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了婚约的事,宿修宁并未在长生殿待多久,很快便离开了。
主角走了,气氛非但没有变差,还变好了。
大约当着宿修宁那种真仙一样的人的面,大家多少都有些放不开吧。
陆沉音心事重重的坐在位置上,白檀在她对面,一直低着头喝茶,没和任何人说话。
他不说话,他低调,不代表别人愿意就此放过他。
蒋素澜今晚可高兴极了,宿修宁在时她还收敛一些,他一走,她便立刻端了杯酒,装模作样地来到了白檀面前。
“白师兄,真是好久不见了。”蒋素澜端着掌门之女的气派,笑眯眯道,“还记得当时你离开飞仙门时,何等的威风八面,可看看如今……”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成功吸引了众人八卦的视线,不是没人想接触白檀,曾经这位掌门大弟子难以靠近,高高在上,是所有掌门口中“别人家的弟子”,是所有其他宗门大弟子的梦魇。
如今他跌落尘埃,被他的优秀压迫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难免不会产生一种“你也有今天的”小心思。
白檀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有点失望,原以为他会不满,会愤怒,但完全没有,他神色平淡极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八风不动,一派淡然。
陆沉音本想起身过去,但看他好似可以招架,便暂时选择按兵不动。
蒋素澜是来出气找麻烦的,怎么可能任由白檀装傻没反应?
她端起酒杯,举得高高的:“师妹今日要敬师兄一杯,感谢师兄当年的大恩大德。”
她刻意咬重了“大恩大德”四个字,放开自己身上金丹期的威压,令一直平静的白檀脸色难看了一些,终于分给她了一点视线。
蒋门主看着这一幕,皱着眉有些迟疑,但也没立刻开口阻拦,如今玄灵道君闭关,玄尘道君明显不会管这些小事,当年白檀在飞仙门给了女儿何等难堪,今日不过报复回来一些,也没什么不可以。
“啊……”那边蒋素澜还在表演,“抱歉,我忘了如今师兄修为全废,是个凡人了,恐怕无福消受这种仙酿,真是太遗憾了,青玄宗的琼浆仙酿难得开一次,上次还是太渊真仙飞升的时候呢……白师兄没有口福了。”
白檀静静地看着蒋素澜,像在看个戏子,蒋素澜意识到这一点,有些生气,装作不注意的样子歪了歪酒杯,眼看着里面的酒泼向白檀,白檀眼都没眨一下,还是安安静静看着她。
蒋素澜突然就有点慌,过去对白檀的敬畏和害怕回来了不少,但她又想起他是个废人了,根本打不过自己,也就壮着胆子看了过去。
想象当中的酒泼白檀一身的画面没有发生。
一道剑气挡开了酒液,陆沉音出现在蒋素澜身后,扣住她的手,将她推到了一边。
“你!”蒋素澜欲语,被陆沉音抢先。
“我怎么?”陆沉音站在白檀面前,挡住了所有人看他的视线。
“蒋师妹有什么不满?你险些洒我师兄一身酒我还没指责你,你倒是先不满了?”陆沉音将她上下一扫,嘲讽道,“飞仙门也就这点本事了,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别人吃了点亏就来这里兴风作浪阴阳怪气,等他日自己倒了霉,也别怪无人可怜你们。”
“陆沉音!你放肆!”蒋素澜羞愤地握着鞭子要动手,直接被陆沉音的剑气挡了回去。
“真要动手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蒋师妹还是要看清自己才好。你今日来戏谑我师兄,在座的各位都看见了,你们飞仙门没家教,蒋门主跟坐化了一样待在那一语不发,但我青玄宗可不会任由你放肆。”陆沉音不留情面道,“今日是我师父的渡劫贺典,哪里轮得到尔等高喊放肆?可真瞧得起自己。”
陆沉音话说得直接干脆,言辞犀利,蒋门主坐不下去了,站起来喊道:“素澜,回来。”顿了顿,她望向陆沉音冷声道,“陆师侄说我们飞仙门没有家教,青玄宗便有家教了?对长辈如此无礼,口出狂言,今日玄尘道君不在,就让本座来替他好好教教徒弟什么叫尊卑。”
她主动站出来要动手,陆沉音直接笑了:“你真要在我师父的渡劫贺典上动手?你想好了?”她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眼神轻佻又轻蔑,看得蒋门主满腹怒气。
“本座有什么想不好的,竖子无礼,在座的各位可都听得清清楚楚,难不成本座还不能教训一下?想来玄尘道君那般至公至衡,知道了反而还会感谢本座。”
蒋门主说着话就要动手,渡缘寺的归一大师忽然站了起来,念了声佛号,带着人离席。
蒋门主一顿,归一大师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是不想见她们动手,她一时又有些犹豫。
其他宗门的人见此,也不好意思再看热闹,都把空间留给他们,纷纷离去。
长生殿里方才还歌舞升平,如今却空荡下来,只留下青玄宗和飞仙门的人。
青玄宗众人早在蒋门主要动手的时候便围上了陆沉音,素云长老和暮云长老站在最前面,挥了挥衣袖道:“陆师妹可不必理会,飞仙门若执意破坏玄尘道君贺典,也无需陆师妹动手,我等自可应对。”
这是要替陆沉音出头了。
蒋门主更犹豫了,她的修为也就和四位长老持平,对付一个陆沉音可以,对付四位长老可不行。
她很快就没了真动手的心思,但蒋素澜很不服气,她被那么羞辱,还当着丹霞山她未婚道侣的面,她实在咽下这口气。
她扬起鞭子说:“明明是你们无礼在先,我们好心好意来为玄尘道君道贺,敬酒送上去你们不吃,非要吃罚酒,怎么好意思反过来说我们破坏贺典?”
她看了一眼身后:“而且现在贺典都结束了,不管做什么都不算破坏,你们还要拿这名头做幌子?”
四位长老根本不屑和蒋素澜说话,尤其是素云长老,看蒋素澜的眼神充满失望,被以前的师父如此看待,蒋素澜一时心酸,气势弱了不少。
最后,出来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白檀。
“蒋门主是真的要同青玄宗作对?”他走出众人身后,直面飞仙门,“蒋门主可想好了?”他看了看剑拔弩张的两方人,“这里是青玄宗,你们讨不到便宜,事情也本不必闹到这种地步,我师妹没有说错任何话,蒋门主自己心里很清楚。”
蒋门主早就萌生退意,最开始也是气头上来了有些冲动,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很不妥。
她拉了拉蒋素澜,让她站到后面去,对白檀道:“白师侄的遭遇本座也深感遗憾,素澜说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替白师侄可惜而已,陆师侄的话有些过分,若她道歉的话,这事儿就过去了。”
陆沉音淡淡地看过去,还不待她开口,白檀就说:“我师妹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蒋门主:“再纠缠下去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蒋门主也清楚。你无非就是没有台阶下,如今我给你这个台阶,蒋门主应该很清楚该怎么做。”
蒋门主的确很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技不如人,那股子冲动过后,也就没什么勇气继续了。
再者,她本来也只是想教训一下陆沉音了事,宿修宁又不在这,玄灵道君闭关,四位长老和陆沉音关系也一般,是陆沉音先出言不逊,讽刺她“坐化”,她堂堂一派掌门,教训一下有什么不对?简直名正言顺!她觉得哪怕宿修宁到了这也说不了什么。
但看眼前这架势,她显然低估了陆沉音在宗门的地位。
“罢了,本座今日便不该来,青玄宗既不欢迎飞仙门,今后也不必再给我们发请帖。”
蒋门主说完就要走,一直沉默的陆沉音说了最后一句话送她。
“蒋门主再会,不过还请搞清楚一点,这次是你们主动送了贺贴,青玄宗秉着礼节才回了你们请帖,你们下次若不主动道贺,青玄宗自然不会再邀请你们。”
蒋门主脚下一顿,深呼吸了一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陆沉音,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素澜还有些不想走,她本来还挺高兴的,觉得今天是她的黄道吉日,可后续发展太差了,她前面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但走不走也由不得她,她再不甘心,也还是得离开。
闹剧结束,陆沉音看了一眼白檀,白檀目光低垂,并不与她对视。
她没说话,与四位长老点头致意后,先一步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白檀神色恍惚了一瞬。他以前不觉得,现在一切真的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才意识到,他其实很怀念她相信他,依赖他的时候。
那些本来在他看来十分可笑的记忆,那种被人百分百相信和视为知己的感受,竟让他如此难忘。
从长生殿离开,陆沉音没有立刻回青玄峰。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流离谷的客院。
站在树下远远望着,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在她犹豫的时候,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江雪衣从客房里走了出来,他飞身上了屋顶,背对着她的方向站在屋顶上,仰头望着天上孤月,气质清冷,背影修长又落寞。
陆沉音静静看着,直到江雪衣回头望了过来。
他看见了她,有一瞬的怔忪,随后他苍白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眨眼之间,他来到了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说:“陆师妹。”
陆沉音应了一声说:“江师兄还没休息?”
“难得到青玄宗,景色与流离谷甚是不同,所以出来看看月色。”
他随口解释,但他们都知道他不会是单纯的因为这个而没休息。
“我过来是因为……”陆沉音握紧了朝露,“江师兄,我很抱歉,今天让你难堪了。”
江雪衣看了她一会,慢慢说道:“为什么要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他声音空灵悦耳,干净极了,“你不过是按我们的约定办事罢了,最初你答应我,也是我主动请求,你是为了帮我才答应。你也的确成功帮了我,如今飞仙门与丹霞山联姻,你与我的婚约,是可以解除了。”
陆沉音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松口气,她还没想好,江雪衣就忽然话锋一转。
“陆师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既已有了喜欢的人,也不方便告知我他的身份,那我可以问你,你们有打算什么时候结为道侣吗?”
陆沉音怔了怔,眼神暗了暗:“我还没想过这件事。”
“你们在一起了吗?”他又问。
陆沉音这次没说话,因为她不知她和宿修宁这样算不算在一起。
情感上算的,可关系上,好像永远算不上真正在一起。
她其实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们或许要就这样以师徒的名分过完所有修炼的岁月,等宿修宁飞升,她也飞升的时候,到了天界没有过往名分,他们或许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可飞升啊,对宿修宁来说是临门一脚,对她来说……是未来几百年孤单荒芜的岁月。
“既然你是这样的反应,那我就把心里的话告诉你。”
江雪衣耐心等了她一会,在她抬眸望过来时慢慢说道:“我是喜欢你的。”
陆沉音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满眼诧异。
“一开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现在我可以确定了。”江雪衣目光又冷又热,复杂矛盾地看着她,“我心悦你,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或许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便有些放不下你。你不喜欢我,这没什么,我曾说过喜欢我的人太多,不喜欢我的反而令我在意,这话也是真的。”
“江师兄……”
“你听我把话说完。”江雪衣打断她说,“我不是要你回应我什么,你不要有负担,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罢了。若将来,那个我猜不到的人对你很好,我便再也不提起这些。可若他对你不好……”
他往前一步,和她近距离对视:“我一定会和他公平竞争。”他说,“修真岁月漫漫悠长,若不能得心爱之人相伴,我宁可一琴一人渡余生。”
话说到这里,江雪衣潇洒地后撤几步,淡淡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陆师妹不必觉得有压力,我师父那边,只是我没告诉他婚约的真相他才那么生气,等我解释过后他自会和玄尘道君缓和关系。想来陆师妹喜欢的人,也必定是让玄尘道君满意的人,他一定很优秀,我会努力修炼,争取有朝一日可以与他相比。”
语毕,他言尽于此,转身便走了。
陆沉音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着,如果他知道那个人不是什么所谓让宿修宁也满意的人,而是宿修宁本人,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夜色深沉,长生殿宴请结束,陆沉音走之后,白檀也独自回紫霄峰。
蒋素澜说了那么多难听话,但也不是全都不对,白檀如今在青玄峰上,的的确确是个“凡人”。
他没了修为,百年内无法修炼,在这个灵气充足的地方,也只能享受一下“神清气爽”罢了。
甚至他回紫霄峰,都要靠走的。
他身子还没全好,走得很慢,一步步往前,夜风吹起他的发丝,他看上去并不落魄,也不消沉,没有自怨自艾,没有压抑忧郁,他温润柔和,似乎比过去还更从容了一些。
前方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白檀淡淡地望过去,看见了春岚。
春岚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似在找人,看见他之后,她停下脚步恭敬行了个礼,在白檀点头致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檀继续慢慢走着,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了。
他嘴角勾起,兴致勃勃地笑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春岚离开的方向。
她竟然半分不做停留,就那么走了,看他的眼神,也和过去完全不同。
白檀不认为他记忆里的春岚,是那种会因为他修为全失就不再抱有感情的人。
春岚性格虽然有些缺陷,但感情还是真挚的。
方才那个春岚,可真不像他印象里的春岚啊。
微风拂过,白檀嘴角笑容加深了几分,他转回身,朝春岚消失的方向走。
同他一样往那边走的,还有容楚钰。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弄丢了乾坤袋,里面有不少法宝,还有藏着秘密的留影石,她得赶紧找回来才行。
她原路返回,恰好遇见了春岚,春岚笑着说:“我可算找到容师叔了。”她直接将乾坤袋递出去,“容师叔是不是在找这个?之前我们撞了一下,师叔把它落下了。”
容楚钰大大松了口气:“对!我就是在找这个,多谢岚师侄了,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春岚羞涩道:“这都是应该的,若我没撞到师叔,师叔也不会丢东西。”她礼貌一揖,“既然已将失物物归原主,我便回慈航峰去了。”
容楚钰笑着同她挥手道别,春岚转身离开,背对着容楚钰的时候,脸上满是轻嘲和得意。
乾坤袋是一定要还回去的,可在还回去之前,她早就用秘法看了里面的东西。
无非就是一些还算不错的法宝,那些都没意思,有意思的是那块留影石。
刚开始看时,上面千篇一律的景色画面没什么可在意的。
但就在她要失望的时候,她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她立刻将留影石复制了一块,把乾坤袋原样还回去,至于复制下来的……自然是要告知她应该告知的人。
白檀站在暗处放开呼吸,看着注视着春岚离去的身影。
他太熟悉这样的行事作风了,熟悉到一眼就看出来对方什么来头。
果然啊,不信任他了呢,早就想到了,倒也不意外。
只是……
这青玄宗,还有陆师妹,恐怕又要有麻烦了。
望了望青玄峰的方向,白檀弯唇一笑。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副残躯不值一提,还不如拿去偿还恩情。
陆沉音终于回到青玄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朝露在跟她叽叽歪歪:“你师父今天大喜,你跑去和江美人卿卿我我,也不怕他生气。”
陆沉音无奈道:“我哪有卿卿我我,只是把事情说清楚而已,本来还要见赤月道君一面,把假婚约的事告诉他,免得他和师父有隔阂,如今江师兄愿意代为去说,也就不必我麻烦了。”
朝露哼了一声道:“可你看看江美人都和你说了什么,要是你师父知道,还不得……咦?”
陆沉音本想回它一句别乱说,师父才不会在意这些事,却先被它的咦吸引了注意。
她抬眼望去,青玄峰洞府外的白树之下,宿修宁白锦华服站在那,孤寒料峭。
陆沉音看见他,不知是不是朝露方才乱说话的原因,她竟然也不自觉地开始想,师父的模样好像不太对,他会不会是神识看见了什么,真的不高兴了?
正这样想着,方才还离她很远的人突然之间就到了她面前,陆沉音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宿修宁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声音清冷地开了口。
“你怕我?”
陆沉音愣了愣道:“什么?怎么会?”她反应过来他大概在介意什么,解释说,“师父突然那么远过来,我当然会吓一跳,怕是怕的,但不是师父理解的那个怕。”
她的解释他似乎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的眼神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看着她,一瞬不瞬的,他从来没有这样过,陆沉音渐渐真的有些怂了。
“师父,你怎么了?”她声音略低道,“你这样,我真的有些害怕了。”
宿修宁好像被提醒了,她话音落下,他后退了一步,视线虽然还看着她,但没方才那么锐利清寒,令人畏怯了。
“你去了哪里。”
陆沉音福至心灵地想到了朝露之前的话。
她定了定神,仔细观察了一下宿修宁,慢慢说:“去了流离谷的客院。”
“去做了什么。”
“……去见了江师兄。”
宿修宁又往后退了一步,华贵的太极莲华银冠绾起他如瀑的青丝,柔顺乌黑的发尾与白色的发带交缠在一起,随着他的动作,它们蜿蜒过了他的肩膀,他的模样,他的眉眼,都在月色下有些晦暗不明。
“你后悔了?”他开口,声线低沉,幽雅宛转,似青鸟悠鸣,“不想解除婚约了?”
陆沉音没直接回答,她只是说:“师父不知道我和他说了什么吗?”
宿修宁视线上下将她一扫,不冷不热道:“我想听你说,所以不曾自己去看。”
那他就是没有分过神识了。
陆沉音注视了他一会,往前走了一步,但她走一步,他就退一步,她连续走了几步,他便直接退了很远。
“我只是去道了个歉。”陆沉音视线定在他腰的位置,细细研究他腰封上的珍珠与嵌玉,“虽然婚约是假的,但今晚那样的场合,师父做得那么不留情面,江师兄处境不太好,出于礼貌,我去道歉了。”
想了想,她继续道:“本来还想和赤月道君说一下假婚约的事,免得影响他和师父的关系,但江师兄说他会说的,我便回来了。”
抬起头,她这才去看宿修宁的脸,一字一顿道:“师父,你吃醋了。”
宿修宁一怔,未语,似有些失神。
陆沉音再次试图靠近他,这次他没闪躲。
“你酸了。”陆沉音逼近,目光灼灼,嘴角微勾地盯着他,“宿修宁,你吃味了。”
如果一开始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的话,说到最后也明白了。
吃醋?不可能。
酸了?不可能?
吃味……他?
简直不可思议。
宿修宁回过神,立刻说道:“我没有。”他否认得很快,“我不会。”
“可你刚才很吓人。”陆沉音盯着他,不错过他的任何表情,“我没解释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像是要吃了我。”
宿修宁仓促转头,转完头还不够,又转过了身,干脆背对着她。
陆沉音趁机搂住了他腰,天知道月色下那雪肤乌发细腰的美人,让她多么想要紧紧抱在怀里。
如愿以偿的感觉,好得不能再好。
“师父别吃醋。”陆沉音轻声说,“我只是告诉江师兄我有了喜欢的人,所以不能帮他挡人了,他也接受了。他还问我我喜欢的人是谁,他说那人一定很优秀,才让师父也很满意,那么强硬地要为我解释婚约。”
宿修宁低下头,她贴着他的背,脸颊擦着他的发丝,他是没什么感觉,但她能感觉到他发丝的柔软清冷,她眯起眼睛,心满意足。
“可惜我不能告诉他那个人是师父。”陆沉音的声音难免有了些惆怅,“身怀无价之宝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感觉很不好,不过也没关系,别人不知道,才不会来跟我抢,才不会让我失去我的珍宝。”
她搂着他腰的力道很大,宿修宁手搭在她的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才将她拉开。
他转过身来与她对视,问她:“你很想让人知道?”
陆沉音一愣,意识到他问得很认真,连忙道:“没有,我只是说说而已。弟子与师父的关系,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想再要更多,方才只是开玩笑的。”
她是真的这样想。虽然遗憾,但确实不需要太多了。是她先对他动了心思,累他至此,不能再成为他的阻碍和污点,让他因为她的存在而背负骂名。
宿修宁将她拥入怀中,静静望着她背后。
容楚钰站在那,错愕震惊地望着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让人知道也没什么。”他在她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沉音猛地意识到什么,她回头望去,看见了下巴掉在地上的容楚钰。
“师、师叔……”容楚钰尴尬极了,“师……师姐。”
陆沉音想从宿修宁怀里出来,但他看似没用力,却把她抱得很紧。
“你看见了。”他冷淡开口,话是对容楚钰说的。
容楚钰吸了口气,点头,又摇头,慌乱得很。
“看见就看见了。”宿修宁的态度过于轻描淡写,“既然看见了,知道该怎么做吗?”
容楚钰懵了,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宿修宁终于放开了陆沉音,陆沉音站到他身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掌门交代你的事,你不必办了,等他出关,我会亲自同他说。”
宿修宁转身往洞府的方向走,还不忘牵着陆沉音的手。
陆沉音被他拉着往前走,忍不住回头去看容楚钰,容楚钰朝她露出既敬佩又无奈的苦笑。
“安静做个看客,用心学剑,这便是你今后该做的事。”
这是宿修宁对容楚钰说的最后一句话。
容楚钰抬头看天,想着她心目中那个清心寡欲冰清玉洁不可亵玩的玄尘道君,竟然真的被人搞定了,他真的属于了某一个人,这个事实……就好似天上月被人摘了下来,从此以后凡世的人就要享受永昼,那感觉……真的酸爽到不行。
陆沉音跟着宿修宁到了正殿。
太微不再剑架上,窗户开着,月华照进来,宿修宁整个人都在发光。
“沉音。”他忽然说,“你之前说我吃醋了,现在想想,你说得没错。”
他猛地转过身,陆沉音诧异地望着他,他目光沉炽道:“所以,以后不要再见他。”
陆沉音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也不要再见白檀。”
“……这个有点难度,我还要为师兄补灵力。”
“这些事为师会解决,你只要答应即可。”
陆沉音喃喃道:“……好。”
“你答应了。”宿修宁偏开了头,目光有些幽远,“可为什么我还是不高兴。”
陆沉音沉默了一会,问他:“那要我怎么做师父才能高兴?”
宿修宁依然不看她,他缓缓坐到蒲团之上,长发散落肩膀,有凄冷艳逸之美。
“我不知道。”他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陆沉音看着他,安静片刻,缓缓靠到他身边。
“或许我知道。”
她看着他,他慢慢看过来,她与他对视一息,突然低下头,靠近他修长如玉的颈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