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两道,三道……戚斐屏住呼吸,挨个数下来,发现这两条手臂加起来,竟然足足有十二道这样的伤疤。
原主的肌肤莹白若雪,就连被薛策的那只“铁砂掌”捏了捏手腕,都会红成一片,可想而知有多娇嫩。这些疤痕,虽然都是平滑无隆起的,可色泽沉淀如此之深,浮现在她的双臂上,简直是触目惊心。
戚斐头皮发麻,在一瞬间,对于这些疤痕的成因,她的心里冒出了许多脑洞大开的猜测。
会是意外受伤吗?
说实话不太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疤痕的形状笔直,且几乎都与肌肉的走向相垂直,规整得不像是意外受伤可以弄出来的痕迹,倒像是用某种利器割出来的,比如锋利的匕首。
那么是自残?自杀?也不像,因为这些疤痕都处于小臂正中的肌肉上,避开了动脉和手腕。人如果真的想自寻短见,这些都是折磨自己的无用功罢了。更何况,听刚才两个侍女的意思,原主是自己想去后山玩的。这么活泼,看起来也不大像一个要寻死觅活、自残厌世的人的心理。
最后一个猜测就是受虐。这就更加不可能了。原主的衣裳、房间、甚至床头的小摆件,都精致而奢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小姐。她的身体这么虚弱,名贵的药材不要钱似的大把投下去,才吊得住她的命,洛红枫没必要一边虐待她一边救她吧?而且,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他都不让她去太远的地方,连后山都紧张兮兮的。这个便宜爸爸对她,应该还是挺重视的。
说到这里,戚斐还发现了一个疑点。
原主的身体弱成这样,感觉被压一压就会散架,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精力旺盛到可以应付108个情夫的存在啊……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原主的病后来治好了?
戚斐将袖子捊回原处,苦恼地皱着眉。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直觉告诉她,弄清楚这些疤痕的来历很重要。却苦于没有任何头绪。
看来,她来到前世的时间,还是太短暂了,估计要多待一段时日,才找得到原因。
戚斐坐回了椅子上,将两条裤管都撩了起来,看了一下,幸好腿上和身上都没有伤痕。
这个下午,她便在房间里悄悄翻找线索。在床铺的木板下敲敲打打,竟让她找到了一处回声不一样的。掀开木板一看,底下是一个暗格,里面放了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册。
系统:“叮!恭喜宿主获取道具‘原主的日记’。”
哦豁!戚斐有种开出了隐藏道具的兴奋感,连忙翻阅了起来。
这本日记很薄,其实没写多少东西。原主只是在断断续续地记载一些心情和生活。根据她的描述,戚斐终于弄清楚时间线了。
前世没有被她这个外来者介入过,不存在为了迁就她这颗齿轮而修改剧情、变动人物关系的需要,所有的剧情都是原汁原味的。自然和后世很不一样。
后世的她,在十五岁时,还在信阳游荡,还差点儿被NPC靳夫人和她的仆妇卖给羯人,因为那个晚上恰好城破,才躲过了一劫。而前世的原主,在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被游历在外的洛红枫收养了,结束了浣纱女的生涯,被接进了洛家庄,迄今已有六载光阴了。
只可惜,她进入洛家庄后,日记写得断断续续的。而且,明明一年有十二个月,可这六年之内,夏秋两个季节,她都几乎没有留下日记。对洛红枫的描述倒是有一些,他对原主的管束很严,小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严厉,原主小时候很是怕他。
长大一些后,洛红枫也没有让她离开过洛家庄,也很少让她接触外面的人,有一次,洛家庄里来了客人,原主偷偷跑到了外面,还和客人的孩子玩了,当天晚上,洛红枫就生气了。
戚斐:“???”
怎么感觉原主活得跟什么温室花朵、长发公主似的。洛红枫的态度,也有点怪怪的,这有点保护过度了吧?有这种必要么?莫非,他是担心原主被外面的病菌污染了???
戚斐:“突然联想到了《千与千寻》的汤婆婆和坊。”
系统:“……”
房间里无法再找到更多线索了,但是洛家庄里应该还能探出不少信息。无奈,她的身体是真的有些不舒服,所以,戚斐这天晚上,没有再提出去的事儿了,早早就睡了觉。
之后的几天,她都没找到机会出去。因为原主偷偷跑去后山玩儿、回来时差点病倒的这件事,两个侍女都感到十分后怕。只要戚斐一提要出去,两个人就诚惶诚恐地跪下来,苦苦哀求她再多休养几天。
戚斐以前还觉得,那些电视剧里的小姐,明明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还非要出去闯荡江湖的情节,很是傻气。现在切身体验到类似的生活,才知道古代的女人多不容易了。天天待在四面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一个囚犯似的,谁能受得了?
戚斐喃喃:“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系统:“……”
如此过了三四天,【太监值】没有任何减少的迹象。且因为这个时空的薛策1.0还没出现,她的血条值评级也暂时冻结了,没有出现波动。一切都呈现出停滞不前的迹象。
而洛红枫,也一直没有露过面,似乎是有事外出了,不在山庄里。
不知为何,戚斐有种预感,等洛红枫回来了,她就没办法太自由地活动了。所以,这天晚上,沐浴之后,她揉着肚子,告诉两个侍女,说自己晚饭吃多了,积了食,肚子胀胀的根本睡不着觉,要出去散散步。
两个侍女犹豫万分:“可是,小姐,已经很晚了,奴婢陪你在房间里转转吧?”
戚斐翻了个白眼:“房间里有什么好转的,我都闷死了。既然这么晚了,那我们就快点出去,快点回来啊。有你们两个陪着,又是在山庄里,有什么好怕的?”
两个侍女最终说不过戚斐,帮着她穿好了衣服,打着灯笼,一起出了房间。
夏夜,星河高悬,蝉鸣声在耳畔鸣叫,偶尔还会听见草丛中的蛙声。可以出来放风,戚斐这几天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心情颇好地随意走着。
美中不足的就是两个侍女一直在她旁边劝说她回去:“小姐,我们已经越走越远了……”
“不如就在这附近逛逛吧,别去太远的地方了。”
“嘘,煞风景了你们。”戚斐在唇前竖起了一根手指,目光转过庭院,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座高台,大约三四层楼那么高。旁边有一道长长的石梯可以上去,似乎是一个远眺风景的地方。
后方的侍女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惊:“小姐,您要上去观景台么?这么晚了……”
果然是看风景的地方,估计可以看到山庄外面的景色了,戚斐心里一动,说:“那就上去看看吧。”
两个侍女不敢不从,只好搀着她上去了。这座云石所砌的高台十分开阔,点了许多灯笼,照得四周明亮如白昼。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洛家庄这一片的布局,还可以越过洛家庄的两道墙,看见最外面的一道墙之外的山野。当然,也只有靠近围墙的那儿才有光照着,离洛家庄稍远的地方,就已经是一片黑黝黝的未知地带了。
戚斐趴在了栏杆上,好奇地张望了一会儿。目光掠过了远方那明暗交界的地方,忽然一顿,诧异地“咦”了一声。
如果她没有眼花的话,那片土坡上,分明趴着一个生死不明、小小的人。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与薛策1.0的相遇事件,请在10分钟内赶到他的身边。”
戚斐:“……!”
她眼睛微睁,连忙转身就往高台下快步跑去。两个侍女都吃了一惊,连忙提起灯笼追了上去:“小姐,你去哪里?”
下了高台,依照对刚才的鸟瞰景色的印象,戚斐很快就找到了方向,穿过了内墙后,直奔那扇通往山庄外的大门。
这些大门自然都是紧紧锁着的,而且,里面都有人在看守。戚斐奔去的这扇门前,便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初时发现有人在朝他狂奔而来时,这青年似乎愣了一愣,隐隐有些戒备,手按住了剑柄。但当看清了来者的模样时,这青年就呆住了,握住剑柄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那是一个黑发披肩的少女,生就了一张无可比拟的绝世姿容,夏日的衣衫很宽大,下摆颠荡,仿佛是一层月光织就的纱衣,轻轻地拂出了温柔的波纹,在跑动间,雪白的脚踝若隐若现,说是九天神女降临在他面前,也不为过。
虽然戚斐是在洛家庄长大,但其实,除了贴身伺候她的人之外,很多品级低的弟子都没有见过她的真容。遑论是他们这些与她云泥之别,连弟子都不算,只能说是普通侍卫的人。
但传闻里,只要是见过她的人,回来之后,都会魂不守舍几天。
青年也早就听说了那些传闻了。所以,在呆然了好一会儿之后,从眼前的人的姿容、年纪,还有跑来的方向,就瞬间意会到了她的身份。青年耳根微红,有些不敢直视地低下了头,单膝跪了下来行礼:“小人叩见小姐。”
从高台跑来这儿,都花了她好几分钟时间了,戚斐正担心时间赶不上呢,连忙说:“免礼免礼,快,你快把门打开!”
青年诧异地抬起了头:“小姐,可是……”
戚斐一跺脚:“哎哟,你别‘可是’了,你快让开!”
说不准是不敢违逆她,还是在她那双含水含嗔的眸子前败下了阵来,青年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让开了位置。
门闩和结界都是用来防外人的,从里面很轻易就能打开和突破。戚斐用力推开了沉重的门,顺着门缝往外一溜。
两个侍女这才追到了附近,见到这一幕,都叫了起来:“小姐,您出去干什么!”
“高子明!你怎么让小姐一个人出去了!”
三人一起追了出去,发现戚斐其实没有跑远,在十多米外的地方停住了,蹲在了地上。在她前方的土坡上,趴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都有些惊讶。
紧赶慢赶,戚斐总算踩着10分钟的线抵达了这里。她伸出手,使劲地将这小孩儿翻了过来,定睛一看,果然——正是薛策。
这时候的薛策,比她初见到薛小策时,要年长两岁。整个人也没比薛小策高多少。面颊瘦削凹陷,嘴唇发青,蓬头垢面,指甲缝里都是泥垢。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裳,和一双不知道从哪个死人的身上扯下来的鞋子。
戚斐将他翻过来时,孩子在昏迷中痛叫了一声,浑身都在发抖。
后方的三人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后。
两个侍女对视了一眼,心里也有些动容:“小姐,你是从观景台上,看到这小孩倒地了,才追出来的吗?”
高子明观察了一下薛策的模样:“小姐,他的手好像是脱臼了,不如让我看看吧。”
戚斐一听,连忙让开了一个身位:“好,你快来,有办法接上吗?”
“我……试一试。”高子明点了点头,蹲了下来,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不要放在因为跑动而导致脸颊微微酡红的小姐身上,在薛策的手上摸了摸,忽然一使劲。薛策疼得浑身一抖,但手肘是接上了。
“太好了。你再摸摸他身上有没有哪里断了骨头?”
“应该是没有的了,但是,以小人观察……”高子明翻看了一下薛策的眼皮和舌头,有些凝重:“他像是病了,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症。”
一个侍女闻言,有些担心地说:“不会是什么疫病吧?”
另一个侍女也有点儿害怕了:“不会吧,那他不就是快死了?我们得离他远点,万一被传上病就糟了。”
戚斐瞪了她们一眼:“不要胡说八道。”
薛策可是主角,就算得了不治之症,也肯定能逢凶化吉。不然她后世见到的那个粗鲁又直男的薛策,是鬼变的么?
反正,他一出现,她就肯定不能不管了。说句现实点的,如果倒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她还可以说有别的选择。只有这一个是绝对不能不管的。
“高……”戚斐卡壳了一下,一时记不起这个侍卫的名字了,只好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个,你帮我一下,把这个小孩搬进山庄里吧。”
两个侍女同情归同情,但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都阻止道:“小姐,他已经快不行了吧,我看还是将他埋了吧……”
“您今晚跑出了山庄,还把这么脏的人接回去,庄主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他分明就还没死,救救就能活了,我怎么可能把他埋了?”戚斐深吸口气,站了起来:“你不说,我不说,父亲又不是经常待在洛家庄,他怎么会知道呢?就让他住在我房间后面的杂物房里吧。”
两个侍女的目光有些闪烁。高子明深深地看了一眼戚斐,心中其实是赞同戚斐的做法的,便没有说什么,将小孩抱了起来,沉稳道:“小姐,夜晚冷,还是早点回去吧。”
戚斐感激地点了点头:“那走吧。”
洛家庄白天都没有几个人,深夜就更是如此了。四人一个小孩,一路上都没碰到外人。
高子明是侍卫身份,这次是他第一次踏入内墙,甚至深入到了小姐的厢房附近。
戚斐的院子后方,确实有一间小小的杂物房。名字听起来不咋地,但和后世的薛小策被锁在里面的男娼馆杂物房一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大不小的一个房间,放了一张小矮塌,和几排竹子搭建的书柜。矮塌上放着一床被子,显然原主平时没少在这里待着,累了还会在这里歇一歇。地面打扫得很是干净,窗台一尘不染。矮塌后一连有好几扇窗户。从朝向来看,白天的时候,这里的光线是很充足的。
系统:“当日你吃过的药,喂一颗给薛策吃,可以帮助他康复。”
戚斐:“他没有真的得什么传染病吧?”
系统:“没什么大问题。”
戚斐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从那个放药的柜子里,找出了当天的小瓷瓶——里面装的,正是侍女们那天喂她吃的药。
她握着小瓷瓶,跑回了杂物房里。
高子明进入这么私密的地方,始终不符合身份,故而将薛策放在矮塌上之后,他就要告退了。
戚斐在椅子上坐下,觉得这个NPC人还挺不错的,便笑了笑,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高子明看到戚斐冲他轻笑,竟是有些看痴了。听到她竟然开口询问自己的名字,心脏砰砰直跳,低下头,声音隐隐激动:“小人名叫……高子明。”
戚斐点头:“我知道了。现在也很晚了,你也快点回去吧。今晚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父亲是你帮我把人抬进来的。”
高子明含糊地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因为紧张过度,竟然被门槛绊了一跤,硬生生地摔到了地上。
戚斐“噗嗤”地笑了一声,说:“你当心一点。”
高子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尴尬道:“对不起,小姐,那小人就告退了。”
等人走了,戚斐吩咐两个侍女去准备一些食物,还有一盆热水。小杂物房空下来后,她倚在书架上,心里想起了刚才那一幕。
话说,她总觉得“高子明”这个名字,有那么几分耳熟……
戚斐的笑容忽然一僵。
卧槽!她记起来了!
这个名字,不就是她附身的原主的奸夫之一吗?
要知道,原主可不是在成亲之后才开始乱搞的。还在洛家庄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了她情夫108式的旅途。高子明这个人,算是原主的一个比较痴心的情夫了,在原主成亲之后,还以侍卫的身份,跟着她一起去了崇天阁。
当原主和薛策的师弟季飞尘勾搭上之后,这家伙就惨被抛弃了。可他还是无怨无悔,在原主的授意之下,替她卖命,还做了不少缺德的事。
戚斐:“……”
从这家伙刚才的表现来看,应该之前是没有见过原主的,更不可能已经和原主滚到床上了。
完蛋了,她刚才不会是误打误撞,制造了彼此的相遇吧?
她应该没有给他什么关于那方面的错误暗示吧?
系统:“你对他笑了好几次。”
戚斐:“我擦,笑一笑也算是那方面的暗示?”
平心而论,她真的觉得自己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说话时微笑、问名字都是礼节性的操作而已。要怪,就只能怪原主的情夫太多了,简直防不胜防,认识个NPC也跟玩儿扫雷一样刺激。
两个侍女很快就将东西准备好了,戚斐感觉一会儿的事不适合给她们看,便打发了她们去休息。自己坐在了床边,拧了拧热毛巾,给床上平躺的薛策擦了擦脸。一轮下来,毛巾都黑乎乎的了。
戚斐将毛巾扔回了木盆里,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薛策。虽然年龄有差别,但其实,薛策现在的模样,与八岁时的薛小策,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八岁的薛小策,受虐的第一个场所,就是男娼馆。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漂亮,虚弱,而且刚挨过毒打。但本质上,他对陌生人的信任,没有被完全摧毁,还很容易就重建了起来。是一个一掐就软、很容易因为别人的善意而相信他人的包子。
而眼前的薛策1.0,五官自然还是漂亮的,给人的感觉却很不同,肤色粗糙又泛黄,四肢精瘦而有力。过早地褪去了薛小策的那一丝残存的奶气,带伤的眉弓初初露出了锋利的,有攻击型的线条,连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是紧皱的。
有个说法,一个人若是长时间地吃苦,是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的。
八岁时就幸运地被救走、此后一路获得庇护的薛小策,自然可以无忧无虑地傻白甜下去。而前世的薛策,却没有遇到任何怜悯他的人、或是可以打救他的强大的人,在乱世摸爬滚打,被磨出了一层血后,他就再也天真不起来了。
戚斐有种感觉,如果她后世在火场里遇到的,是眼前的这一个薛策,那么,他必定不会那么简单就跟她走。
戚斐又给薛策擦了一次脸,才从瓷瓶里倒出了一颗药丸,打算塞到他的舌根下——反正不会经过喉咙,不用担心他会噎着。谁知道这小子的牙关却咬得死紧,根本塞不进去,戚斐也不敢硬掰,免得掰伤他,叹了一声,便想缩回手来。
岂料,就在这时,床上的薛策悠悠地恢复了意识。
在彼此对视的那一瞬间,薛策的脸色微微扭曲了。戚斐没看清他的动作,就感觉手背一痛,被他狠狠地抓了一下。白色的小瓷瓶被拿稳,噼啪一声,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药丸也滚得遍地都是。
低头一看,她的手背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细细的抓痕了——就跟被猫抓伤了一样。疼倒不是很疼,也没有血珠冒出,就是切切实实地吓了一跳。
戚斐倒吸了一口气,将手背展示给他看,难以置信地说:“你……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她真的不是洁癖,可这小子指甲这么脏……待会儿要好好消毒了。
薛策已经爬了起来,喘着气,不住地发着抖,缩在了矮塌的一角,眼中混杂着怀疑,惊惧,和根深蒂固的警惕感。两只眼透过了蓬乱的发丝盯着她,似乎她再靠近,他就会扑上来咬人。
戚斐:“……”
这小子的攻击性太强了,简直跟野猫似的。
因为后世的经历,戚斐对眼前的薛策1.0,是有一层滤镜的,天生就觉得有些亲切。但滤镜再厚,也不代表她愿意被他咬或者在脸上抓上几道,便忍住了没有上前去了。
薛策“吭哧吭哧”地喘着气,警觉地打量着这个房间,最后,将警戒和仇恨的目光移回了她身上。
戚斐微微一顿,忽然福至心灵。
一般而言,小孩子都会喜欢亲近对自己好的人。毕竟谁也不是受虐狂嘛。
但是,薛策这几年,有了太多肮脏坎坷的经历,思想已经和不谙世事的孩子大相径庭了——他身无长物,往往,第一次见面就无缘无故对他示好的人,都是别有所图的坏人,比如人贩子。也就是所谓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所以,对他越是温柔,他就越是警惕,越是不信。
想到这里,戚斐换了一种语气,也不捡那个瓷瓶了,退后了一步,态度比刚才冷淡了许多:“不用看了,这里是我的书房。我要是想害你,根本没必要大费周折地将你抬进来,给你接好肘关节,再浪费一颗药来毒你。直接将你扔在门外,不是更好么?”
她加重了“毒你”这两个字,暗示刚才的并不是毒|药。
经她一提醒,薛策仿佛才回想起自己的手肘脱臼一事。他仍然绷着身体,戒备地盯着戚斐,一边用没事的那只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肘。发现关节真的接上了的时候,他的表情似乎微微一滞,露出了几分疑惑和惊讶。
戚斐淡淡地说:“我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有个僧人告诉我,要多做善事,积德,才活得长久。帮你只是因为恰好看到你晕在了我前面,不用想太多。”
薛策的喉咙咽了咽,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腹部传来了一阵“咕噜”的响声。
戚斐继续端着高冷的模样:“一会儿,我会叫人送热水和饭来,你自己洗干净,不要弄脏我的书房。吃完饭后,你把瓷瓶里的药含在舌头下面。记得不要乱跑,这个地方,不止我一个人住。如果被人看到了,你我都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