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巳时上门做客,巧的是街头拐角药铺的郎中也是这个时辰被人从角门引了进来。
荣国府的大门从来都是非大事不开。如今林如海又是个因病致仕的无官无职之人,从荣国府的侧门入府,也不算失礼。
林如海带着黛玉和林瑜坐了两辆马车又带着不少家丁下人抬着给林如海的土仪一路在二门处下马车,之后三人相携着去了荣庆堂。
按理,林如海应该带着林瑜先去前院,由贾家爷们招待一番,再派人请示了老太太才能进后院请安。
然而说来极为不巧的是贾家的儿郎们,贾政上衙门当差,贾琏回京后又被王子腾叫了过去,这两日皆不在府里。府中男丁只有贾赦和宝玉一干小辈男丁。
贾母也不知道哪个筋搭错了,还是觉得她那大儿子拿不出手,昨儿下晌就说她夜里梦到了老国公爷,逐打发贾赦去家庙跪一日经去了。
这殊荣……也是绝了。
于是林如海携子女入府便被直接领到了荣庆堂。
说来,林如海也是外男,本不应该见太多女眷。然而贾母却不以为意,带着儿媳妇隔房的孙媳妇,还有一干孙男娣女都等在了荣庆堂。
林如海一进来,就被这一屋子的娘子军震到了。连忙垂下眼眸时,又扫到了宝玉几个立在娘子军中间的小鸡崽,心下摇头,对贾家的规矩越发看不上。
林如海都觉得他们林家现在最没规矩了,没想到这贾家更胜一筹。
╮(╯▽╰)╭
一番相见,各行各的礼。好在没有薛家母女,不然林如海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呆在这样的荣庆堂的。黛玉和林瑜被贾母叫到跟前,一左一右的站在贾母两侧。
等完成了一番心肝肉的肉麻套路后,黛玉才有功夫扫了一圈屋里的人,小声问站在不远处的鸳鸯,“绯歌姐姐怎么不见?”
“刚发鬓松了,去后面抿头发了。”鸳鸯小声回了黛玉一声,便端着茶碗准备随时侍候贾母饮用。
“……我听说你姑母也跟着一块进京了?怎么没一到过来让我们老姐妹亲香亲香?”
一番寒暄后,贾母还是将这个她相对感兴趣的话题问了出来。
林如海轻咳了一声,将手中茶碗放到案几上,恭敬回道:“好叫老太太知晓,姑母年纪比老太太长了几岁,身子骨也不比老太太康泰。这一路舟车劳顿,一到京城便病倒了。”等以后他不在了,他这位便宜姑母也可以用‘侍疾’的理由做些什么。而且年纪比贾母大,也可以用‘老姐姐’这个身分跟老太太说点贴己话。
贾母微头不由蹙了一下,心下有些不郁,面上却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上了年纪,就这点不好。我也是不耐烦走动。出门一趟,几天都不缓乏的紧。既是病了,回头拿着府里的帖子叫个太医给看看,到底比街上的好些。”
林如海起身,朝老太太作了一个揖,笑着推了。
“老太太放心,昨儿已经请了太医过府。只说是累着了,慢慢调养便是。”
林如海辞官后,虽还有当初寒窗苦读考出来的功名,但却没了请太医的资格。贾母说拿着荣国府的帖子请太医给林姑老太看病,一来表示关心,二来也带着隐隐的炫耀。
此时林如海推拒的理由是以请了太医,这不得不叫贾母多了一番思虑。
怎么请来的?
旧年世交,还是林如海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退路?
将此事记在心里,贾母又说起了旁话家常。“……老婆子上了年纪,夜里时常梦见国公爷和敏儿,上次见你,还是十几年前你进京那会儿,一晃眼玉儿姐弟都这么大了……”
“小婿这次上京,便是准备在京城安顿下来。”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一双儿女,林如海狠狠的夸了一回京城水土养人,老太太福泽深厚云云。
就在这个时候,绯歌拿着小团扇走了进来。
因之前就在这屋里,不过是去抿了一回头发,便也没给贾母等人行礼,只屈膝与林如海见礼,又与黛玉牵着手行了个姐妹礼,顺势在黛玉旁边坐下了。
绯歌坐下,伸手接过丫头送上来的茶,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杯盖撇茶叶,一边听贾母跟林如海说话。
因心里藏着件事,绯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又美又艳,弄得宝玉时不时的看过来。
朝宝玉看了一眼,绯歌还好心情的对宝玉笑了笑。
绯歌很少朝宝玉笑的这么‘和气’,宝玉眼前一亮就想凑过去。不过之前老太太吩咐过他,一定要跟兄弟侄子们都乖乖的,给林姑父留下一个好印象。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要林姑父当先生。
脚尖在地毯上磨了磨,宝玉最后只时不时的看看屋中姐妹罢了。
凤姐儿虽然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但她时常来荣国府帮忙管家,也在荣国府有些积威,此时也在早早来到上房凑热闹,不过她也知道她往日那副样子并不和读书人家的脾胃,为了儿子,到是装了一回温柔和顺。不过刚装了没两刻钟,连句话没说呢,便被丫头请出去了。
还未用午膳,贾母准备在午膳后再提起族学教学的事,此时不过是家常闲聊,又有凤姐儿在一旁凑趣,到也热闹。
只谁也没想到凤姐儿前脚出门看今天的席面,后面便有个粗使婆子一脸喜气洋洋的进了上房。
奇怪的还是以她的身份竟然还能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了。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奴才给您道喜了。”
一个脸生的粗使婆子一上来就道喜,还真将人道懵逼了。
不过道喜这话到底让人觉得喜庆,此时也没计较这婆子是什么身份,只问她道的是什么喜?
“宝二爷房里的袭人姑娘有喜了,郎中说已经有两个月了。”
静!
安静!寂静!
落针可闻,死也一般的静。
贾母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一旁坐着自始自终没有说话的王夫人整张脸青青白白也已经没了反应。
旁人东看西看,最后视线都落在了仍是一身懵懂的宝玉身上。
看着宝玉如今仍是一身懵懂的样子,是绯歌最不解的地方了。
都已经‘成人’那么久了,他是怎么保护他那份天真痴顽性子的?
果然……不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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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糟婆子,满嘴胡沁什么?”绯歌眼珠子转了转,一边轻喝了一声,一边从榻子上站起来,往下走了两步,“这是哪,她是谁?一个吃醉酒的婆子也敢放进来撒野。还不将人给我打出府去。”
萝兰等人一见绯歌说话,再有周瑞家的也明白绯歌这是帮忙解围呢,于是二话不说的一拥而上将一脸不知所措的婆子压了出去。
“姑父莫怪,我们太太一向心慈手软,纵得下面这些婆子行事越发没了章法。宝兄弟屋里养了条狗,起名袭人姑娘。这么点子的芝麻大点的小事也敢拿来说嘴。”
一旁的黛玉则轻轻‘诶’了一声,一副不解的问绯歌,“袭人不是二哥哥屋里的大丫头吗?”
“妹妹不知道,那袭人早两个月就被家里人接回去了。你二哥哥是个念旧情的,就养了条狗,也起名叫袭人。”
黛玉压着嘴角,不叫笑意溢出来,继续按着刚刚坐在一起时,绯歌在她手上写的字演下去。
“原来是这样。”
“谁说不是呢。咱们宝玉呀,就是心软。”
绯歌缺德的用着解围的方法直接给宝玉这事定了个百口莫辩。之后又和黛玉一喝一唱的将这出戏演到这里,贾母和王夫人也只能笑着将这个尴尬话题掩下去。
大户人家最忌讳尚未娶正室便有庶长子出生的事,毕竟有了这样的事情,好人家的女儿再不肯嫁过来了。
再一个贾母还惦记着让林如海给宝玉当先生呢。林如海科举出身,故旧同窗也不是没有。林家门楣清贵,再有林如海教导,说不定没几年就能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至于她一直相中的宝黛亲事,若林如海愿意全力辅助宝玉,也不是不可以。但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当着林如海的暴面出这样的丑事。
而王夫人那里也在昨日听说了族学的事。王夫人虽然仍是不喜欢黛玉,却极喜欢林如海那一身本事。
又听老太太说起林家的人脉,王夫人心想,只要能保证她儿子能考上状元,这门亲事也是极好的。
就算……有这么个人做自己儿子的先生,不论学到了什么,也是一件谈资。
于是为了儿子的前程,王夫人今天看黛玉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温暖。可惜呀,这份温暖在那粗使婆子进来报喜后,瞬间降温。
这么一段小插曲仿佛真的随着绯歌的话掩饰过去了,其实谁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气氛看着还跟之前一样热络,但到底尴尬了许多。哪怕有绯歌站出来‘解围’,旁人也都在极力的粉饰太平时,就只有宝玉傻愣愣的,看直了一双眼睛不在状况内。
洽在此时,林家一个下人进来回话,“老爷,府里传话过来,说是咱们老太太哮喘犯了,请您回府呢。”
这话一出,林如海自然不能再呆下去了。不但他不能再呆下去,就是黛玉姐弟也得跟着一道回府去。
于是进府不足一个时辰,宴请的席面还没吃,贾母要办的事更没张口呢,林如海便带着一双儿女匆匆离开了荣国府回家了。
绯歌扶着贾母站在那里,不用想也知道林家那位姑老太太会一直七死八不活的病下去。做为孝顺侄子,自然是侍候在床,不敢擅离。
贾家族学的事……分shen无术,力不从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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