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寒夜

大殿里空前宁静,铁链刮在地上的声音刺耳难听,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双耳。皇城军统领章廷茂带着两个兵士亲自将一身囚服的贺啸威押上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踩在某些人的心上。

几人走到御前,章廷茂一脚踹在贺啸威膝弯上,他一向以勇武过人著称,这一脚并不轻,贺啸威往前跌出两步,被两个兵士押着跪下。

在场的人除去一些知晓个中内情的,俱是一愣。他们都知道贺啸威是皇城军的副统领,更是定国侯贺琮的亲侄子,平时深受陛下宠信。怎么今日他这副统领竟然被手下兵士押送过来,还一副带着镣铐犯了罪的样子。

各大世家疑心这是崇光帝与章太后的争端,贺氏不小心牵扯其中,于是看定国侯贺琮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同情。定国侯一开始见到自己的侄子被押上来时,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但很快他就敛去多余的表情,平静地看着贺啸威跪下。

崇光帝胸腔里的窒息感越发强烈,但章太后显然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望着已经选择楚凌渊的陈何,崇光帝只能放缓呼吸,强撑起精神迎接章太后的震怒。

看着贺啸威一身狼狈的被皇城军押到殿内,崇光帝已经猜到是他杀章瑶佳的事败露,被章太后知道了,他不明白的是,这事章太后是怎么知晓的?

他看向老神在在的陈何,难道是陈何背叛了他们楚氏江山?

这个猜测在崇光帝脑海中一晃而过,随即便被他否定,不可能,陈何若是想背叛楚氏不用等到今日,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新的主人授意他将这件事透露给章太后。

崇光帝的呼吸越来越艰难,胸腔痛的厉害,但也是因为疼痛,他浑浑噩噩的脑子反倒有了几分清明。

是楚凌渊,他寄予厚望,耗尽心血培养的复仇利器,终于彻底挣脱控制,一朝反噬,便让他陷入了死局。

崇光帝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前方跪着的人,依旧抱有侥幸,问道:“母后这是何意?”

章太后挑眉反问:“陛下不知道吗?”

崇光帝干笑了一声:“朕怎么会知道?贺啸威你因何惹怒太后?还不快说。”

崇光帝满是皱纹的脸上带了急迫,枯乏的眼睛里闪着异光。他希望贺啸威能把一切罪名揽在身上,哪怕暂时平息不了章太后的怒火,至少他可以再争取一些时日,他与楚凌渊毕竟是亲父子,他不相信楚凌渊会真心与章太后合作。

贺啸威看向一脸急迫的崇光帝,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看见定国侯对自己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他心绪紊乱,顿时知道了伯父的意思。

崇光帝已经失势,他要自保,更重要的是保住贺氏。

他稳了稳呼吸,说道:“启禀陛下,启禀太后,微臣……”他狠狠咽了口唾沫,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道:“微臣自知罪无可恕。上月十七,微臣接到魏公公手中密令,密令的内容是奸杀章氏嫡女章瑶佳,密令上有陛下的印戳,臣不敢违抗君令,只好……”

贺啸威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御座上的帝王已经反应过来,将手边的酒壶砸向他。贺啸威不敢躲,硬是接了酒壶,此刻头破血流,趴在地上回话。

“臣不敢违抗君令,在章姑娘到庙中上香回程的时候,冒充山匪将人劫走,而后遵照密令将其先辱后杀,再将章姑娘的尸首扔在章府门前,引百姓围观。”

崇光帝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他,怒道:“大胆,你,你竟敢……”

章太后眼眸泛红,声音微哑:“陛下急什么?此案关乎重大,可要查清楚才好,来人,带魏德喜过来。”

章太后话音一落,几个皇城军便出去,不消一刻便将腿软的走不了路的魏公公带过来。魏德喜一见眼前这阵势,就知道是东窗事发了,他正在心里盘算着该倒向谁,就听章太后厉声问道:“魏德喜,你可知假传陛下密令,该当何罪?”

魏德喜万没想到章太后直接就将他的罪定为假传密令,本来还犹豫该站哪边的他,吓的什么都忘了。

“冤枉啊,娘娘,奴才纵然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密令啊。密令是陛下亲手所写,也是陛下亲自盖上印戳,奴才只知要将这封密令给贺副统领,其余的一概不知啊,娘娘明察,娘娘饶命。”

魏德喜连连磕头,直到把头磕的像他身旁的贺啸威一样满脸是血,才被皇城军拖出去。

接连遭遇背叛,崇光帝心头绝望,如同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向楚凌渊,却只见到对方冰冷的侧脸,楚凌渊唇角挑起一丝笑,似讽刺,更多的是不在意。

崇光帝心灰意冷地收回了目光,指望着章太后不要把事情闹大。可事情偏偏不如他意,章太后既然出手,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她平静道:“只听一面之词,未免不公,贺啸威,你手中可还留着那道密令?”

崇光帝微微松了口气,他下那道密令时,告诉过贺啸威,阅后即焚,他当时应该没那个胆子不遵命令。

贺啸威果然神色为难:“太后娘娘,非是臣不想把密令交出来,而是……而是臣不慎将那道密令弄丢了,直到今日也没找到。”

崇光帝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心里骂贺啸威办事不牢,但他想到密令已经丢了,又多了一丝庆幸。

就在此时,一身黑衣的影八从殿外走进来,呈给怀公公一张黄绢,怀公公接过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一肃,走上前禀道:“娘娘,这便是那道密令。”

崇光帝看见那眼熟的黄绢和出自他手的印记,脑中绷紧的那根弦忽地断了,他大口抽气,却还是填不上胸腔里的憋闷,鲜血和涎水一起流出来,从嘴边一直滴落到他的龙袍上,引来宫人震惊的尖叫。

“陛下吐血了。”

章太后接过黄绢看了一眼,眼见崇光帝眼白外翻晕过去,她厌恶地撇过头,说道:“来人,传太医,将陛下抬往后殿医治。

崇光帝被一群宫人乱糟糟的抬走,殿内更加安静,每个人大气也不敢出。只有楚凌渊例外,只见他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面前的佳肴,而后将银质的筷子往桌上一扔,发出叮咚的撞击声。

“夜还长,当给诸位大人上热食。”

此情此景,还有谁有心思品尝佳肴,众人都觉得章太后会拒绝,她却点头附和了楚凌渊的话。

“就依太子,让御膳房做一品羹送过来。”

一品羹是什么?蓁蓁的好奇就写在脸上,荣歆公主似乎猜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不多时,宫人们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是一碗碗浓香的一品羹。

宫人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碗,蓁蓁总算看到这一品羹,红白相间的,煞是好看,但她想起下午在朝露殿看到的那个血人,顿时失去食欲,胃里泛起一股恶心。

荣歆公主在一旁淡声提醒:“咱们女子不宜吃的太多,省的发胖。”

蓁蓁不知她是何意,但只觉得是善意提醒,便道了声谢。

她把脸侧向一旁,不想再面对这红白之物,这举动给旁人看见,更觉得她傲慢无礼,连太后特意赏下的一品羹都敢不喝。

女眷们遭遇一场惊变,吓的各个脸色苍白,能有一口热汤宽慰,她们都迫不及待用银勺喝起汤来。贺依兰挂心兄长的安危,一品羹是太后赐的,她不敢漏出端倪,一口接一口的喝下了半碗。

殿内只有安静的吞咽声,蓁蓁用手扶在碗边,汲取热气,章太后看见只有她和荣歆公主不动面前的汤碗,就笑了笑:“怎么,不和胃口?”

荣歆公主神色如常:“是孙女适才吃多了,如今腹中积食,喝不下去。”

章太后又问:“明熙县主呢?”

蓁蓁思虑再三,正要回话,便听一道浸着凉意的声音说道:“既然不喜欢,撤了吧。”

楚凌渊一开口,陈何便来到蓁蓁和荣歆公主那一席,将两人面前的汤碗放到旁边宫人的托盘上,太后没再说什么,眼神看向殿内的其他人。

蓁蓁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章太后今日格外给楚凌渊面子。按理来说这殿内的人都被皇城军看管,楚凌渊却不当回事,行事依旧张扬,章太后压根就跟没看见似的。

等到殿内的人陆陆续续喝完了一品羹,章太后让人把空碗撤下去,像闲谈一样与众人聊起了京城中的新鲜事。

“前日怀公公给哀家献上了新出的话本,叫什么狐说魅语,诸位可曾看过?”

在座的女眷多少都看过一些,即便是大臣们和各家的公子也有耳闻,章太后突然问起了这事,让所有人都悬起了心。

贺依兰面色惨白,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头垂的不能再低。叶静怡目光闪烁,不着痕迹地离她远些。

章太后话锋一转:“听闻那写书人是个潦倒的举子,这等淫词烂语不堪入目,难怪此人始终未能进士及第。哀家对此人甚是好奇,相信诸位也想一见,怀福,把人带上来。”

两个高个的太监将一个人拖进殿内,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鲜血糊满了他浑身上下,相貌更是看不出,只有一双绝望疲惫的眼睛还能辨认,贺依兰在他路过时抬起了头,只看一眼便惊惧地低下头。

殿内其他人看了这血葫芦,联想起方才喝下去的一品羹,腹内翻涌不已,只是不敢在太后面前失礼,于是纷纷忍着。

蓁蓁下午就见过一次,此时仍旧受到冲击,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陈何早就收到楚凌渊的暗示,此时拿着拂尘站在蓁蓁面前,帮她挡住那骇人的景象。

荣歆公主瞥了对面的男子一眼,庆幸自己没喝那汤,她垂眸拿起女官递过来的香包,放在鼻尖遮盖住那股血腥气。

章太后将殿内众人的反应收进眼底,言道:“此人饱受酷刑却不肯招出幕后指使,哀家百思不得其解,诸位以为是何原因?”

一阵叫人绝望的沉默过后,憨厚老实的洛王先开了口:“娘娘,会不会没有什么幕后主使,就是他一人所为呢?”

章太后:“哦?洛王说的也有道理。”

贺依兰听到此刚刚松了口气,章太后话音一转说道:“不过哀家觉得,这举子能这般替他身后之人遮掩,不是为了利,就只能是为了情。”

受了重刑的举子一直死气沉沉,此刻却像被注入了一口活气,他微微侧过头,朝那个念念不忘的姑娘看去,她在躲避自己的眼神。

举子苦涩一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挣脱了两个太监的控制,向斜侧边的桌席扑去。贺依兰惊愕的看着那一身血的举子朝自己扑来,连忙起身躲开,却见那人在扑向她之前转了个方向,撞在尖锐的桌角上,然后倒在她脚边。

红白的脑浆流出来,这一撞实在惨烈,可见那人对自己下了狠心。贺依兰突兀地站着,看着脚边源源不断的血迹,浑身无力的软倒下去,这一倒竟然好巧不巧地倒在血泊里,她还有一点意识,感受到身下湿黏的血,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许是受的惊吓太过,她浅色的裙子上泛起了一圈淡黄色的湿意,离得近的还能闻到一股骚气,与血腥气交杂,味道刺鼻。周围的人强忍恶心,以手掩鼻,谁也不敢多看地上的尸体。

章太后不满意地一叹:“怎么人就没了?贺家的闺女不禁吓,叫人抬下去医治吧。”

她看了一眼神色未变的定国侯,越发觉得这老狐狸不好对付,便说道:“把贺啸威暂时押入刑部,听候发落。”

处理完这一边的事,在后殿给崇光帝诊脉的太医相互研究出一个结果,报给章太后:“禀太后娘娘,陛下急怒攻心,风邪入体,只能静心修养。”

章太后沉吟:“也就是说陛下不能再临朝理政了?”

太医称是。

章太后略一思索,道:“也罢,朝政诸事便交由太子一应处置,遇不决之事可与两位宰辅商议,哀家乏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这句到此为止,无疑是一句赦令,皇城军收起兵器,众人脚软心凉的离开华章宫。蓁蓁知道自己一会儿要跟着章太后走,所以没动,荣歆公主懒得出宫,就说去皇后宫里留一晚。

章太后凤驾离开,蓁蓁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楚凌渊依旧坐在那里,他身上像笼罩了一层阴影,殿内的光纷纷照不到他。男人眼角眉梢俱是冷意,衣襟上的盘龙狰狞怒目,仿佛要将眼前的所见的一切统统撕碎湮灭。

她目光有稍许迷茫,章太后刚才言道要将朝政诸事交给太子,楚凌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却为什么还不开心?

蓁蓁无暇细想,只能先跟着太后的凤驾回元清宫,到了元清宫,她只在正殿前见到了常嬷嬷。

“娘娘十分困乏,今日不会召见县主,县主请随奴婢去偏殿吧。”

蓁蓁点头,跟着常嬷嬷来到偏殿,元清宫很大,由主殿和两个偏殿组成,蓁蓁住的这一处,离章太后的寝殿已经算是很远。

常嬷嬷临走时,提醒了她一句:“县主早些安寝,太后喜静,夜里尽量不要多走动。”

蓁蓁忙说:“蓁蓁知道,嬷嬷也早些休息。”

送走了常嬷嬷,蓁蓁打量起她住的这间偏殿,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两对半人高的五彩龙凤云纹花瓶,黄花梨木的家具,还有一些精巧的鎏金瓷器摆设,看样子章太后并没有打算敷衍,反而让宫人精心布置了一番。

她今日刚进宫,被迫观看了这么一出大戏,也有些累了。宫人端来热水,她卸下妆容,洗漱沐浴之后,便叫月竹吹熄了灯火。

躺在陌生的地方,又给吓了一遭,蓁蓁了无睡意。她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就听见外面呼号的风声,虽然寝殿里生了炭,但她还是觉得冷,于是裹紧了被子。

她正想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睡着,就听见窗户被吹开的声音,她本就胆小,此时更觉的后悔没让月竹守夜。

蓁蓁从床上爬起来,一双小脚刚触碰到冰凉的空气就忍不住缩了缩,她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来。殿内太黑,没有找到鞋子,她只能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

进宫的第一晚,她不好意思麻烦宫人,只能自己走到外殿来关窗,冰凉的晶体落在她脸上,她往外一看,这才发觉外面下雪了。

窗外风雪交加,比她之前所见的任何一场雪都要大,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石阶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蓁蓁关上窗户,抱起双臂打了个哆嗦,正想回到内殿,门却开了,一股风雪灌进来,她冻得浑身僵硬。

蓁蓁以为门又是被风吹开的,回头一看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她刚想喊人,却看见了男人前襟上的龙纹,熟悉的修长身影顺着风雪进来,蓁蓁的喊声卡在了嗓子眼里。

楚凌渊随手一挥,门便关上了,借着门外的光,他看见少女光滑蜷缩的小脚,顿时大步上前,环住她的腰身将人抱起来。

“怎么不穿鞋子?”男人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雪松的香气,却难掩一股让人微醺的酒气。

蓁蓁闷声回答:“我找不到。”

他身上的冷冽像是与风雪融为一体,蓁蓁被这气息冰的一个哆嗦,整个人僵硬地缩在他怀里,楚凌渊将她放在床边,用被子裹好,蓁蓁这才活了过来。

楚凌渊又问:“怎么不叫宫人进来伺候?”

蓁蓁在床上缩成一团,说道:“我刚进宫,连太后娘娘的脾气也没摸透,不好半夜使唤宫人,想着只是关个窗户,就没叫人来。”

两人一问一答,渐渐就没了话,楚凌渊幽深的目光定在她身上,不曾挪开半点,蓁蓁被他看的有些窘,理了理身上的被子,问道:“哥哥怎么半夜过来,这毕竟是太后的寝宫。”

楚凌渊默不作声,在她身边坐下,身处漆黑的环境,人更容易露出白日里不轻易示人的那面。蓁蓁困惑地侧目,只觉得这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整个人连同投在地上的暗影都是一样,倔强而孤独。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楚凌渊,只想着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便展开了一半的被子,笑盈盈问道:“哥哥冷不冷?我把被子分一半给你。”

楚凌渊转过头,对上那双笑意灿然的眸子,心中微微一暖,他从少女手中接过一半的被子,象征地披在身上,哪怕什么都不做,与她这样挤作一团,也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快乐。

“今日可吓着了?”楚凌渊藏在被子里的那只手将她圈进怀里,他身上渐渐升起热度,蓁蓁挨着他一点也不觉得冷,惬意又别扭的吸了口气。小姑娘甜糯糯的说:“没有啊,都让陈何公公给挡住了,我什么都来不及瞧见呢。”

她这样装作无事发生,反而让楚凌渊更觉的心疼,他眸光微闪,说道:“孤不该将人交给章太后。”

吓坏了他的小姑娘,让她在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这笔仇他记下了。

蓁蓁没往自己身上想,还以为他是在为了那举子自尽而生气,便乖乖地靠着他,小手抓住他近在身侧的手臂,劝哄道:“不是呀,那个人经历酷刑也不肯供出幕后指使,宁可死也要保护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

“这本不是哥哥的错,太后应该也想不到他会自尽……”小姑娘说着,就打了一个哈欠。

蓁蓁心觉奇怪,楚凌渊没来之前,她怎么在床上翻腾都没有丝毫困意,他一出现,就像给自己点了安神香似的,她竟毫无预兆的困了。

少女那双迷离的明眸泛起了涟漪,眼睫眨动,带出一滴晶莹的泪。楚凌渊喉结滑动,忽然觉得渴,他低下头舔去蓁蓁脸上的泪,冰凉的唇缓缓下滑,顺势吻上她的唇。

香软,清甜,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