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阳穿着一袭玄色祭祀礼服, 神色淡漠，见姜翎也在河边，向她点头示意。
“随阳, 这里是什么地方？”
林恒天天都叫随阳，姜翎也不再拘谨。
顾随阳闻言, 眼神稍微透出些欣悦。
所在小舟向姜翎这个方向驶来。
“这是忘川河的投影，也是阴间与暗域的通道。”
“原来如此。”
姜翎之前就想过, 暗域与人间有通道，是否在阴间也有空间节点, 没想到是以忘川河的形式出现。
“你是刚从阴间出来？”
骨舟之上, 森森血迹未干, 姜翎有些好奇。
“嗯，阴间有些鬼差不老实, 我送他们投胎去了。”顾随阳语气温和，耐心解释。
“现在还能投胎？”
“嗯，根据阴德多少来判定投胎环境。”
到了如今这个年代，可谓是物种大爆炸，古代一年才养多少只鸡，现在几家养殖场就能搞定。
地府里的灵魂都有些不够用了，只能拆拆补补，将就着用。
鬼差魂体凝固，犯了大错, 保留记忆，投进畜生道，直到洗清罪孽才能重回地府。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去世，鬼差忙得过来吗？”姜翎过去只在神话传说中听到这些事，对阴间、投胎等很感兴趣。
“现在已经实现了轮回工业化, 六道产业链改革升级，已经完全形成了流水化投胎功能，进入机器就能自动投胎。”
“最近十天，整个地府暂停运转。鬼差都在自查，改天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顾随阳姿态随意，就好像整个阴间都是他的大花园一样。
“要去哪里？”他又问。
“随便看看。”姜翎怕两人同行太安全，没有鬼怪出来，说了个不确定的结果。
“这边没有路，从忘川河引渡，到白骨渡口才能回暗域。”
“怎么引渡？”姜翎问。
“把自己身上的骨头抽出来，搭成白骨舟，才能浮在忘川上。”顾随阳让了一块地方，示意姜翎上来。
姜翎眼神狐疑，那么顾随阳脚下踩着的，是他自己的骨头？他骨头真多啊。
“这是阴间的热心鬼民捐赠的骨头。”
“原来是这样。”姜翎想起之前他发语音时，背景音中的骨头折断声，以及哀嚎、惨叫，觉得自己参破了真相。
难怪群员都有些害怕顾随阳。
“我当议会的会长，对你的计划有影响吗？”姜翎问。
“什么计划？”顾随阳诧异。
“你想当会长，总要有个目的吧。”姜翎换了种说法。
“他们这样乱糟糟的，太糟心，我想规划一下，统一发展方向，集中力量，把暗域的乱象整治一二。”
“现在你来做也是一样的，还省了麻烦。”
“我现在就把位置还给你，还来得及吗？”姜翎诚心诚意发问。
“晚了。”顾随阳颇为惋惜，微叹一声。
“对了，你之前遇到的案子解决了吗？”姜翎还记得，顾随阳是因为警方无法抓捕一个凶犯，才离开美丽人生化妆店。
“解决了，还知道了你弟弟的消息。”
顾随阳从事情起因开始说起：
“阴间一些较为强大的鬼物，觉得生活无聊，游戏也玩腻了，不敢在阴间做手脚，就去暗域，换了种身份，设置真人灵异直播。”
“误入暗域的活人，被他们丢到各种地方历险，全程直播，供阴间的观众观看。“”
“成功活下来的人，可以得到食物、饮水等奖励，还能将直播间观众的打赏兑换成自己需要的资源。”
“你弟弟姜杰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目前他还活着，运气不错。”
“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身体、心理都会变异。如果融和一部分鬼物的身体，有机会得到相应的能力，不需要正常食物，就能在暗域活下去。”
“那个凶犯也是直播间的一员，意外从暗域逃出后，利用异变后的鬼物能力杀了不少无辜者。”
顾随阳说话的这段时间，骨舟已经接近白骨渡口。
下方缠绕着密密麻麻的头发，不仔细看，就像是大丛大丛的海藻。实际上这些头发一直在努力向骨舟上蔓延，试图把整个骨舟都拖进河中。
每爬上一些，就被姜翎烧掉，附近都是头发烧焦后特有的焦糊气息。
从骨骼的粗细、所属部位来看，这叶骨舟只是来自二十多位热心鬼民。
刚开始还算结实，在忘川河里待得越久，骨骼就越脆弱，随时给人一种即将粉碎的错觉。
并不是错觉，到了白骨渡口后，顾随阳示意姜翎上岸，两人齐齐一跃，向骨舟借力，成功落在白骨岸上。
载着他们游了好长一段路的白骨舟瞬间四分五裂，被忘川河中的黑发吞吃殆尽。
白骨渡口，是一座巨大的尸骨，光洁如玉，触感冰凉。从形状上看，应该是一种蛟类异兽，但有些部位已经残缺了，无法辨别。
现在两人正位于颅骨上，巨大的鹿角比姜翎整个人还高。
“这是龙的尸骨吗？”姜翎摸了摸玉白的鹿角，觉得很漂亮，可以带回店里做装饰品。
“不知道。”这具尸骨年代太久远，或许不属于这个世界，顾随阳也不清楚来历。
“那我可以带走一部分吗？”
“也许......可以。”顾随阳来往过许多次，从来没升起过这种想法，也没有打击姜翎的积极性。
姜翎中指轻轻点在眉心，黑发飞速生长。
忘川河上所有阴气汇聚而来，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鹿角以下的巨大头骨被黑发缠绕，显得无比妖异。
顾随阳在一旁掠阵，以免鬼物突然袭击。
被阴气改造过的黑发坚韧冰冷，缠住头骨后，骤然向上拉伸。
“轰隆——”
整个暗域内出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原本混乱的空间更是岌岌可危，隐约能看见人间的轮廓。
要是强行把头颅取走，或许暗域会在瞬间分崩离析。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暗域没了，对方肯定会有所行动。
姜翎只是想了想，很快把头颅放回原处。
如果暗域消失，里面的怪物、鬼祟会逃入阴间和阳间。阴间人口膨胀，放不下，阳间会鬼物横行，秩序混乱。
“唉——”
耳边骤然响起一声轻幽的叹息。
似无奈，似轻笑。
像在缅怀过去，终又释然。
叹息源自某个年轻男子，对方似乎没有实体，声音飘忽不定。
鹿角忽然从头颅上折断，坠向姜翎所在的方向。
就算是白鹿，也没有这样古玉一样温润高贵的角。
或许，这里真的曾经陨落过一只蛟龙。
头颅重新回归原位，原本有一双角，现在只剩一只，剩下的那一半落到姜翎手中后自然缩小。
下半截纤细修长，上半截呈鹿角形分叉。
大小正和头饰相差无几，宛如一支形状独特的发簪。
姜翎也算达成目的，黑发重新缩至及腰长度，被她用新得的龙角束起。
“或许这里就是暗域的源头。”
见姜翎安然无恙，顾随阳神色温和许多，落在她身侧，看向她发间的龙角，眼神沉凝，道：
“暗域成形一直是个谜，看来关键之处就在这里。”
“敖靖。”姜翎微有些恍惚。
戴上龙角后，听到有人在叫这个名字。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我回去后查一查。”顾随阳若有所思，正要替她取下来，被姜翎制止。
“如果有问题再取下来不迟，也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好。”顾随阳只得收手。
姜翎拿着镜子，果然感应到了美丽人生化妆店所在的位置。
感应到的只是方向，中途还要路过许多地形诡秘的地方。
“叽叽。”
葫芦里的小虫开始滚动，姜翎把它放出来。
小虫微微叫了几声，四周瞬间聚集许多尸怪。
有七八层楼高，全身长满手臂、大腿的。
有甲壳虫身体，唯独长有人类头颅的。
也有长了骨翼的尸马，口中全是獠牙。
不管是什么形态的尸怪，都因暗域的震动有所损伤，缺胳膊断腿，伤处都很新。
它们对小虫颇为尊敬。
或许是因为龙角的缘故，对姜翎也有种本能般的臣服欲。
小虫示意姜翎选一个坐骑，这样比较快。
姜翎看了一圈，坐上尸马，顾随阳也蹭到一匹。
这是众多尸怪中受伤最少的，仅仅只伤到了脖颈，姜翎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阴气化为实质，凝结成针，将它断裂的脖颈缝好。
尸马瞬间打了个响鼻，十分亲近。
两人一路驰骋，中途看到侧翻的高铁，无头尸体滚落，惨不忍睹。
暗域也有事故发生，不管是做人还是当怪物，都太难了。
美丽人生化妆店在暗域的店已经成为一堆废墟，一只接近两米高的惨叫鸡坐在断腿沙发上，姿态忧郁而沧桑，正在忠诚地等待店主归来。
“刚刚地震了，至少有二十级，店里稀里哗啦就塌了。”季叙芳有点心虚。店没了，店主该不会迁怒她吧？
“我知道了，你没事就好。”
姜翎拍了拍她的肩，又与尸马道别。
“啊……”季叙芳捂住嘴，把惨叫鸡的特殊音效咽下去，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店主真是一个好人。
“走吧。”
姜翎把季叙芳也一道带出去。
离开暗域之后，季叙芳出来后，就变成了正常大小的惨叫鸡。
“暗域差点炸了，你们受伤没有？”林恒连最爱的游戏都没有打，正在店里等他们回来。
林恒已经是个熟练的白嫖者了，经常从暗域走捷径，反而比姜翎更早出来。
“没事，我先换身衣服，随阳你先和林哥解释。”姜翎在拔龙头的过程中，被忘川河水淋湿了衣服，里面夹杂着头发，不经意间长进了肉里，回来后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