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黑脸婶子‘委以重任’的谢迎春有点懵。
发生啥了,为啥话题突然就扯到了她的身上?
她啥也不知道啊……
见谢迎春一脸懵逼,黑脸婶子又重申了一次,“谢知青,你帮我看着点于泽,别让他跑了。他要是跑,你就喊我,我在防空洞口守着,他就算插上翅膀也跑不出去。”
“我说泽子你是不是傻?外面下那么大的雨,眼看着就要溃坝了,你不说好好待着,出去乱跑什么?谁家的孩子谁家的老人,自然有他们家的人着急,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姑知道你思想觉悟高,但你这思想觉悟怎么就不用在自己家人身上?”
“你咋就不想想,要是你出点儿事,你爸你妈怎么办?早些年闹饥荒的时候,宁肯饿着好几天不吃饭也要让你吃饱的你奶该怎么办?你是想让一群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
“没脑子!”
黑脸婶子训了一通之后,骂骂咧咧地走了,谢迎春总算搞清楚了状况,她挪了挪身子,给于泽让出一个地方来,拍了拍,同于泽说,“要不你坐坐?”
于泽:“……”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被完全淋湿的衣裳,没好意思让谢迎春让给他的那块儿已经垫了干净方布的地方坐,而是坐在了谢迎春的对面。
见于泽的眉头拧成个大圪垯,谢迎春知晓于泽心里还有事儿没想开,不过她没多嘴。
悄摸摸欣赏了一阵子美男后,谢迎春感觉有些困,打算眯一会儿。
可她刚合上眼睛,就听见于泽闷闷地说,“谢知青,你说我们身强力壮的,现在明知道外面有小孩老人没跟上来,就眼睁睁的见死不救?”
谢迎春被这个问题给问醒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于泽,见于泽眉峰紧蹙,显然是心里那个疙瘩还没有解开,劝道:“助人为乐没有错,救人于水火之中更没错。可还有一句话叫量力而行。”
“你做的没错,可你姑也没错。你想的是舍身救人,可你姑想的是你爸你妈你奶。救人于水火固然伟大,可水火无情,你能确定自己一定能毫发无伤,全须而归?”
“你有没有想过,你出去救了,不一定能救到人,还可能把自己也搭上的情况?要是这样的情况真出现了,你让你家里人怎么办?”
于泽被谢迎春说的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可我觉得自己灵活有眼力见儿,不会出事啊……”
“赵队长白天还觉得晚上不会下雨,大坝不会溃坝呢,那么厚实巍峨的大坝都说崩溃就崩溃了,你还说你觉得?别说生死这种大事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外面的雨几时会停?”
于泽:“……”这谢知青真是太牙尖嘴利了,他说不过。
谢迎春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那些话也戳到了她自己的心尖儿上了。
以她的情况,大概她就是被大坝崩溃时泻放的洪水冲走,她家里人都不会记挂吧,顶多是在得知她挂掉的噩耗时,假模假样地哭一场,然后心中惋惜白养了这么大的闺女,还没孝敬爸妈就被阎王爷给收走了。
谢迎春的心情不太好,睡着之后就又做了一个梦。
她这次做梦梦到的是烤饼干的现场,就仿佛她变成了烤炉一样,各种各样的饼干、蛋糕的烘焙手段都在她面前一一呈现,从最开始的普通咸饼干到后来的牛奶饼干再到后来的奶油饼干以及各式各样的点心……花样百出,看得她眼花缭乱,就连那梦里的香味都十分逼真,让谢迎春那本就饥肠辘辘的五脏庙越发闹腾。
睡梦中的谢迎春并没意识到自己的五脏庙居然奏起了协奏曲,她只知道自己快馋死了,可坐在他对面思考人生的于泽听了个清清楚楚。
怎么说呢,怪尴尬的。
对面的人饿得肚子咕咕叫,本应该是肚子叫的人尴尬,可这会儿肚子叫的人睡着了,时不时还咂摸一下嘴,看样子是在梦里吃到了好吃的,听到这声儿的于泽尴尬得要命。
总感觉自己是听到了一些不该由自己听到的东西。
于泽抬头看了谢迎春好几眼,感觉谢迎春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打算往旁边挪一挪。
殊不知,王萍见谢迎春睡着了,就主动替谢迎春执行起了监督于泽的任务,她见于泽‘蠢蠢欲动’地要走,一胳膊就把谢迎春给摇醒了,她同谢迎春说,“快喊黑脸婶子,她家侄子要跑!”
于泽:“……”
沉浸在梦中的谢迎春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香甜可口的饼干糕点离自己远去,是被急醒的,一醒来就听到王萍说的话,她没好气地看向于泽,问,“跑哪儿去?你要是真跑,那我可就对不住了,直接喊你姑了啊!”
于泽讪讪地坐回原位,摸了摸鼻子,道:“我没想跑,就是你肚子一直在叫,我听着怪不好意思的,想来你肯定也不愿意让我听到这么糗的声音,我往远处挪一挪。”
谢迎春的脸一瞬间就被臊红了。
她扭头看向王萍,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已经足够传递给王萍她想表达的信息。
王萍抿着嘴,脸上满是难为情地点头,以表情回复,“没错,你肚子确实叫了。”
暨于泽耿直地为她送来第一波暴击之后,王萍为谢迎春送来了第二波暴击。
谢迎春尴尬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窘迫了几秒钟后,谢迎春厚着脸皮给自己解释道:“确实是有点饿了,给知青配的粮食本来就少,晚上只能喝点稀粥,还又是搬东西又是避难的,肯定饿,捱一捱就过去了。”
于泽煞有介事地点头,“给你们配的粮食确实不太够吃。若是没闹这次灾荒,我能想办法分你们一些,但闹了这次灾荒后,很多粮食折在了地里头,抢收回来的粮食怕是也得发霉许多。那些发霉的粮食没法儿吃啊,容易吃坏肚子,吃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来。哎,接下来的两年,日子怕是都不好过。”
他还好,在油田上工作,油田给的福利多,逢年过节都会发一些吃的用的,往年能发一些精细的粮食,诸如白面等等,之后怕是发不出这种精细粮食了,但红薯土豆这些应该是不会缺的。
于泽的话把大家都带入了沉思中,这下没人能再睡得着了,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渡过眼前的危机。
王萍想了好一会儿,懊恼地说,“真是条绝路,粮食不够吃就是没法儿活,想破天灵盖都想不出什么好招来。国家应该会给我们发救济粮吧。如果有救济粮下来,勒紧裤腰带,应该能撑过这个坎儿。”
于泽再度摇头,“农村遭灾,城市跟着受损,农村好歹还能抢收一些粮食,城市里的人都没田没地,吃不到就是吃不到。就算有救济粮下来,那也应该是给城里人的,和我们没太大关系,不能期望太多。”
王萍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苦瓜样。
林知书一直都在皱眉沉思,她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个办法来,突然发现谢迎春已经盯着那堆被抢收下来的麦子看了很久,就用胳膊肘搡了搡谢迎春,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谢迎春好像是丢了魂儿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还在往下淌水的粮食,点头说,“有!”
她真的想到了一个办法。
于泽诧异地抬头,“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是松原江沿线遭灾,不是全国遭灾,我们缺粮食,肯定有地方不缺。所以我们只要想一个办法,把那些地方的粮食换过来就好了。”
“我们这些粮食被水泡了,肯定放不了太久,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将这些麦子全都磨成面粉,然后烤干制成饼干,用饼干去其它地方换粮食!”
“我们的粮食数量不多,就算从饼干中赚了个辛苦费,但肯定还有一个窟窿需要填。我们既然能烤饼干,那就能烤鱼干!”
“松原江里的鱼儿是出了名的肥美,水坝这么一溃,几乎家家户户的田里、塘里都有了鱼儿,松原江里的鱼儿更是肥美非常,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些鱼儿捞上来,制成鱼干,卖到那些不靠河的地方去!”
于泽皱眉沉思,王萍给谢迎春泼了凉水,“厂子哪是个人能开的?饼干鱼干是我们想卖就能卖的?你要是做了,那就是投机倒把,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个厂子以公社,或者是以生产队的名义办起来。我们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不是投机倒把,而是受灾地区贫苦农民的积极自救!”
于泽原先就在担心这事儿被人扣上帽子泼脏水,这会儿听谢迎春三下两下就把帽子给摘干净了还给自己扣了一顶高帽子,他又多瞅了谢迎春几眼,突然觉得这个谢知青不知长得好看,嘴皮子溜会怼人,急智也多。
‘受灾地区贫苦农民的积极自救’这个帽子戴的好啊!
再者,于泽还听从外地跑采购的人回来说,这两年政府对各地商业的管控都渐渐放松了,听说很多大城市里已经有了小摊小贩在叫卖,如果青山公社以受灾地区自救为理由申请,通过审批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定还能从组织上申请到办厂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