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卫星湖成了脱缰的野马——没人管。
过得无法无天、昏天黑地。
中午吃两碗饭,碗有海口那么大。吃完就胃胀疼痛,喊了大夫开了催吐药,全吐了这才缓过来。
那么小的身体,吃了一剂重药,夜里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王夫人陪伴在侧。大夫再三叮嘱,孩子还小,万不可如此暴饮暴食。
自那以后,卫星湖吃了小半个月的病号饭,这才缓过来。
他原本以为顾飞舟没几天就会回来管着他,所以把顾飞舟离开的日子当成“自由”,拼了命地随心所欲。
结果一直等他病好了,都不见屁个人影。
人一生病,心里就会失落。
每天夜里,卫星湖睡在摇篮床里,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小床,看着窗外冷漠的月光,越发觉得自己可怜。
病好了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沈府兴师问罪。
顾飞舟不在沈府。
卫星湖晃荡了半天,遇到了在喂马的元儿,元儿长相阴柔,身段窈窕,远远看去,像个大姐姐。
元儿蹲下身,“飞舟之前跟着师父进宫,后来不知怎得就住在宫里了,已经好几天了,你要找他吗?”
卫星湖一愣,心想:“这家伙这么畅销?还能进宫呢?”
眼珠一转,惊出一声尖叫,把元儿吓了一跳。卫星湖自己也吓得不轻,眼泪都快出来了,把心理活动说了出来,“难道这家伙为了让我生气,进宫当小太监了吗!”
元儿听后捂着心口,漂亮的脸上又是惊魂未定,又是一阵被萌意冲击的喜悦,“应该不是去做小太监吧,只是陪七皇子玩吧。”元儿掐了掐卫星湖的脸蛋,“你们吵架了啊?”
“哼!我跟他有什么好吵架的!”卫星湖气呼呼地离开了。
晚上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七皇子就是燕无忌,他是现任皇帝最小的儿子,也是未来的皇帝。
“好啊!怪不得那家伙叫我别后悔!原来他是去找更粗壮的大腿了!”
卫星湖气得把自己的小枕头打了一顿。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卫星湖就跑王夫人哪儿撒娇,想进宫玩。
王夫人的妹妹是贵妃,也就是他姨妈,颇得盛宠,要进宫也不是难事,只是王夫人孕期反应大,不怎么想动弹。卫星湖软磨硬泡到午后,王夫人才拗不过,带着他进宫去了。
坐在马车里,卫星湖双手互抱。
“臭姓顾的!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知道老七要当皇帝么!老子也是知道的!”
贵妃宫里,贵妃拉着王夫人的手闲话家常,却不见卫星湖的人影,小宫女指着御花园说,“小侯爷刚来就跑没影了。”
贵妃皱眉,“那你快去看着,可别出了事。”小宫女走后,贵妃小声对王夫人说:“继后久无所出,不知是天生难孕,还是仍对沈康抱有情意。”
王夫人按着太阳穴,“还是你心思缜密,我啊,都懒得想这些。”
她们这对姐妹,感情甚好。
一个美丽精明,一个直爽大方,也曾是京城有名的姐妹花,惹人称艳。
御花园的小亭子里,放了一张小桌子,上面堆满了积木。
顾飞舟和燕无忌一人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一起搭积木玩。
卫星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却没人理他。
他咳嗽两声,顾飞舟踢了一张小板凳给他,卫星湖拉过去垫在屁股底下。
燕无忌似乎很依赖顾飞舟,拿到个形状怪异的积木,就咿咿呀呀地拿给顾飞舟看,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人家萌呀。
卫星湖眯起眼睛,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不知是什么味。
燕无忌是现任皇帝的第七子,也是最小的儿子。
原本怎么排也轮不到他做皇帝,但皇帝的其他儿子在数年间纷纷夭折,用太一宫那几个神棍的话说,就是皇室遭了天谴。
这个说法把老皇帝气到病危,只能把皇位传给了唯一活着的儿子,朝中却一片议论纷纷。
因为燕无忌生来有一种怪病,皮肤某些地方长着鱼鳞一样的鳞片,被视为不详。
老皇帝为了替儿子开路,铲除了一些有异议的人,还扶持了司马家的女儿登上后位,作为燕无忌的养母。
燕无忌此时正乖巧地玩玩具。
卫星湖走过去,偷看他后颈上的一小块鱼鳞。
虽然燕无忌还是孩子,但是似乎是知道了自己跟别人的不同,平时都穿高领的衣服,把后颈的鱼鳞藏起来。
但还是被眯起眼睛偷看的卫星湖瞧出了端倪,那细密的鱼鳞中,有一片鱼鳞竟是逆向生长,是为逆鳞。
“嘿嘿。”卫星湖冲着顾飞舟傻笑,顾飞舟会意,放下玩具跟燕无忌说自己要去尿尿,然后走过来,将卫星湖拉去御花园的角落里。
“他后颈上还真有逆鳞。”卫星湖搓搓手,“这么说,他娘还真是鲛人。”
坊间一直有传闻,说燕无忌的生母是南海鲛人。
后来顾飞舟也得到一些线索,两人便打算去南海调查,但他们还没出长安,燕无忌就嗝屁了。
顾飞舟反应快,立刻调转车头,趁机掌权,成了右相。
“我有计划要靠他,你可别得罪了他,他现在还是小孩子,对自己的身世还一无所知。”
卫星湖用胳膊肘捅捅顾飞舟的手臂,贼兮兮地说:“那你跟我回去,你跟我回去我就不说,你不跟我回去,我就跟他说,他是小妖怪。”
顾飞舟冷哼一声,“我不跟你回去。”
“为什么呀?”卫星湖有些出乎意料。
如果顾飞舟说“我才不跟你回去”,那就是傲娇,厚厚脸皮就能哄回去了。
如今少了一个“才”,语义就是坚定而不容质疑,是真的不愿跟他回去。
但以前明明给个台阶就能哄回去的!
“我都来找你了,你还不跟我回去呢?”
“哼!”顾飞舟指了指燕无忌的背影,夕阳余晖中,小小的一个团子手里拿着积木块,一个个垒起来,专注又可爱。
“你看,一样是带孩子,人家一堆积木能玩一整天,那么乖,那么听话。”
卫星湖瞅着那背影,双手卷进袖子里,一副看戏老大爷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心里却酸溜溜的,直嘀咕。
燕无忌是真的小孩子,他是披了小孩子外壳的糟老头子。
这可怎么比!
“姓顾的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嫌我老了还是怎么的?”
顾飞舟一耸肩,笑道:“你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我怎么嫌你老呢?”
“那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打架还是怎么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卫星湖撸起袖子,双手叉腰,整个人往那一站,就是小毛孩里的虎背熊腰,俗称——小胖墩。
“我没什么意思啊。”顾飞舟阴阳怪气道:“我就是觉得不划算了,我要带着你,我不但要受你的气,还要被你打,还要被你赶出去。多可怜啊?”
卫星湖心里已经一万个骂娘,心想:“总是这么阴阳怪气!”
他知道顾飞舟小气又记仇,生气的时候会说反话,但即便他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还是最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
上一世,卫星湖最初听到这种话还会生气,他们为此争吵过、打架过,但最终和好了。
而且这次的事情,也算是他理亏。
所以听着顾飞舟说反话,卫星湖就受着,但听到顾飞舟说“被你打”,便忍不住了,中气十足道:“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打你了!”
全然不像个大病初愈的病号。
顾飞舟一低头,指着头顶发丝底下一个大包,“上次你踩到我脚,我往后一退磕到门板了。”
“那怎么就成老子打你了!”卫星湖踮起脚尖一看,果然有个大包,他气不过,伸出大拇指,对着那个大包用力一按。
一声惨叫,顾飞舟拍开卫星湖的手,“嗨!怎么还按呢!”
惨叫是真的惨叫,顾飞舟吃痛地揉着头顶。
卫星湖看着眼前的豆芽菜,嫌弃又生气地看着自己,有些慌了,软软地说道:“你跟我回去嘛……”
“走开,我不要跟你说话。跟你这种要动粗的人就是没话讲!”
卫星湖心里倔强,他不肯服软,但他会撒娇。
“飞舟你别不理我,我不能没人管……”卫星湖拉住顾飞舟的袖子,漆黑的双眼可怜巴巴,伸手摸摸肚皮,“吃太多了,难受、疼。”
顾飞舟皱眉,“你生病了?”
卫星湖点点头。
“活该!谁让你吃这么多?”
卫星湖低着头,负隅顽抗道:“我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吃得比这多多了。”
“在军营的时候,咱们都成年了。一个成年男人每天急行军,穿着七八十斤的盔甲,一天要走一百里。吃得多是正常的,你现在呢。”
顾飞舟戳了戳卫星湖圆滚滚的小肚皮,“你现在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你吃这么多那里消化得了?还以为自己是成年人呢?你现在是奶娃娃!”
卫星湖呜咽两声,指着自己的肚子,“吃太多,喝了药,全吐掉,晚上全身一抽一抽的。”他的眉毛成了八字,苦着脸拖长音调“疼--”。
顾飞舟嫌弃地瞥了一眼,喉咙里全是哼哼,背着手走开了。
卫星湖听到顾飞舟喉咙里的哼哼,知道事情成了,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在顾飞舟身后,“飞舟,等等我呀。”
“跳来跳去的,小心闪着腰。”
“我只有三岁嘛,闪不着!”
回到小亭子,燕无忌还在玩积木。
顾飞舟看着自己曾经的好友、未来的皇帝,感慨道:“上辈子我跟他认识得晚了,没想到他还挺笨的,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不会说话呢?也要四岁不到了吧?”
“这有什么的,每个小孩子说话时间都不一样的。”卫星湖摆摆手,“上辈子我听我娘说,我到了七八岁才会说话呢。”
顾飞舟手一抖,一块积木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