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赵大柱宽心的是,来到青山公社的这些知青们都还算老实,虽然牢骚话多了一些,但该干的活儿还是都踏踏实实干了,哪怕干的慢一点糙一点,但总归有个进步,让人看了不那么的绝望。
知青们都是二十来岁的人了,干农活儿虽然比不上乡下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但怎么着也能比得上十三四岁的娃娃,多练多学,人一直都在进步。
赵大柱从农田来到了坝上,见杜晋和谢迎春也在几个本地婶子的带领下踏踏实实地干活儿,心中一阵欣慰。
没白瞎他预支出去的那些粮食啊!
就在赵大柱打算回农田那边继续盯着的时候,他见谢迎春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赵大柱心里只有一个反应,做幺蛾子的人要出来了!准没好事!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谢迎春凑到赵大柱身边,还矫揉造作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和手肘,说,“赵队长,我看着天气不大好,我们把粮食晒到傍晚就收了吧。我担心下大雨,您看咱们生产队这边有没有什么建在高处的粮仓,把粮食都锁进粮仓里吧,不然天气不好容易遭殃。”
赵大柱:“……”
他瞅了瞅天上,太阳当空照,万里无云,怎么着都和‘天气不大好’搭不上边,他指着天空中那晴朗一片的景象问谢迎春,“谢知青,天儿这么好,太阳这么大,你是怎么看出天气不大好的?你们读书人还有这个本事?这是不是就是为人常说的透过现象看本质?你透过这晴朗朗的天空看到了乌云一片要下大雨的本质!”
谢迎春听出了赵大柱队长话里的揶揄,有心说一句‘还真让您给猜对了,我确实是透过这晴朗朗的天空看到了乌云一片要下大雨的本质,可她担心这样说话会被打死,只能搬出杜晋‘帮’她想好的理由来。
“我身上有寒症,只要天气不好,关节就会不舒服。天气越不好,关节就不舒服得越厉害。今天一早上醒来,我就全身酸疼的厉害。”
赵大柱队长盯着谢迎春看了半晌,然后问,“谢知青,你确定你身上酸疼不是因为昨天赶了那么久的路,还坐了拖拉机?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你干活儿的时候就轻省些,我看你做的挺快,没看出你像是身上酸疼的样子。”
谢迎春:“……”
她该怎么解释?
就是怕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人信啊!
谢迎春就差举手对天发誓了,她心一横,道:“赵队长,我没道理在这种事儿上撒谎作怪,我身上是真的不舒服。这样吧,我今晚盯着,要是下雨,您立马就带人抢收粮食,我身上的感觉告诉我这雨绝对不会小。要是不下雨,您就当我是瞎操心了。”
在大坝上站了一会儿,赵大柱就被晒得满头冒汗,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太阳那么大,怎么可能下雨?
“行,那就麻烦谢知青帮忙守夜了,要是下雨,你来喊我,我去大广播上喊几嗓子。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给你申请荣誉表彰去!毛巾港币搪瓷缸子,给你凑个三件套出来!”
虽然嘴上应了谢迎春,但赵大柱并未把谢迎春的话放在心上,他还把这话当做笑话同其他人说了,引来哄笑阵阵。
谁都没在意。
就连杜晋都有些不理解谢迎春,刚来第一天就因为一些说不准的事儿把自己搞成大家口中的傻子,图了个啥?
傍晚临下工前,赵大柱还指着烈日夕阳同谢迎春说,“谢知青,你身上的寒症告诉你的话不准啊!”
谢迎春无话可说。
干了一天的活儿,还不到晚上十点,谢迎春就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了,可是她担心下大雨大坝溃坝把自个儿冲跑,硬是瞪着两只眼睛熬到了十一点多。
半梦半醒的恍惚间,谢迎春突然听见了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就如同听到了黑白无常的索命声一样,谢迎春整个人当时就清醒了。
她趿拉上鞋跳下地,连忙跑出屋子看了一眼,天空中哪有半片月亮星星的影子?
分明就是被厚厚的乌云给遮挡住了!
这会儿也顾不上其它了,谢迎春赶紧喊醒刚睡着的杜晋、林知书、王萍等人。
梅艳对谢迎春与王萍走得近这事儿心里有怨气,这会儿她睡的正香,冷不丁被谢迎春给喊醒,憋了一肚子起床气,“这才刚躺下,你闹什么闹?”
谢迎春说,“下雨了!外面下雨了!”
“咋了,你是大西北来的?没见过个下雨?看你那精神劲儿,我还以为是天上下钞票了!下就下,最好是下到明天,这样明天就能歇一天。”
梅艳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王萍也懵着脑袋问谢迎春,“迎春花儿啊,你闹啥?不就是个下雨么?”
“可粮食还都在地里和坝上啊,这雨把粮食冲了泡了,该咋办?”
杜晋最先反应过来,她想到谢迎春白天的反常,赶紧穿好衣裳,同谢迎春说,“春儿,你等我一下,我和你去喊赵队长。知书,萍儿姐,你俩也赶紧起来吧,今天的雨怕是不会小,春儿上午就和赵队长说过,待会儿可能得喊人。”
梅艳这会儿也睡不着了,“上午就说过了?上午的太阳那么大,你当你自己是神仙?”
“你闭嘴!人家上午就说了,还真就说准了!怎么着,你有意见?有意见憋着!”王萍胡乱地理了理头发,同谢迎春和杜晋说,“你们俩先去喊赵队长,我和知书待会儿去找你们。先别喊人,看赵队长怎么说,要是赵队长觉得没必要喊人,那咱就别喊,初来松原,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谢迎春从墙上摘下草帽来,往头上一扣,拔腿就冲进了雨幕中。
从知青点到赵队长家的路上,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变成了密密匝匝的雨点儿,更可怕的是,天空中静哑哑的,没有雷声。
仿佛天地间都变成了漆黑一片。
如果有雷声,那还能勉强安慰自己,说这是雷阵雨,来得急去的也快,别看现在声势浩大,可撑不了多久就消停了,可这会儿没有雷啊!
谢迎春跑到赵队长家门口,先是轻敲了两下门,问,“赵队长,你睡了么?”
门内没有回应。
谢迎春又喊了一声,“赵队长,下雨了,您还醒着么?”
门内依旧没有回应。
雨越下越大,谢迎春没有耐心了,她直接咣咣咣地推了几下门,大声喊道:“赵队长,您睡了吗!!!!!现在下大雨了,粮食还都在坝上摊着呢!!!!”
“雨下得可大了!您再不起来粮食就都被大雨给冲走了!!!!”
“赵队长!!!!!”
谢迎春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她拍门的力气大了几分,没料到赵队长家的门就像是纸糊的一样,看起来挺结实,结果被她拍了几下就倒了一扇。
赵队长还没醒来,但他的妻子这会儿醒了,连忙点上了屋内的煤油灯,透过窗户同谢迎春说,“听到了,他晚上喝了点酒,这会儿睡的正香,我喊他,你赶紧去喊别人!保住粮食要紧!”
谢迎春一听赵队长晚上还喝了酒,顿时就无语了,她没再寄希望于赵队长,开始拍离她最近的那家门。
这年头的房子隔音效果又不怎么好,都不用谢迎春挨家挨户的喊,她只要喊上一家,周边人家屋内的灯就都跟着亮了。
赵队长的媳妇儿连着喊了好几声都没把人给喊醒,脾气上来了,直接给来了一脚,上一秒还哼哼唧唧没睡好的赵队长下一秒就从炕头飞到了地上。
这下他一瞬间就清醒了!
“媳妇儿,咋了?你咋就揣我了?”
“外面都下大雨了,人家知青们跑上门来喊着收粮食,你睡得和猪一样,不想干了?赶紧的,要是粮食没了,日子可咋过?”
赵大柱:“……”
这下别说是酒醒了,他人都快被吓疯了。
匆匆忙忙套上裤子,连上衣都没穿,拉开门闩就冲进了雨中。
大概五六分钟后,生产队里那口大喇叭‘嘶嘶’地响了起来,赵队长的声音相当焦急,“村民们注意了,现在下大雨了,所有村民,都起来抢收粮食!都别睡了!赶紧起来抢收粮食!睡醒的喊喊没醒的,记得看看隔壁的!粮食抢收不上来,全村都得挨饿!”
这喇叭不仅喊醒了他们生产队的人,隔壁好几个生产对的人这会儿都听到了。
家家户户的壮劳力都顶着雨往地头和坝上跑。
被雨浇湿的麦子一兜一兜地往蛇皮袋子里装,一麻袋麦子原本就沉,这会儿又泡了水,得三个壮劳力才能抬得动。
老人和妇女力气小,都留在坝上收拾摊平的麦子装袋,年轻力壮的的后生们和老庄稼把式则是把粮食往粮仓里运。
赵大柱的脑子难得地清醒了一下,他喊住那些打算往粮仓运粮食的人,说,“别往粮仓运,我们的粮仓好几年没修过的,雨大了根本存不住,怕是松原江里漫出来的水能把粮仓给淹了。”
被喊住的人懵了,“那往哪儿运?”
赵大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原地转圈看了一遍周遭,指着不远处那黑压压的山头说,“往小青山上运,小青山上有上山的路,喊于泽开拖拉机把粮食都运到山上去!”
“小青山上不有个之前打仗留下来的防空洞?都运到那里面去,跟几个人过去守着!别让其他生产队的人都给偷了,也别山里的牲畜野兽给祸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