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歌要求许颢骑马一定要骑白马,此时许颢一身红衣骑在一匹通身雪白的马背上。清冷的样子,着实惊艳,将他身后的随从都衬得黯然失色。
这个时代,女人不但要防女人,还要防男人。不过相较于可以生育,有能力跟她们抢身份夺家产的女人,男人的威胁性更小一些。
女眷们碍于规矩不好朝马车外张望,没那层顾虑的男人却像是欣赏风景一般,眼睛落在许颢身上就移不开了。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矩,许颢一介白丁布衣,碰巧遇到这一方车队,也就只能靠边站着等御驾和达官显贵的车队入城了再行进入。
站在官道旁,许颢神情淡然,对那些眼线无动于衷。不过当许家的马车从许颢身边走过时,看着许氏一族或直白,或隐晦的视线,许颢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凉薄的笑。
许家人:……
这怕是不能善了了。
确实不能善了,就算许颢不作为,绯歌那里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绯歌对先许太太一直很敬佩,若非当年嫡子死的不明不白,那位太太也不会那么早就病逝。
再一个许大人还是因为给她老子平反才遭遇了那样的不测,好好的一个家最后死的死,出家的出家,这事怎么说也不能没个说法,不然多让人心凉呢。
至于给她的许美人出气,讨要那不起眼的爵位,那倒是其次。
不是她说瞧不上那爵位,好吧,她就是瞧不上那所谓的爵位。
举个例子来说吧,如果贾家没有那世袭的爵位,儿孙还会不会如此不上进?
贾家上上下下抱着往日荣光不敢从当年的盛景中走出来,最后还可笑的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块玉上。
摇摇头,绯歌发现没怀孕前看着古今中外各种败家子,她心里有一百种教育孩子的方法,可有了身孕后绯歌又惊恐的发现她正好就缺了一百种教育孩子的方法。
好在她已经不准备自己亲身下场了,不然那孩子非得让她教出精神分裂不可。
╮(╯▽╰)╭
在官道上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许颢才带着人进了城。
不过一进城,许颢便发现他们被跟踪了。垂眸嗤笑了一声,不用想都知道是许家派来的人。
绯歌的新宅,前后左右的宅子都陆续被九星旗的人买了回来。
绯歌新宅居中间,距离胡同口最近的是洞明星一干人的地方,另一侧是后来挂了许宅门匾的宅子,那宅子是之前许颢和一些郎中研究药方的地方,也是那群郎中留在京城时的居所。
三间宅子相连,又都打通了角门进出极是方便。
前后的院子则住了一些知情的旗内下属和一些不知情的外庄人员。
可以说进入了这一片,闲杂人等都被犹如X光的视线盯得死死的。
不等你搞事,就有人先将你搞死了事了。
许颢不怕事,也不躲事,在京城传出那些事情后,他就知道他和许家早晚有这么一天。
不过他却不愿意让人打扰了绯歌的生活,于是骑着马进了胡同便直奔那间许宅而去。
从大门进了许宅,便从相连的角门回了绯歌那边。
下晌阳光不那么晒了,绯歌睡了午觉,便带着人去了花园钓鱼。
花园的池子里放了些鱼苗,这几个月,绯歌每天上午散步的时候都会喂一遍鱼,然后下午睡醒后再来钓一回鱼,自娱自乐,一点亏都没吃。
这位不但不吃亏,钓鱼钓的心烦了,还一点都不讲规矩的让人拿了长柄渔网下手捞两条。
通过钓鱼这件事情,洞明星等人又发现了绯歌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性子。
‘所有的道理我都知道,但我就是不想讲道理,你能奈我何?’
如此理直气壮,又如此的理所当然。
真不愧是睿亲王唯一的血脉。
阴谋诡计张口就来,各种挖坑顺手便是,还有诛心蔫坏,隔岸观火,挑拨离间……有的时候,洞明星都觉得自家这位小郡主让人打心底发怵。
然而当她软软的对你撒娇,嘟着一张小嘴做小女儿姿态时,你又会觉得这就是个天真娇憨,有些俏皮的小女儿。
你得宠着她,护着她。
有时候,洞明星也不得不庆幸这样一个有时朝令夕改,时娇时狠的主子还有个好色的嗜好。
就是这个好色的眼光有些高,所以洞明星对许颢这个性子,能力都不错的还俗小和尚极是看重。
毕竟有了这么个珠玉在前,下一个还真不好找了。没许颢吸引绯歌注意力,天晓得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还能干出什么坑天坑地的事来。
毕竟根据他的了解,这祖宗还是个不利已也要损人的性子。
所以就在许颢进府去见绯歌的时候,洞明星那边就已经对许家那边展开了一系列安排,争取将所有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谁让这位不但是绯歌的美人,也是他们九星旗少主的生父。
……
许颢在花园里找到绯歌的时候,绯歌不改土匪本色,因肥鱼不上勾,这位直接拿网捞呢。
捞上一条,就对一旁侍候的人说,这条要做水煮鱼。
再捞上一条,就笑嘻嘻的说这个要煲汤。
脸色红润,中气十足,身形微丰,小腹已经高高隆起……许颢靠在一旁露台处的石柱前,仔细认真的打量了一回绯歌,见她色色都好,才彻底将心放回去。
视线在她突起的小腹上停留片刻,许颢勾起唇角,眼底都是温暖。
余生有卿朝夕相伴,纵死,纵是永世不成佛,也终不悔入红尘。
他已经得到太多了。
一个在笑,在闹,一个就站在不远处在凝视,在守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又仿佛将世间那些纷纷扰扰都隔离在外,只余一片岁月静好。
似有所感,心间微触。回眸之时,轻风带起落花漫天,那人一身红衣,如桃花灼灼,又如岁月救赎缓缓走来,沉沦仿佛已经是命中注定。
她想……她愿意为眼前这个人烽火戏诸侯,为他江山儿戏。
“你还好吗?”
“还好吗?”
四目相对,双手相握,不约而同的话脱口而出。相视一笑,如蜜糖一路甜进了心口。
“黑了,瘦了,不过还是一样好看。”嘟嘟嘴,绯歌双手放在脸颊边,“都说一白遮三丑,一胖毁所有。我不好看了。”
被绯歌这直白的话逗笑了,许颢将人揽在怀里,轻轻的亲了一下绯歌的额头,然后拉下绯歌的手,在她脸颊上各亲了一下,“不丑,更好看了。”在他眼里,她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胡说。我脸大的镜子都装不下了。”说完,绯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我就喜欢你甜言蜜语哄我的样子。”这话如果可以每天说几遍就好了。
许颢把手搭在绯歌脉上,他有没有哄她,没有说甜言蜜语,他自是心知,笑着望她,也不与她争辩。
你开心就好。
绯歌养胎养自己,真的将自己和肚子里的娃娃养的极好。
许颢医人无数,见过的孕妇也不知凡已,但像绯歌养的这么好的却是独一无二。
不过转眼想到绯歌对生活的态度,到也是扬唇浅笑,不可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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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歌脉相极好,许颢放下心的同时,也跟绯歌说起了城外防疫的事。说起防疫的事,就不得不说林家。
“瘟疫过后,林家也要举家回城。不过,林家在城外的庄子里有口温泉,林先生每日泡上一个时辰,于他的身体极有助益。”看一眼听到林家连眼神都不由亮了几分的绯歌,许颢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极厚的信递给绯歌,“这是林家姑娘给你的。还有几色针线也是林家姑娘捎给你和孩子的。”
因黛玉用心思给绯歌和未出生的小孩做针线,许颢对黛玉和林家都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绯歌接过信,直接当着许颢的面将信打开了看了。厚厚的一封信里,其实都是一些琐碎家常,没甚要紧的事。
若说有什么要紧的,便是林家一时半刻不会回京城这一件了。
不过也是,如果天天泡温泉能对林如海的身体有起色,若她是黛玉,她也不会回京城。
再一个,京城马上就要乱起来了,还是庄子上消停。
说起这个,绯歌不由抬头看向许颢。
因有天谴在前,所以睿亲王谋逆的案子无论真相如何,无论有无证据,都势必要平反的。
现在还未下平反的旨意,不过是各方博弈还没有得出结果。想到前日那场‘刺杀案’,相信这个居心叵测,陷害睿亲王,陷当今于不仁不义的罪人已经有了指向。
为了朝.廷的脸面,当今也不会明着治罪那些逼宫刺杀他的罪臣们。若让人知道这场逼宫刺杀是由太后发起的,朝.廷的脸面何在?
他堂堂帝王的脸面又何在?
藩王和四邻番邦一个个虎视眈眈,居心叵测,当今又怎么可能让这件事情再次成为旁人谋反逼宫的话柄。
太后这个主谋,虽然心狠手辣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但当今却不能明着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手。
不过圈禁于慈宁宫永世不得外出却是肯定了。
至于那些群参与逼宫和刺杀的朝室和宗室都会以谋害睿亲王,又在害人性命后诬陷睿亲王为由,处于国法。
绯歌想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声,这个案子虽然还没公诸于众,却仍旧让她心中意难平。
真正容不下睿亲王的,是当今自己。
真正动手害了睿亲王的,也是当今自己。
事后为了打压睿亲王残部,也为了集中政权等等政治和私人原因对已经下葬的睿亲王极尽侮辱……
总有一天,她也要叫当今尝尝这个中滋味。
越想越觉得气,绯歌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将那股莫名升上来的邪火压了下去。
奇了怪了,她怎么又钻这样的牛角尖了呢。
嗯,一定都是怀孕的错。
“前儿中元,我在胡同口给父王烧了纸钱,等这事落地了,父王那里……”绯歌说到这里微微有些哽咽,连忙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明叔请来的郎中都说腹中只有一个娃娃,你刚刚也诊过脉了,有没有诊出我怀的是龙凤胎?”
“龙凤胎?”话题转换的快,不过许颢也能跟得上,只是话里的内容却叫许颢诧异不解。
郎中都没诊出龙凤胎,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怀的是龙凤胎的。
绯歌见许颢这个样子,眉毛当场就立了起来。
这是穿越妹纸们的标配呀,难道她被人歧视了?
“哎呀,你就说你有没有诊出来吧?”一边心急的问许颢,一边还喃喃自语的说着,不可能呀,一定有的呀。
许颢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摇头,“你腹中应该,只有一个男婴儿。”
“那我闺女呢?”
许颢抽了下嘴角,“以后会有的。”
等生完这一胎,养好了身子,他一定努力耕耘。
绯歌:……
听明白了许颢含蓄的表达,绯歌除了一丝不满和遗憾外,再无丁点羞涩。
呜呜呜~,她被人区别对待了。
她桑参了。
就在绯歌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时,许家那边也已经知道了许颢的住址。
许家几个当家爷们坐在一起,开始商量各种对策。
旁人都说要怀柔手段,只许家二房这一脉一直沉默不语。
无论是哪种怀柔手段,他们二房抢了大房的爵位是不争的事实。再一个,大房嫡子是怎么没的,他们可脱不了干系。
旁人不痛不痒,他们家可是最怕翻旧帐的了。
与其此时割让利益稳住许颢,还不如一作不二休的让他再也作不了妖。
既然知道了许颢住在哪,许家二房,许颢血缘上的堂哥直接眯起了双眼,在谈话结束后,点齐了家丁能将,准备宵禁后干点永绝后患的买卖。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也只有死人才不会给活人添麻烦。
许家二房那边动了杀心,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已经不是许颢和绯歌会放在心上的事情。
小别胜新婚,虽然绯歌怀了身孕,但是强撩的本事还在,上下嘴皮子动动,极尽好色纨绔之能事。
许颢时而抿唇笑笑,时而摇头不赞同的看她胡闹,由着她一双小手上下忙碌,只双臂牢牢的将人抱住,不叫她摔着,磕破着。
晚膳的主菜是绯歌要吃的水煮鱼和鱼汤,其他或荤或素也摆了一桌子。不过量都不大,精致却不浪费。
主食是碧粳米掺着绯歌要吃的精白米和一些黑米,颜色不敢恭维,味道还不错。就着水煮鱼,巴掌大的小碗绯歌吃了两碗不说,还就着片得极薄的鸭肉吃了些薄得透明小饼,半笼南边做法的蛟虾……胃口之大,叫许颢都不由侧目起来。
几个月不曾与绯歌同桌用膳,并不知道绯歌如今这么能吃了,着实惊了许颢一回。饭毕许颢担心绯歌吃太多积了食,强拉着绯歌又在花园里散了好一会儿的步。
这个时空,夜间照明除了烛火灯笼就是夜明珠。
绯歌原本房间里是摆了几颗夜明珠,不过怀孕后,她偶然想起后世说夜明珠都是一种放射性物质,虽然不知这个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绯歌担心生出畸形的娃娃,便特别奢侈的让人将那几颗夜明珠埋在院子里了。
没错,就是埋在院子里。
隔着一层玻璃,用玻璃镜子做盒的埋在院子里。
主要参考后世一些广场的地灯,不过咱这里没有灯泡,也不会放电,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来跟进科学发展了。
数颗夜明珠被埋在绯歌居住的院子各个角落,到了夜里,到是明亮的很。
院子里哪怕不点灯笼也有一丝光亮后,绯歌又因为时常在花园散步,便又让人弄了些宫灯在花园里。
每到夜里,花园便灯火通明,时不时的便让绯歌有一种回到现代的感觉。
现代的霓虹灯让星星都失了光芒,现代的天空也没有这里的蔚蓝,现代空气不好,现代生活压力大,现代的各种科学研究何尝不是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研究出来的。
怀孕后,绯歌比以前还要想家。想爸爸,想妈妈,想她那个全是明星海报的小小卧房,想……
她还是想回家,回到现代去。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忠仆美眷,腹中骨血……在那个回家的契机到来前,她可以斩钉截铁的说可以抛下,然而绯歌却更了解她自己,她现在真的有些犹豫了。
她想回去,想要带着许美人一道回去。
这个时代的花园,哪怕是皇宫里的御花园,若是不点上灯笼,也跟进了鬼宅,鬼气深深的没两样。
此时点上各色宫灯,倒有了几分元宵佳节赏灯会的味道。
许颢担心绯歌脚下不留神,所以要揽着她的腰走路。绯歌觉得那样走路别扭,便伸手跨住许颢一侧的胳膊慢悠悠的在花园里晃荡。
萝兰和丹青远远的跟在这二人身后,一个捧着蚊香炉,拿着扇子时不时的扇两下,叫香炉里的烟飘得更远些。一个拎着个小食盒,里面装了果子露和清茶,以备绯歌一会儿食用。
绯歌跨着许颢,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丫头,凑到许颢耳边小声的说道,“千百年后,人人平等。男女也平等,男人外出工作,女人也要读书工作,骄傲有地位的活在阳光下。没有什么主子,也没有下人奴才,只有雇主,只有劳动者……我想那个世界了。”
许颢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心漏了一拍。转头去看依在自己身边软软撒娇的人,心里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慌乱。
“那个世界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嗯……”绯歌停下来,看看许颢,又转头看看另一侧的花圃,最后抬头看看被狗啃了一口有月亮,嘴里说着‘瑕不掩瑜’,但话里却带着浓浓的情绪。
“世间般若,总无两全。”摸了摸绯歌的手,手背温热,许颢一边替绯歌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边似是不经意的问她,“这个话本子到是有趣的紧,回头打发人送些银子,叫他按着你的意思再写一本更好的来。可好?”
“什么话本子。”娇娇的瞪了许颢一眼,嗔了许颢一句,“什么都不懂。”
说完甩开许颢的胳膊,大步朝前走了。
许颢抿唇,三步并两步的追上绯歌,两人又换了个话题继续散步。
分开好几个月,能说的话太多了。
外面的事情和城外瘟疫的事情,绯歌虽然不出去,却也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不过许颢这个两耳不闻世间事,一心只跟瘟疫死磕的郎中知道的就少了许多。
于是这一路就是绯歌说各种八卦,许颢时不时的问上两句,不叫绯歌以为自己在自说自话败了兴致。
荣国府分家后,大事没有,小事不断。贾琏发现二房拿着贾赦的印章干了不少要命的事,贾琏又气又恨的只得花了笔大价钱托人找关系,最后以家中走水为由,印章等物毁损丢失,重新刻了个与之前大不相同的印章信用。
这事到是不需要花钱走关系,他之所以会花钱走关系,而是想要将这件事做成几十年前的旧档。
只有旧档才能有用。
有爵人家的印章若是丢失损毁是必须要上报的,上报补办时样子还要记录在案。
贾琏直接按着当初老荣国公去逝,贾赦袭爵的日期插进了一份旧档,也算是杜绝了以后所有的麻烦。并且又找了老匠做旧了印信,也不怕被‘栽赃’了。
之后就算二房想要坑大房,只要拿出新做出来的印信就能对峙。新的印信与二房用过的那个又有极大的不同,而且还是旧的,这事要是传出去,说不定就是二房贼喊抓贼了。
说到这里,绯歌又跟许颢说起,王夫人这些年是真的没少干各种违法犯纪的事,而且这些还都完美的挂在了大房的头上。
“倒霉催的,果然这个年代更应该实行独生子女政策。”独生子女不用分家产,还不用出现家庭伦理大戏,就是容易——断香火。
像林家,像甄士隐家……
“独生子女?”许颢听了又是一笑,“真不知道你那小脑袋瓜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就算他曾经出家多年,也知道世人喜欢多子多孙。
“我这脑子里全是智慧,好伐木。”上下五千年的精华都在这里呢。
哼~
“和我在一起,你真是太幸运了。”说不定本姑娘就是本朝唯一的穿越妹纸呢。比中奖的概率还低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