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看见埃里克失控。相较于奥古斯,他永远都是冷漠沉稳的模样, 非常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 即使心跳失序,呼吸急促, 神色依然淡漠而疏冷。但就在刚刚, 他的眼珠居然变成了猩红色,上一次瞳孔变红,还是被我发现真面目的时候。
不知道他刚才推开我,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还有,等下用完午餐, 他是否会继续刚才的事情……越想脸颊越滚烫,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
谁知,用完午餐,他收拾了一下, 直接去了书房。地下宫殿有两个书房, 一个在卧室, 另一个则要穿过长长的走廊, 打开机关才能进去。记得第一次去那里时, 我被里面的装潢吓了一跳,还以为走进了宏伟典雅的教堂。
穹顶是交叉繁复的肋拱造型, 上面有镀金的骷髅铜像, 中间是未完成的彩绘, 散发着颜料的刺鼻气味。水晶吊灯悬挂在半空中,金黄色的烛光映照着《基督诞生》的画作,充满了庄严而辉煌的神性。很难想象,这幅天顶画也出自于埃里克之手。毕竟,他曾说过,自己并不信神。
我走进去,他正站在半空中,手中拿着画笔,调色盘飘浮在他的面前,快速而熟练地涂抹上色。圣经题材的画作,大多色彩鲜明,人物形象精美。我在帕尔马大教堂见过一幅《圣母升天》的天顶画,连云彩都是昂贵的蓝色,天使或手持金器,或身着繁复的衣衫,环绕在玛利亚身边。埃里克笔下的圣母却坐在昏暗的地方,面庞消瘦,只有怀中的襁褓散发着金色光辉,与那些竭尽华美的圣母截然不同。
我顿时将他之前逃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画这个?”
他用的是坦培拉技法,一种古老绘画技法,用蛋清混合色粉调制成颜料。因为颜料干得很快,对熟练度要求极高。会这种技法的画师,都是终生为教堂天顶画服务的老画师。没想到他连这个都会。
他放下画笔,调色盘和十多支画笔自动回归原位。他走下来,在水盆里洗了下手“想事情的时候,会过来画一会儿。”
“你的圣母更像一位真正的母亲。”
“她本就是一位母亲。”埃里克失笑,“莉莉知道,我并不信基督。所以,我并不是在画圣母,而是一个生育后的女人。”
就像卡拉瓦乔的《圣母之死》一样,没有昂贵而雍容的蓝色衣衫,也没有细腻光滑的脸蛋,卡拉瓦乔笔下的圣母瘫倒在农舍的床上,发丝蓬乱,形容狼狈,就连身旁的使徒也是面黄肌瘦的农民。与教堂内云雾缭绕、熠熠生辉的天顶画完全不同。果然,艺术都是相通的。即使只是偶尔过来“画一会儿”,也有了和大师媲美的功底。
我哑了片刻,半晌才说“既然不信基督,为什么画圣母呢?”
问完才发觉是废话,他已经回答我了这是普通母亲。正要转移话题,他却抬眼看向我,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还以为莉莉记得,我只信仰你。”
我懵了一下“啊?这个……我记得。”
他点点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记得就好。一开始画天顶画,是为了打发时间,后来是为了缓解对你的思念。”
脸颊越来越烫。就在热意要蔓延到脖子根的时候,我猛地清醒过来“……不对,你之前骗了我。我在纽伯里波特梦见了你的过去,你并不是地下赛场的拳手,也没有总是徘徊于生死边缘。”
“以前说谎了,对不起。”他低低地说道,“但确实是你支撑我走到现在。神不能救赎我,也不能指引我。但是,莉莉可以。”
热意已经涨到了耳根,我忍不住抬手,用手背冰了一下。这个人还是这么会说话。如果这时候退缩,那就太没意思了。我深吸一口气,故意靠近他了一些,仰头问道“既然我对你这么重要,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跑呢?”你不想要我吗?这句话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他右手指关节抵住下巴,眼睛微微眯起“莉莉希望我继续?”
简单的一句话,差点令我的心跳停止。我浅笑着望着他,表面从容,实际上思绪已一片空白“你说呢。”
“只要莉莉愿意,我都可以。”
这句话让我心跳了一整天。原来被尊重意愿是这种感觉。我说了一句“不喜欢被强迫”,他就牢牢记在了心底。的确,当时的我被亲得有些发懵,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如果他在那种情况下,强行欺压过来,我绝对会顺水推舟地同意。他却将我推开,一个人作画冷静,只是为了得到我的同意……他怎么能这么好。
不过,我当然是愿意的……这要怎么说出口啊。
一转眼,几天过去了。本以为他会克制不住,对我发起进攻。到时候我再点头同意……谁知这几天,他都泡在琴房,专心作曲,不关心任何事情。对我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亲吻我的嘴唇和手背。我不由有些泄气,心态也从等待他主动,转变为勾引他主动。
地下宫殿有一个储存绸缎的石室,我在里面翻出了两卷亮红色的绸缎,将皮靴改成了足尖鞋。这些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的,他居然没有过问,更加坚定了要勾引他主动的想法。
芭蕾舞裙的裙摆,制作过程比较繁琐,需要真丝或江珧足丝的布料。一连好几天,我都在和裙摆较劲。原以为这样他就能注意到我在做什么,然而,他注意是注意到了,重点却完全错了——他站在一旁,精准地指点我该怎么缝制裙摆。
我沉默了片刻“……你连这个都会?”
“有段时间做过裁缝,不算精通。”
“……”
跟全能的男人在一起真没意思。心里是这么想,对他的崇拜却多了几分。就这样,十多天过去了,我终于将舞裙和足尖鞋做好。回想起当初对奥古斯脱衣服,他以为我要色—诱他的情景。虽然这辈子都没可能色—诱他,但色—诱埃里克却可以试一下。
这天,埃里克正坐在钢琴前谱曲。半个月相处下来,我发现他作曲的时候,是最专注的时候,任何动静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他没有抬头,羽毛笔沙沙地写字,时不时按一下黑白琴键。
已经想好了每一步该怎么做,真正行动的时候,却有些紧张。我脱下鞋子,弯腰换上红色足尖鞋,绑上缎带“这是什么曲子?”
他头也没抬“随手写的一首曲子。莉莉感兴趣?”
“有点兴趣。”我转过身,将束腰的系带面对他,“可以帮我解一下吗?”
他看我一眼,单手扯掉了我束腰的系带,然后继续低头谱曲。
我“……”
这样都没办法吸引他吗?
我咬咬牙,直接将束腰脱了下来,在琴凳上换上芭蕾舞裙。与此同时,沙沙的写字声总算停止了。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后背,心脏差点跳出胸腔,有那么一瞬间,后背就像是被烙铁烫伤了一般,有种奇异的灼烧感,接触空气都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双手背到身后,我系上裙子的带子,硬着头皮站起来,对着他转了两圈“好看吗?”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了我很久很久“好看。”不知是否我的错觉,他的声音比以前更加低哑了一些。
心跳几近疯狂。我走上前,将距离控制在一拳左右“那你想看我跳舞么?”
我原本的想法是,等他回答“想”,然后在跳舞的时候,对他动手动脚,看他瞳孔变红失控的样子。谁知,话音落下,他就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拽进了他的怀里。我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他的腿上。他垂下头,将我的发丝勾到耳后,眼珠一点一点地染上红色“不想。我想吻你。”
这个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眨了眨眼睛,脑中一片空白“什么?”
他对上我的眼睛,眼中是强烈的侵占欲“我可以吻莉莉吗?”
“……可、可以。”
他的唇瞬间压了下来。这是一个侵略性十足的亲吻,仿佛交—配前夕雄狮撕咬雌狮的颈肉。后背被他紧紧按住,感受到他比以往更加火热的掌心,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有一种玩火的错觉。更让我僵硬的是,他注意到我的僵硬,居然停了下来,低声问道“不可以吗?”
第一次明白了脸红得快要滴血是什么感觉。“……可以。”
他点点头,继续吻我。但每吻一个地方,都会停下来吻我“可以吗”。比如,他从我的唇吻到我的脖颈,明明瞳孔已经红得吓人,却还是会停下来,压低声音问我“可以吗?”
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间,我不自在地后退了一些,却碰到后面的琴键,“嗡”的一下,琴音共鸣悠长“可以……”
他顺势从脖颈吻到锁骨“这里可以么。”羞耻的心跳声几乎将耳膜震破,我简直想捂住脸“可以……”心里希望他别再问下去了。然而,他却不肯放过我,一只手插进我的头发,另一只手顺着我的腰往下挪。都这种时候了,他竟还在我的耳边问道“可以吗?”
我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他“不可以!”
……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人!讨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