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太太过身前,便为许颢安排好了出路。
在庙里守孝三年,之后还俗入仕。得官位平冤案,严惩杀害嫡兄凶手,延续许家长房血脉。
因许二叔在军中有些势力,所以许太太主张许颢走科举出仕的路。
住持叫许颢过来,便是因为眼瞧着三年之期便要到了,问一回许颢的意思。
许颢神情寡淡,视线淡淡扫过,带着几分清冷无波,仿佛此时说的事情与他不相干。
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方式很满意,并不想去改变。
“惟此百年,夫人爱之,惧彼无成,愒日惜时。存为世珍,殁亦见思。”接过住持递过来的茶,许颢想起一篇自祭文,垂眸淡淡的道了出来。“是非对错,千秋功过,在人心,在天地,……古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前仆后继者,求仁得仁尔。”
眼睛透过茶杯飘散的水雾,有些轻浅的水波,“悟空以为,世间万物理应顺其自然。得失不过缘浅缘深,岂敢强求。”
睿亲王一代枭雄,父亲忠正一世,太太算计一生,说来不过是执念太重。
就像手中握着一把流沙,越是握紧,就越是留不住。然而既然注定是留不住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苦苦去追寻?
本来无一物,何……必呢?
住持听到许颢如此说,仿佛并不意外。摇了摇头,“自你入我佛门,便晓你悟性极佳,极有慧根。此时尚有些言之过早,且待来日吧。”
通透,也并非是全然的通透。
许颢闻言放下茶杯,起身行了一个佛礼不急不缓的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在观音庙的房间,正好与正在搬东西收拾院子的贾家下人碰上。
之所以知道是贾家下人,还是因为贾家出来的人惯常爱将‘我们荣国府’这几个字挂在嘴边。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许颢便又听到那些下人如此这般说。
听到荣国府这三个字,许颢不由又想到了那个让他感到好奇的小姑娘以及那个被他当成书签用的小刀片。
她好像叫……苏绯歌。
思绪只在这个名字上面停顿了一息,便被庙里的钟声打断了。
收回思绪,许颢转了方向朝着正殿走去。
……
在绯歌那肤浅的审美里,许颢就仿佛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积石如玉,郎艳独绝。
又自带一种傲雪凌霜,霞姿月韵的清雅。
从里到外散发着一种让绯歌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然而在旁人眼里,许颢虽美却死气沉沉,不似他人鲜活明亮。
至少在贾家下人眼里,不及贾琏贾蓉等人。
绯歌没有架子,小红和几个小丫头在廊下说刚刚在院外看到了一个小和尚如何如何。听她们一说,绯歌便知道这是说许家那个小和尚呢。可惜审美不同,没办法跟她们聊这个话题了。
绯歌无法接受这个时代的男子擦脂抹粉,她们更接受不了在绯歌眼里长的冷酷有型的男人。
审美差了几百年,真心沟通不了。
╮(╯▽╰)╭
想要写一笔好字,不是一朝一夕。绯歌来了观音庙以练字为主,抄经次之的抄了一会儿金刚经,又叫了小丫头过来添了一回碳盆,便让她们回屋呆着去了。
姑娘家家的最怕受寒,死冷寒天的,再冻坏了她们这些小姑娘。想到这里,绯歌又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
“这里不比咱们家,大娘一会儿派人去买些碳回来,夜里各房多置两个碳盆。再有,拿银子买口锅,在院子里煮些姜汤,大家热热的喝上一碗,免得跟着我出来再冻坏了身子骨。东西不怕多,走时捐给庙里便是。”
林之孝俩口子都不是那嘴喜欢说奉承话的人,听了绯歌的吩咐学了一遍,便站在那里等着绯歌还有什么话。
绯歌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心里不由又感慨了一回‘时间都去哪了’。
李纨秋天入府,晃晃悠悠冬天就又到了。眼瞧着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腊八节了,绯歌不由又想到去年腊月初九那天的事。
去年冬天绯歌一场风寒拖拖拉拉两个来月才好,其实除了想要错过贾家年底的祭祖热闹外,还因为腊月初九那日夜里,绯歌风寒还未好透又跑出去给她老子送了一回纸钱……
“大娘帮我买些纸钱回来罢了,悄悄的别叫人看见。”
去年她生病,白天也没出去。等天黑了按着早前的记忆跑到一家扎纸铺子,准备来个‘自助服务’,哪想到她那边刚将要用到的纸线等物打包好,银子也才刚放到柜台上,就发现不远处有一双发光的眼睛。
绯歌是怎么也没想到,小小的扎纸铺子里会养那么大一条大狗,直接吓出一身冷汗。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顶着一身冷汗在冬夜的十字路口烧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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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孝家的不知道绯歌要干嘛,但她有个好处就是嘴严,不会主动问也不会主动往外说。接过绯歌给的银子转身就麻利的办事去了。
等林之孝家的走了,绯歌打了个哈欠。早起出门太早,这会儿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绯歌将发上的三五样发饰随手摘了,也没脱鞋只侧躺在榻上趴着。
好无聊呀~
想刷微博,想看热搜,想看最新的综艺节目……
观音庙里的素斋也是一绝,听说掌勺的原是许府的家奴。绯歌打发了其他丫头,留小红一道用了。
用过午膳,绯歌就带着小红出去逛观音庙消食去了。
这里本是一座一等子爵府,时过境迁,依稀还能看出当初的规格。
不过经过时间,香客,游客以及佛法的影响和熏陶已经没了勋贵人家的显赫贵气,多了些随意从容和沉淀。
来观音庙上香拜佛的香客一般都是上午来。一部分上完香,拜完佛便会离开。另一部分人会留下来吃一回已经在京城小有名气的观音庙素斋才会离开。
又因北方到了冬天天黑得早,所以到了绯歌出来闲逛的时候,观音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绯歌本来想要戴一顶围纱的帷帽,但大冬天的带个纱的……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二。
于是绯歌只得无奈放弃了。
披着一条织锦蓝缎子的棉披风,围了一条白毛围脖直接盖过了鼻子。
上面是不算太厚的刘海,下面是盖住鼻子,遮住大半张脸的围脖。将斗篷的帽子一带,绯歌除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包的也算严实。
在现代的时候,绯歌将斗篷和披风当成一种差不多的东西。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两者之间有着极大的区别。
斗篷无袖,披风有袖。斗篷一般无帽后面开个岔,披风则连着帽子更像一种带帽子的大衣。
不过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丫头的身份会穿的。绯歌做丫头的时候无论斗篷还是披风都有,不过那都是元春穿小了,赏给绯歌的。
有的穿就不错了,哪还有那么多的讲究。等成了荣国府的本家外姓姑娘后,绯歌倒不准备将就了。
她亲自画了样子,叫人给她按她的想法做了一个后面不分岔,上面有帽子的斗篷。
人家影视剧里大多是这么穿的,她也不能差了事不是?
而且前面衣襟大开,后面还开着半长不短的口子,总让绯歌有一种过堂风的感觉。
因改动也不算太大,旁人也没当回事。绯歌自己高兴就好了。今儿穿出来,旁的不提,到是不再觉得后面走风了。
(→_→)
“人家都说早上拜佛最是灵验,都奔着那头一柱香使劲呢。到是姑娘,”小红跟在绯歌身边小声嘀咕,“一大早就从府里出来,却是下晌了才来。也不怕菩萨不搭理你。”
及至观音庙正殿,绯歌左右看看,凑到小红耳边小声道,“你怎么就知道菩萨喜欢起早?说不定你家姑娘这个时候过来,正合菩萨心意呢。”
小红可爱的对绯歌吐了吐舌头,“姑娘又胡说。”
“真哒,姑娘不骗你。你想呀,一大早那么多求神拜佛的,神佛耳根子都不清静,人来人往的,咱们都烦,神佛就不烦吗?下晌好呀,就咱们来拜,人少清静,心情能不好?他心情好了,事不就成了。”
小红:“……”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但她就是知道这一定都是歪理。
何止是歪理呀,压根就没道理可言。
好在这话是贴着小红耳朵说的,否则被庙里的和尚听见了,怕是不会有好脸色呢。
进入正殿,绯歌接过小红递过来的香,对着神像拜了三拜。插好香,摘下帽子,跪到蒲团上,绯歌真心的祈求漫天神佛。
不管是哪一个都行,快点送她回家吧。
像唐僧念经一样的在心里叫嚷着,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多虔诚。
至少在许颢看来是这样的。
也许是缘份浅,也许是缘份未到。绯歌跪到腿麻便扶着小红回暂住的小院,而许颢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念着他的经,敲着他的木鱼。
她没看见他就在这里。
他也无视了她的来去。
翌日,法事正式在观音庙的侧殿开始,做法事的和尚里便有许颢。
这一次,绯歌到是看到了,不过因她是主家孝女,到是不好做什么,只远远的看了一眼眉目依然如画的某个小和尚,在心底轻轻的唤了一声——御弟哥哥。
至于大师兄这个叫法,绯歌在面对许颢那张脸时,实在叫不出来。
没这么糟踏人哒!
……
在荣国府这几年,绯歌也见识过不少法事。这一次有林之孝俩口子帮衬她,她也做得像模像样。
其间,荣国府那边还特别给面子的送了礼来。
不但荣国府送了,宁国府那边也送了一份。然而最让绯歌觉得接受不了的贾瑞不知道从哪得知的消息,竟然也舔着脸来了观音庙,满口妹妹,妹妹的唤绯歌。
绯歌在贾瑞出现的那一刻,便下意识的将视线转向许颢。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有这么个猥/琐的哥哥。
丢不起那个人。
然而今天可能就是绯歌的丢人日,不但贾瑞这一看就超越人类范畴的猥/琐家伙来了,王家大少爷,凤姐儿的亲兄长王仁也顶着一副‘老子京城第一纨绔’的德行带着人来了观音庙。
看到王仁,绯歌那眉头瞬间夹紧。眯着眼睛看向贾瑞,心里慢慢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王大姑娘不会还想对她做什么吧?
她都按着后世最毒诅咒,来了个‘愿天下有情人,都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的同族血脉版了。再这么不依不饶,她可就真的生气了。
我跟你说,我生气的时候特别的可怕。
我自己看了都害怕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