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秋生教授虽然懂一些与导弹相关的知识, 但是同制导系的专家们比起来,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外行。他觉得谢迎春做出来的成果有大用处,但是否真的有大用处, 还得经过制导系专家们的检验。
制导系的专家们原先没几个看好精密制造系送来的这份弹道设计方案,可他们听说这份方案是去年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个人奖得主做出来的后, 给予了一定的尊重——认真看看。
这么一看,就没有了音信。
等到了十二月份,各系陆陆续续开始统计毕业学生清单的时候,精密制造系都没能收到制导系的反馈, 荀秋生教授又去制导系催了一遍。
制导系的那专家忙得脚打后脑勺,听荀教授说明来意后,这才恍恍惚惚地想到, 他们还没给精密制造系回复, 连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这么厉害的人才,必须得留下!那毕业设计丁点儿问题都没有,现在已经同中导那边联系过了,弹道已经重新设计, 打算在元旦进行实物试验呢!”
荀秋生教授没跟得上制导系这专家的节奏,“等等, 你说什么,小谢的那个成果没问题,中导直接采用了?”
那专家哈哈大笑,同荀秋生教授勾肩搭背地说, “何止是没问题……这样和你说吧,那个成果很优秀。我们私下里命名是国防弹道,能够有效打击航母战斗群, 而且仅仅是垂向轰炸力就不是一般的导弹拦截系统能够挡得住的,更别提她这种导弹射程远,完美达到了洲际导弹的水准,还有水上漂的变轨功能,我们国|家的国防武库中再添一员大将!老荀,这样的人才留在你们精密制造系是不是有点屈才,你把人让给我们制导系吧。”
荀秋生教授就如同撞到了瘟神一样,一下子窜出老远,“你说啥?我听不清!你们制导系这边太吵了,我先回去了哈!”
眼见荀秋生教授像是兔子一样窜的没了影儿,制导系的那专家笑着摇头,“只要是国防科大的人,在哪个系不一样?人是在你们精密制造系,但做的毕设还是在我们这边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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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后,小夫妻俩顺利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以及国防科大开出的聘书,两人都顺利留校,加入到国防科大的教职工群体中,国防科大还给小夫妻俩分了一套房。
单人教职工面积是九十平米,双职工就是一百八十平米,住的地方是国防科大新建设的南海苑。
南海苑与国防科大之间一墙之隔,有专门的的卫兵值守,只有国防科大的教职工才能出入那道小门,其它家属只能往来于南海苑与市区,无法进入国防科大。
国防科大原先建的家属院被学校回收了,说是要建设新的实验楼,谢迎春和于泽自个儿在国防科大分到了一套大的,原先买的那两处小房子还都换到了面积稍微小一点的新房,直接包了一层楼下来。
夫妻俩赶在过年前把东西都搬到了新建设好的房子里去,还给松原老家打了一通电话,让于泽的父母带着于泽的奶奶和两个孩子,还有于泽姑一家都来。
反正能住得下。
于泽的奶奶年纪大了,原先没有跑到平沙市的打算,可是架不住全家人劝,老太太自己也想看看南方的风光,再加上绿皮火车上都新添了软卧和硬卧车厢,最终是于泽他|妈、于泽他奶和黑脸婶子以及两个孩子买了软卧车厢,于泽他爸和他姑父还有他表弟买的是硬座票。
一家人赶到之后,全都住进了南海苑。
黑脸婶子指着哪儿哪儿都漂亮的南海苑训斥自家儿子,“你看看你泽子哥和你嫂子,人家俩都是念了大学,有了文化之后,住的房子多么好?还是大学老师呢!干啥都有国|家补贴,你再看看你自己,干啥啥不行,胡混第一名!你就不能争点气?”
于泽他表弟名叫周胜,年纪比于泽小四五岁,之前在水解厂上班,也是端着铁饭碗的顶好工作,可让黑脸婶子当成荣耀吹了好几年,后来于泽和谢迎春结婚后,夫妻俩双双考上了大学,黑脸婶子的眼界和目标又高了,周胜在他|妈心里的形象就矮了一截,再也不是他|妈眼中的荣耀了,变成了不思进取、胡混日子的代名词。
周胜心里委屈,“你不能让我和我表哥比,人家凭本事就能考进油田,我只能进个水解厂。人家能考上大学,我看着大学的那些东西就头疼。而且我也不爱学习,现在的工作挺好的,福利待遇也不错。”
“你不爱学习,你表哥也不爱啊,当初你们兄弟俩不都是一个红灯笼接着一个红灯笼地给家里背?你表哥咋就能收心好好学习,你就不能?”
周胜说,“我表哥那是为爱奋起!我嫂子人家是知青,她要是不好好学习,我嫂子就撇下他不要了,他敢不好好学么?再说了,我表哥脑子好,原先背红灯笼是因为压根不想学,不是学不会,我和人家不一样,我往家里背红灯笼是因为我死活学不会,我脑子笨。”
黑脸婶子快被自家儿子给气晕过去了,恰好她男人过来劝她,“胜儿不乐意学你就别逼他,有泽子这么一个出息的就够了。”
黑脸婶子被气得胸口疼,“周胜脑子笨,全都赖你!我们家的底子好,生出来的泽子脑瓜子灵光,我脑瓜这么灵光,结果生出一个既笨又懒的,全都怪你老周家的底子拖了后腿!”
喷完之后,黑脸婶子不想再同这气死人不自知的父子俩说话了,她去谢迎春的书房里转悠,见墙上贴着一张谢迎春同一群老头老太太的合影,谢迎春站在那群老头老太太中间,就如同万绿丛中一点红,她问谢迎春,“迎春儿啊,这是你啥时候照的照片?怎么净是一群老头老太太?”
谢迎春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说,“那个啊,那是去年冬天在大会堂领奖的时候拍的,里面都是咱们国|家的科学家,我旁边那个看着有点瘦削的老人是咱们国|家的将军,姑你们应该在报纸上见过!”
黑脸婶子原先就觉得站在谢迎春身边的那个老头子有点眼熟,但她没敢往那个方面想,再加上那老将军颁奖的时候也没穿西装,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中山装,她也就没认出来,这会儿被谢迎春一点拨,黑脸婶子立马就想起来了。
“真是老将军啊!迎春儿,你可真争气,都去大会堂领奖了!领的是啥奖?三八红旗手?”
谢迎春给黑脸婶子表演了一个女神沉默。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真是不骗人!
这家人的脑回路咋这么像呢?
于泽当初就问她是不是要去领三八红旗手,结果他姑来之后,问了一个完全一样的问题。
难道这就是姑侄俩的默契?
事实上,这是谢迎春错怪于泽和黑脸婶子了。要是于泽他|妈听到谢迎春领奖的消息,也会这么问,因为他们之前听说过的奖项就这么一个。
沉默过后,谢迎春回答说,“不是三八红旗手,是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奖励去年在科学研究领域做出贡献的人。”
黑脸婶子又问,“那你做出啥贡献了?研究饼干配方也算是科学吗?”
谢迎春:“……”这天儿没法儿聊了!
“不是,我研究的是发动机。”
“哦,发动机啊,我知道,拖拉机、三轮车上头不都安这个么?没有发动机都跑不起来。你研究的发动机是给什么上面按的?拖拉机?”
谢迎春面带微笑,“是给战斗机上安的。”她决定走小清新科普路线——黑脸婶子问啥,她就回答啥,并且要尽可能地简明扼要,争取少给黑脸婶子提问的机会。
殊不知,黑脸婶子被‘战斗机’这三个字儿给吓到了。
“啥?战斗机?你们研发这个干啥?是又要打仗了吗?乖乖,这安生日子才过多久啊!我记得可清楚了,小时候那飞机带着炸|弹在天上飞,一枚接着一枚的炸|弹丢下来,地上就炸开了花。”
眼见着黑脸婶子都要抹泪了,全家人也被黑脸婶子大嗓门说出来的话给吓了一跳,都聚拢了过来,其乐融融的氛围急转直下,变成紧张兮兮。
谢迎春赶紧解释,“这可不能瞎说,没有要打仗的意思。我们研究这个,是为了保护我们国|家!只有我们强大了,才能不被人欺负,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研究出来又不是非要傻豺狼虎豹,放着吓唬人也可以啊!如果真有豺狼虎豹来了,我们立马就能派的上用场,你说对不?”
听了谢迎春的这个解释,黑脸婶子才放心了些。
在战争中吃过苦的人,再看平时生活里的那点辛劳,都觉得不算什么苦。
颠沛流离啊,那是烙印在那个年代所有人骨血中的恐惧与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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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迎春在平沙市南海苑准备过年的时候,一通电话打到了国防科大——第一枚由谢迎春设计研发的导弹已经生产完毕,即将开始试射实验,中导科工希望谢迎春能给这种新式大杀器命名。
谢迎春纠结片刻,给了那边回复,“就叫后羿吧。”
那边的人不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古有后羿射日,今有……”谢迎春卡了壳,她发现自个儿学了四年的精密器械制造,已经将脑子里那点儿墨水都忘光了。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尴尬,电话那头听着谢迎春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心里想,这谢老师就是厉害啊,说话都这么意境深远,给人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