪华马车,车厢就像一个小房子,皇帝打着哈欠,和羊献容在车里踢
皮球玩耍。
为了方便踢球,羊献容把裙子的一角撩到腰间,穿着布袜的双足灵活颠着球,皮球就像粘在她身上似的,在她的肩膀、头顶,膝盖等部位跳动翻滚,皇帝伸手去抢,怎么都抢不到,急的满头大汗,困意全消。
羊献容见差不多了,就故意放水,假装踢空,让皇帝抢到球。
皇帝笑道:“梓童踢得真好?谁教你的?”
羊献容笑容猛地一滞,而后笑靥如花,“纪丘子夫人教的,我们待字闺中时,经常一起踢球。”
其实是刘曜教的。
皇帝笑道,“梓童整天在宫里闷得慌,闲的没事就召纪丘子夫人进宫陪你踢球玩。”
想了想,“这些日子我经常看见王悦出入尚书台,嵇侍中说他当了尚书令王戎的僚属?我怎么记着几年前他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和清河一起扶着我的膝盖慢慢站起来学步,眨眼就长大入了仕途?孩子们长得真快,这孩子越长越好看了,我见好多宫女偷偷瞧他,议论王悦有当年嵇侍中年轻时的风采。纪丘子夫人相貌平平,生出的儿子却不得了。”
王悦相貌太出众了,有其生母惊艳之色。其实曹淑也美,只是皇帝和天仙妻子朝夕相处,对美的标准太高,导致他和刘曜一样,看谁都是相貌平平。
一见献容终身误,从此美人是路人。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羊献容心下有些慌乱,怕皇帝在其他场合口无遮拦,万一被有心之人听见,怀疑王悦身世就麻烦了。
王悦这个太子横空出世之日,就是命丧齐王剑下之时。
羊献容连忙解释道:“琅琊王氏是几百年的望族,无论才学还是相貌都是出类拔萃的。有人去琅琊王氏聚族而居的永康里拜访友人,看到路上的王氏族人一个个都俊美秀逸,眼睛都看花了,赞道,‘今日之行,触目所见,无不是琳琅美玉’。”
“从此以后,民间就出现一句俗语,叫做‘琳琅满目’,形容诸多美好的事物。王悦相貌出众,乃是家族渊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皇上可不要再提了,会被取笑没有见识的。”
白痴皇帝一听,有道理啊,拍手笑道:“我记下了,琳琅满目,琅琊王氏的确配得上此句。梓童,我错了,再也不说了,我们玩球吧。”
牛车外头,齐王听不见车厢里的帝后谈话,只是偶尔传出皮球撞击车厢,还有帝后的笑声。
齐王心里酸酸的,居然开始嫉妒一个白痴。世上最傻的男人,却拥有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羊皇后明明值得更好的男人……比如我。
与此同时,刘曜坐在茶楼上,盯着铜骆街缓缓前行的帝后车驾发呆,他若是听到齐王的心声,估计气得跳脚大骂:呸,老子才是最配她的男人!
齐王送帝后回宫,回到大司马府里过中元节,齐王今年三十五岁,正当壮年,这个年纪对权力的渴望早就超过了青春期对女人的渴望。
但是齐王目前权力和地位都达到了顶峰。所谓饱暖思那啥,齐王无处安放的爱火蠢蠢欲动,像个十五六岁的莽撞少年,开始想女人了。
他有四个儿子,妻妾成群,更有歌姬舞姬助兴,可是他兴趣缺缺,始终魂游天外,觉着大司马府所有女人都是庸脂俗粉,相貌平平。
没意思,没胃口,齐王口味蓦地挑剔起来,觉得这些女人都食之无味。
齐王烦躁,中途离席,今晚没有宵禁,彻夜狂欢,干脆出去走走。
齐王鬼使神差般,再次往铜骆街凌云楼走去,羊皇后在那里停留过半个时辰,或许那里还有她的气息在。
正思忖着,突然一只箭来袭。
“有刺客!”
身边的暗卫扑了过去,用身体为盾,替司马冏拦住这一箭。
司马冏吓出一身冷汗,朝着箭矢来的方向看去,有个戴着黑色昆仑奴面具人弯弓射箭,正要补一箭。
“抓刺客!”
司马冏指着昆仑奴面具人大声喝道。
埋伏在身边的暗卫们立刻围住此人,此人武功极高,抽剑突破重围,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中。
“追!”
还是性命要紧,司马冏顾不上重访美人故地了,在暗卫的护送下回到大司马府。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之前。
永康里,王悦准备出门和清河荀灌会和。
曹淑拿着一件貂裘出来,“把这件换上,你身上这件袖子太窄,不好看。”
曹淑精心打扮儿子,这那里是去玩,分明是相亲。
王悦不肯,“出去玩就是要方便些,广袖好看却不中用,还到处漏风,夜里寒冷,冻出风寒就麻烦了。”
曹淑这才作罢,叮嘱道:“我与和你几个婶子打打牌就睡了,你多和清河她们玩会,玩到天亮都不成问题。”
别人家都是要孩子早些回来,不准在外头过夜,曹淑反其道而行之,巴不得儿子不回家。
王悦说道:“不成的,明天还要去尚书台当差事,我下半夜就回家了,母亲记得给我留门。”
曹淑应下,暗道儿子太懂事了也犯愁,啥时候开窍喜欢小姑娘哟。
三人约在一个热闹的商里,这里是商人居住地,各种南北百货、小吃等直接铺到街头去买,车马都行不来,成为了一条步行街。
王悦准时到达,清河和荀灌来得早,已经吃过第一轮,还逛过半条街了。
清河看中了一个和真马差不多的竹马,竹马脚蹄子踩着一块弯月形、两头翘的竹板。
荀灌取笑她:“你都多大了,还玩竹马?”
清河说道:“是给我父……亲买的,这竹马结实好玩,他肯定喜欢。”
荀灌闻言沉默不语,有一个反过来还要哄他玩白痴父亲也是不容易。清河挺孝顺的,干什么都惦记着父母。
清河和商贩讲价,商贩开口两吊钱,清河直接砍半,出价一吊,商贩不肯,“姑娘,我进价都比这个高,赔本生意不做。”
这时王悦找到了她们两个,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指着另一个大竹马,砍价“……八十个钱。”
商贩连连叫苦,王悦并不停留,转身就走,任凭商贩在身后大喊:“这位客官,你再加点儿啊!价钱什么的都可以谈!穿得那么富贵,不差这点钱对不对?”
王悦头都不回。他又不是第一次配合清河干这种砍价的事情。
商贩只得放弃,对清河说道:“一吊钱拿走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自己搬,我还要做生意。”
这个商里车马无法通行,必须把东西搬到街口,再雇一辆车运走。
荀灌说道:“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雇一辆车。”
竹马是竹编的,并不沉重,两个人可以抬走。
清河说道:“不用你雇车,抬着竹马就行。”
清河附耳说道:“王悦已经雇好车在街口等我们了。”
这两人还真默契。荀灌叹为观止,和清河两个前后搬着竹马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清河说道:“送到街口,我们再折返继续逛——要车夫送到永和里嵇邵嵇侍中家,嵇侍中一看这种大玩具,就晓得是我买的,次日上朝顺带将大竹马捎带进皇宫,给父亲玩耍。”
清河驾轻就熟,显然不是第一次给父亲买玩具。
人太多,两人抬着竹马走的慢,蓦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姐姐河东公主,平民百姓的打扮,也在商里逛夜市,她身边紧紧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女人。
女人画着大浓妆,脸上的铅粉就像涂墙似的,长得还算周正,就是嘴巴略大了些,涂成一张血盆大口。
河东公主一路走,一路买东西,都由身后的女人给她提着,因为此地车马不能进,女人只能把大包小包挂在身上,手里也提着好几样,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颗挂满包裹的大树。
此时,这颗“大树”有些不耐烦了,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说道:“公……小姐,别买了,再买都提不动了,我好累,我要找个地方歇一歇。”
女人不仅长的粗壮,声音也是分外粗哑。
这个声音清河非常熟悉,所以立刻将女人从浓妆艳抹中辨认出来。
这是前姐夫孙会!
孙会和前小姨子兼表外甥女清河相见,分外尴尬。
荀灌认识了清河,从此经常出入宫廷,由此结识了河东公主,和皇室成员熟悉起来,但是她从未见过这个健壮的女人,不禁面露疑惑,司马家有这个人物?
河东公主干咳两声,急中生智,“这是……我的奶妈,陪我出来玩的。你们慢慢玩,我奶妈累了,我们去那件茶楼坐一坐。”
前姐夫变奶妈!
好吧,保命要紧。清河没有戳破,微笑着目送河东公主。
河东公主和奶妈刚刚进茶馆,商里就涌进来一批盔甲士兵,“搜查刺客,关闭里门,所有人都出来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