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就不讲理

回去的路上, 二人谁都没说话。

等进了屋子之后,谢迎春去处理酸枣,于泽也跟进了做饭的厨房, 他一声没吭,就站在谢迎春背后看着。

谢迎春憋不住了, 安慰说,“你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可万一呢?就不能不去么?”

谢迎春放下手里的酸枣,挑了个大的, 转身塞到于泽嘴里,环手抱住于泽的腰,软着嗓子说,

“其实, 我也怕。我刚听到杜教授和我说这回事儿的时候,我心里怕得厉害。可人不能一直都想危险的事情,也得往好的地方想想。我如果平安回来了,那多光荣?没出生的孩子一出生就能以我为荣,以我为骄傲。”

“杜教授人很好,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肯定不会来找我。我这个一个大肚子的人, 跟人去了不拖累人家就好了。既然找上我了,那肯定就是有除了我之外别人都做不了的事儿,我怎么好意思拒绝?”

“溃坝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一次了。仅仅是松原江水库的溃坝, 就让几十万人都跟着遭了灾,大浪底水库可比松原江水库大多了……如果大浪底水库溃坝,怕是下游的大几千万上亿人都会跟着遭殃。”

“乐观一点想, 既然国家现在召集这么多的专家去讨论修补的办法,那就说明事情还没坏到最坏的份儿上,我们可能就是过去实地考察一下,那些专家们走在前面讨论各种关键问题,我跟在专家屁股后面给搞搞计算,我不比谁安全?”

“退一万步讲,做最坏的打算。”

谢迎春松开环在于泽腰间的手,捏了捏于泽的脸,说,“你别绷着这样一张脸,都不好看了。”

于泽扭过头去。

谢迎春说,“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也得好好的把大学给念下去,不能有丝毫的懈怠。能考出来不容易,是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背出来的,你能怨我怪我,但不能拿自己的未来赌气,明白么?”

“等大学念完了,国家包分配,你分配到单位之后,如果遇到了合适的人,就重新谈一个,谈到感情到了,就结婚。当我从没去过青山公社,我也没坐过你的拖拉机。”

“我手头攒着的那些钱,留给你一半,你将来有了孩子之后,给孩子花。不管是不是我生的,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舍得给。”

说着说着,谢迎春自个儿的情绪就控制不住了,她眼里带了泪,声音哽咽,一手托着肚皮,一手擦了泪,说,“希望咱俩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如果不能,那我肚子里这孩子就算是你未来那孩子的哥或者姐了,得罩着小的。”

“余下的钱,你拿出一万来,给我家里人送过去。他们对我不好,但好歹生我养我一场,也供我念到高中毕业了。我活着的时候气不过,要是出了事,该还的恩情都得还。余下的钱你就捐给咱们学校吧……”

她强作笑颜,“我看图书馆有点破,捐给学校用作图书馆建设吧。”

像是交代后事一样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事情都交代完,谢迎春发现于泽已经泣不成声。

她拍了拍于泽的肩膀,故作轻松道:“哎呀,哭什么啊,我都不哭,你一东北老爷们哭啥?盼着点好的,我肯定会回来的。”

于泽转身出了厨房,进到卧室去,同谢迎春说,“我不放心你,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然后去系里请假,我和你一起去大浪底。”

“胡闹!一个人去还不够危险吗?两个人都折在大浪底怎么办?你是不是想让你妈骂我是丧门星,刚嫁给你就带你去冒险!你替我想想,现在人人都夸我有福气,去了你们家之后,带着你都变成了大学生,万一我把你带没命了,人家是不是就会说要是你不上大学也不会出这事儿?”

谢迎春没追着于泽去卧室,她单手拎了把菜刀,把剃掉枣核的酸枣放在砧板上,剁得咣咣响。

要是能行的话,她也不想去啊!

她比谁都惜命。

可是啊,她必须得去。

万一她去了,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后,大浪底水库就能保住了呢?

同大浪底水库下面大几千万过亿的人口相比,个人的生死命运又算得了什么?

天要塌了,总得有人撑起来。

个子高的撑完有能耐的撑,总不能让天真的塌下来。

念大学不仅不收学杂费,还给发生活补贴……国家在她们身上倾注了心血,现在到了回馈国家的时候,她怎么能缩着?

如果这一次缩了头,万一大浪底水库真的出了事,那之后等着她的,就是日日夜夜的良心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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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迎春把砧板剁得哐哐响,以至于门外有人敲门敲了好久也没人听到。

杜云红教授直接在外面喊人了,“小谢,你开门呐!有事儿!有事儿!”

是于泽听到之后开的门。

因为去支援大浪底水库修葺是杜云红教授给找的事儿,于泽直接对杜云红教授都不待见上了,他眼眶还红着,问杜云红教授,“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杜云红教授朝屋内看了一眼,见谢迎春像是拆家一样在厨房里剁东西,明白了。

小两口这是闹别扭呢!

“哎呀,是这样的,我和土木系的李彧商量了一下,小谢这身体状况确实不方便去大浪底,别的不说,爬大浪底水库的那个大坝,她就很难上的去。我们决定说,让小谢留在学校,但不能留在你们住的地方或者是图书馆,你们得去收发室,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通过电话和传真机联系。”

于泽当场就给杜云红教授表演了一个变脸,“这样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特殊情况,只能特事特办。”

于泽把门给让开,“您进来,迎春正在做酸枣糕呢,我去喊她。”

男人的脸,说变就变。

于泽一听谢迎春不用去大浪底冒险了,上扬的嘴角根本不受控制,他把杜云红教授迎到屋子里,找了个板凳给杜云红教授坐,然后才走到厨房,用手指戳了戳心无杂念一心只想把酸枣‘分尸’的谢迎春,说,“给你找事儿的那个教授来了。”

这个年代的房子,隔音效果普遍不好,杜云红教授将于泽对她的描述听了个清清楚楚,脑门上划过一排黑线。

谢迎春放下手中的菜刀,瞪了于泽一眼,“你都敢玩暴力了,你厉害!”

于泽被谢迎春的眼神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他赶紧反思自己,他玩啥暴力了?明明他一句重话都没说啊!

再看谢迎春,她在厨房里瞪于泽的时候,脸色那叫一个凶,一出厨房,她立马就变得笑意盈盈。

“杜教授,您来了?您是还有什么安排吗?”

杜云红教授把刚刚才同于泽说过一遍的话又同谢迎春说了一遍,谢迎春总算明白于泽脸色变好的原因了。

男人果然都是鳝变的。

谢迎春向杜云红教授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拖团队的后腿,然后同杜云红教授说,“我要做点酸枣糕?您等我一会儿,尝几块再走?”

“不用了不用了,我得回去收拾行李呢,我们大概大后天到大浪底水库,到时候会打电话回学校来,收发室的人通知你过去的时候,你再去。”

客客气气地把杜云红教授送走,谢迎春心头松快地进了厨房,见于泽低眉顺眼地看着她,气不打一出来,拎起菜刀来就看于泽。

于泽被谢迎春给吓了一大跳,说话的舌头都不利索了,“咋,你要谋杀亲夫啊……”

谢迎春翻了个白眼,“赶紧过来给我剁酸枣,剁成枣泥!我的胳膊都快累垮了,你也不说过来帮我,还在那儿吼我。”

于泽一听这话,顿时委屈了,“我哪儿吼你了?我什么时候吼你了?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吼你啊!刚刚明明就是你在那儿叭叭叭地说,我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谢迎春瞪于泽,“你在那儿一句话不说回了卧室,就是玩冷暴力,你就是无声的吼我!”

于泽:“……”无声地吼?

“你不能因为我高考语文成绩不如你就把我当傻子啊,无声地吼是咋吼?你给我吼一个?”他对上谢迎春那吃人的目光,越说声音越小,但还是没忍住心里的情绪,小声哔哔了一句,“你这不是不讲理呢?”

谢迎春冷笑,“你确定要让我讲理?”

于泽呼吸一滞,求生欲极强地说,“你什么时候不讲理过?从来都是我不讲理,我这人自私自利,思想觉悟不高,没有为国为民随时牺牲自我的精神!再说了,你就是我的领导,不仅仅是生活中的领导,还是思想上的领导,你咋会不讲理?你说的话里,每一句、每一个字,包括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对的,你做的事也都是对的。”

谢迎春被于泽这狗腿的表现给气笑了。

她从面粉袋子里挖出一碗面粉来,用热水掺着调稀了,才说,“其实吧,刚刚是我不对,我当初还说你像个傻子一样,别人都躲在防空洞里,就你急着往外跑呢,结果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后,我还是做了和你一样的选择。”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这样想想,咱俩的思想觉悟都挺高的,也都挺勇敢的。”

于泽小声哔哔,“你就得等我姑过来拧着你的耳朵好好接受教育。当初的我是傻,没见识过溃坝的危险,以为顶多是松原江的水涨一些,江岸线往外扩一扩……我要是知道溃坝那么危险,绝对不出去。现在就更别提了,媳妇儿和孩子都有了,我能丢下你们母子俩去冒险?我要是真那样做了,还算个男人么?哪有你觉悟高,肚子里怀着孩子,我死命拉着劝你不要走,你还非要走……”

谢迎春一把拧住于泽腰间的肉,狠狠拧了一百八十度,“你咋还非要揭人短呢?像个碎嘴婆子一样,看我内疚,你是不是很高兴?”

于泽连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