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许颢坐在中堂,一会儿想到佛祖,一会儿又想到里间的绯歌,心里又慌又心虚,半晌许颢苦笑摇头,心口还涌上了一点点燎原炙热。

侧耳听着里间的呼吸声,还有绯歌发烧后口齿不清的胡话。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到叫许颢想到了当日在船上绯歌哼的歌。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绯歌喜欢乱哼歌,有的时候南腔北调,有的时候东拉西扯。但大多歌词都不是很含蓄。许颢一直觉得绯歌疯疯癫癫,也挺会自娱自乐。

脸上的苦笑渐渐的散开,脑子里又全都是绯歌活泼俏皮,古灵精怪的样子。

然而,就在许颢用某种有节奏的动手转着佛珠,顺便磨搓上面的小刀片时,绯歌的梦呓声突然转高,一句虽然含糊不清却能分辩出来的‘父王’一下子就惊到了许颢和正给绯歌拭汗的雪雁。

雪雁一脸惊愕,手上的湿帕子‘啪’的一声盖在绯歌的小脸上。许颢则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避讳的走到绯歌床侧。

眼睛在那湿帕子上顿了顿,主动伸手将帕子从绯歌脸上拿下来又丢到一旁的水盆里。

两人奇怪的神色和动作叫同样守在一旁做针线的茜雪很是诧异。

‘福旺’……有什么不对吗?

过年说这个挺吉利的呀。

这么想的茜雪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绯歌,心忖,梦呓胡话都是这种,怪不得姑娘府里府外这么吃的开呢。

九星旗的人,本来就敏感。听到绯歌这一声梦呓,不像茜雪,雪雁是本能的,或者说是下意识的听出来是‘父王’两字。

当今世上能叫父王的人,除了皇亲宗室再没旁人。想到绯歌的传奇人生经历,再想到最近接收到的命令,雪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这不是旗主失散多年的闺女,而是她家王爷的私生女。

想到信王府那位郡主,再看看面前的绯歌。雪雁心下摇头。

可怜哦~

许颢想的并不比雪雁少。

刚刚他还在想绯歌为什么当初一见面就算他信物,如今听到这么一声,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

‘父王,我害怕~’

就在两人心思纷纷的时候,绯歌又说了一句胡话。不过这句声音极小,也就只有许颢和雪雁听得清楚。

父王吗?

垂下眼眸,许颢的脸上又恢复到了平静无波,伸手给绯歌把了一回脉,发现脉相已经平稳了。

手在绯歌额头摸了一下,见绯歌仍有些发热,只轻微的点了下头,收回手时还顺便将绯歌粘在脸上的一小缕头发归位。

许颢忘了守规矩,雪雁此时也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到是茜雪不由多看了许颢几眼,随后放下针线,起身去给绯歌倒温水。

端着水杯挤到床边,直接地将许颢挤出了外围。至于雪雁,茜雪到是没怎么动作。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人雪雁是林家的丫头,不是她们自家带来的。

喂绯歌喝了些水,绯歌吧唧吧唧有些干的小嘴唇,无意识的舔了两下唇后,一个翻身面朝里的继续睡了。

茜雪喂完水就一屁股坐在绯歌床边了,雪雁撇了下嘴,起身到了一旁。许颢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绯歌,转身出了内室。

长吐一口气,许颢发现他的心是彻底的乱了。

……

连续掉马的绯歌,不再发热后,这会儿睡得正香。雪雁站在内室里,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眼里时而迷惑,时而凶光毕露,最后垂下皮眼眸什么都没做。

许颢看着已经转好的绯歌压下纷乱的心情,让人引路去了肖姨娘的院子。

肖姨娘是头胎,她身体底子好,又保养的好,生的还算顺利。许颢过去的时候,小娃娃还没出生呢。

站在院门外,许颢负手而立。旁人也不打扰他,只搬了个凳子过来。

足足折腾了四个时辰,肖姨娘才将林家千盼万盼的继承人诞了下来。

小娃娃养的极好,胎发浓密,眼睛水润,胖嘟嘟的样子健康极了。

许颢分别给肖姨娘和小娃娃诊了脉,母子俩便被安置睡下不提。

林如海感慨万千,拉着黛玉的手不住点头。

黛玉一边高兴,一边难过。

她想到了母亲,也想到了她的大弟弟……

大户人家有自己的一套养育方法,先不管科不科学,至少那时候是被人所相信的。

之后肖姨娘坐月子,奶娘带孩子,林如海感动完了便去祠堂给小娃娃上族谱。

这个孩子是要记在贾敏名下充嫡子的,所以族谱一记,就真的跟姨娘没什么关系了。

林如海心思不浅,在记族谱的时候,直接将孩子的出生年写成了去年六月。

半岁差异于一个小娃娃来说是件非常明显的事,但不出两三年,半岁的差距几乎不存在。

名正言顺的嫡子和记名嫡子虽然都是嫡子,但含金量却绝对有区别。

再一个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只要贾敏没被休弃,荣国府都是林家子嗣的外家,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和传统。

提前半年或是按正常的出生年月记生辰,小娃娃的满月,周岁都在贾敏的孝期里,自然也是不会大操大办。

最重要的是,人的生辰八字在这个时代极为重要,林如海虽然时常将‘子不语怪力乱神’挂嘴边,但多年的阅历和见识也叫他对那些神鬼莫测之事有些了解。

族谱上的八字变了后,林如海又决定这几年不给小儿子过生辰,过几年在找个借口用族谱上的日子过生辰,也就避开了某种不必要的事。

所以多方考虑后,林如海直接来了个骚操作。而又因为众人都没想过他会如此做,竟是过了好几年才发现这一‘真相’。

贾家的下人男仆都被绯歌打发去了金陵,女仆除了跟着小红的两个婆子和丫头外,其他的几乎都在绯歌院子里侍候。

包括那四个贾母后来派过来的婆子,因着绯歌生病,林家那边又伸不上手便都凑到了绯歌院子里献殷勤。

等到肖姨娘生了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婆子也没看一眼时辰,只撇了下嘴,嘟囔了几句便继续在下屋里磕着瓜子喝着小茶,别提多悠闲了。

绯歌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翌日辰时才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的看了一会儿绣功精致的床帐,记忆断断续续的。不过身上一股子难闻的味却让她忍受不能。

洽巧今日是初三,按习俗初三是放水的日子,可以沐浴洗衣衫。

声音有气无力,还带着沙哑。绯歌喊了一句,就觉得嗓子难受得紧。

少时,由茜雪和雪雁侍候着沐浴洗漱,绯歌一边问这两天府里的情况,一边又问自己的情况。

因雪雁在这里,茜雪说话便极注意分寸,只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一两天发生的事后,又问绯歌要不要请许颢过来再诊一回脉。

“要吧,浑身仍旧酸疼,嗓子也难受的紧。”说完闭了闭眼睛,绯歌回忆了一回自己的库房,叫茜雪开箱子将早前她在扬州金铺打的十二生肖的金摆件拿出来,“你将这个给小哥儿送去,再去挑两匹缎子一并送给肖姨娘。替我捎句话,就说大喜的日子我就不过去了,些许玩意,不要见笑。只看我一份真心的份上,还望留下则个。”

绯歌说一句,茜雪记一下,等绯歌说完了,茜雪复述了一遍,看了一眼雪雁便按着绯歌的吩咐出去了。

等茜雪离开,绯歌才低声问雪雁,“我病了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吧?”

“……应该没有。”雪雁想了想,不太肯定的回绯歌。

“什么叫应该没有?”绯歌从镜子里看雪雁的脸,眉头直接皱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林家不只我一个人呀。我知道的,就有两三个呢。肖羽昨儿生产,肯定不会传话出去。赵嫂子是旗里安排给小哥儿的奶娘,昨儿有没有功夫传消息出去就不知道了。而且还有别人也在呢。”

绯歌嘴角抽了抽,转头看给她梳头的雪雁。

林家到底有什么让你们这么上心的呀?

咋还安排了这么多人捏~

绯歌早就忘了她当初传出去的话,而洞明星还带着九星旗的人执行着。

之前见面,洞明星被绯歌惊世骇俗的言论吓着了,也忘记跟绯歌说林家的事。一是忘记了,二一个则是以为绯歌知道。

而绯歌呢,她的概念记忆也叫她时常忽视一些事件本身的真相。

这一来二去的,认知便出现了偏差。

简单的弄了发,绯歌看着梳妆台上的珠串,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捡了一条缠在了手腕上。

戴习惯的东西,一时不戴便觉得少点什么。

.

一会儿尚未摆膳,小丫头就引着许颢走了进来。绯歌一见是许颢直接扬起一抹极灿烂的笑容。

只是她大病未愈,脸色极差,虽然笑的灿烂,到底带着几分孱弱。

打招呼,面对面的伸手把脉。许颢是出家人,少了许多避讳,绯歌又是个现代人的芯子,更是没那么多的忌讳,于是两人的坦荡态度,也叫旁人跟着坦荡自然起来。

“再吃两副药。”收回手,许颢淡淡说道。

“嗯~。”从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绯歌一脸严肃认真的点头,“我乖着呢。”

许颢抬眸看说话的绯歌,声音极轻的‘嗯’了一声。

……

另一边,林如海正和黛玉说去京城的事。

正月里不宜出行,二月还有黛玉的生辰,林如海想了想便将起程的日期定在了三月里,等小儿子满了百天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