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所说的, 一点错都没有。
她直接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光精灵踌躇道：“但是”
但是，在这个有神明存在的世界上，从来都是神引导世人, 神来替世人做选择。
在世人看来，神明的选择也一向比世人的选择更为可信，更值得敬重。
光明神选了一个人，那个人当然就是光明信徒。
同理, 黑暗神选了一个人，那个人也必然是黑暗信徒。
这在世人眼中，是理所当然的。
爱丽丝问：“但是什么？”
“两位神明都选了我，这个时候除了看我自己的选择, 还有其他办法吗？”
“你们的纠结和讨论，真的能得出一个结论吗？”
爱丽丝有些好笑道：“光精灵怀疑我, 这很正常——毕竟我们从未相识, 也从未相处过。”
“但是各位神术师们, 我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吗？”
这数个月来，她杀死了多少黑暗的族裔？
深渊领主、魔兽、恶魔、吸血鬼数不胜数。
她冒险偷盗吸血鬼领地的地图, 奠定了神术师的胜局。
如果她是黑暗信徒，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取得神术师的信任吗？
先不说一开始根本没人怀疑她, 刻意偷地图换取信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说这取得信任的代价——让黑暗阵营折损一位吸血鬼亲王，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
神术师们一时语塞。
他们憋了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话。
“可是黑暗神选了你啊”
爱丽丝笑了一下——气得。
她心想：你们光明阵营亡了算了。
她伸出手, 接住了从她脑袋上跳下来, 落进她臂弯里的黑煤球猫。
小克变小了之后，就又奶又软，整个煤球都娇滴滴的, 仿佛“可爱”一词的代言猫。
爱丽丝已经懒得和他们多废话了。
她也不解释，一开口就直接怼：“光明神也选了我。”
所有人都沉默了。
很好，这下问题又回到原点了。
过了好长时间，才有一名光精灵站出来，提出了一个建议。
“这个其实也可以看看，两位神明选择爱丽丝小姐的先后顺序。”
爱丽丝：“... ...”
你可真他妈是个小天才。
话说，这种事竟然还讲究先来后到的吗？
那个神先选了她，她就是哪个神的信徒？
爱丽丝坦然道：“实话不瞒各位，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黑暗神种下了标记。”
“只是一直以来，总是有长生种针对我，说我身上有黑暗神的标记——这件事我一直稀里糊涂的，直到今天才确认。”
“至于光明神冕下选择我的时间”
爱丽丝停下了话语，她看向神术师们。
后者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是在她进入圣城，参加神宫的入学测试的时候。
当时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光明神的神迹是如何降临在她身上的。
神术师也早已和光精灵们解释过这件事。
听了爱丽丝的话，本就纠结的问题，似乎也没有变得好解决。
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个个的眼神里都带着茫然和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终于，光精灵说道：“爱丽丝小姐，您说话的态度很诚恳但是”
但是说出的话，实在是太离奇了。
一个被黑暗神选择的人，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神选择了？
难道黑暗神会无声无息的选择、摆弄一个人？
——别说，这还真有可能。
万一，是黑暗神知道了爱丽丝是光明神眷顾之人，而故意在她身上种下黑暗标记，以此来悄无声息地离间神眷者和光明阵营呢？
眼下这情况，神眷者和光明阵营，可不就是要决裂吗？
爱丽丝问：“但是什么？怀疑我说谎，不敢相信？”
光精灵再三考虑，说道：“爱丽丝小姐，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轻易相信您的话。”
“所以，我们得用一种特殊的办法，来验证您的话语的真假。”
爱丽丝抱着猫，问道：“什么办法？”
光精灵说：“我们光精灵一族，擅长使用针对精神的幻术。”
“我们有办法读取您的记忆——读取到记忆，自然能知道您所说的是真是假。”
爱丽丝抬起头，绿色眼眸扫过围绕她而站的神术师和光精灵。
她没什么表情，脸色称不上和善——看起来有种风雨欲来的意味，似乎是暴怒的前兆。
“我知道，这个方式非常冒犯，但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爱丽丝小姐，如果探查出来的结果是好的，我们一定会好好向您道歉。”
光精灵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她低头弯身——这是请求的姿态。
“到时候，如果您实在愤怒至极，就算让我们把命赔给您也可以。”
爱丽丝心情复杂，她看着在她面前弯身请求的光精灵，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值得吗？”
光精灵说道：“值得的。”
如果爱丽丝真的是神眷者，那么，她对光明阵营而言，会是取得胜利，让世界转危为安的唯一希望。
为了救这个世界，无论是光精灵，还是神术师，都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
爱丽丝抬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来这个世界几个月而已，叹过的气却比上辈子二十余年时光加起来还要多。
她喃喃道：“真是让人感动。”
听她这样说，光精灵与神术师们稍稍放心了一些。
但是转瞬间，他们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
爱丽丝一字一顿，话语坚决。
“但是我拒绝。”
众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她。
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检查，那就意味着，这其中很可能有问题。
事实上，也的确是有问题的。
爱丽丝不怕他们判断真假。
她怕的是，自己被他们看到上辈子的记忆，穿越者身份暴露。
到时候后果难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麻烦事？
光精灵的态度也同样强硬：“爱丽丝小姐，这由不得您。”
话语落下，脚下的巨大图阵倏然亮起。
图阵上的符文在神力的作用下转变，换成了更加晦涩难懂的另外一种文字。
庞然的神力支撑起的幻术，裹挟着巨大的压力，开始侵入爱丽丝的精神。
趴在爱丽丝怀里的小克一蹬脚跳出来，直扑正对面的光精灵。
爱丽丝的第一反应，就是用自己的幻术，来抵挡住对方的幻术。
这将会是一场精神方面的对决。
当然了，现实中也得对决。
十余团赤红色的火焰在她周围升起，直指向她围过来的众人。
这是爱丽丝第一次在实战之中，同时使用幻术和别的神术。
神术师们早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此刻，也纷纷举起法杖。
一时之间，绿茵上结界升起，冰霜蔓延，土地震颤，粗壮藤蔓拔地而起。
天空中乌云涌上，炽白雷电流窜，聚拢到神力拧出的巨大漩涡之中。
伴随轰隆隆的巨响，炽雷劈下。
如同房柱一般粗壮的雷电，以无可抵挡之姿，直贯地面。
那一瞬间，神术与神术交织，火光蔓延，藤蔓冰屑崩飞。
爱丽丝一心二用，几乎要支撑不住。
光精灵对精神的入侵非常影响她的状态。
就在她打算拿出天霜圣杯的时候，一片混乱的现场陡生变故。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一股强大的气息，正携着磅礴神力，靠近着这片光精灵生活了数千年的圣地。
对方的速度如同流陨，仅在光精灵意识到的瞬息，就已经由远而近，逼近了森林的结界。
等到反应过来，结界就已经轰然崩碎。
其实就算反应过来也没什么用。
那股神力之强大，巍峨如山，磅礴如海，浩瀚如无边星宇。
只是感应到的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脊骨都要被冲碎压折。
在这样的力量之前，他们渺小如蚁粟，只要对方轻轻一捻，他们就会化成尘埃。
守护光精灵生活之地的结界破碎，拦住爱丽丝的结界，也在下一瞬被击垮。
落下的炽白雷电被生生挡拆成数条，分散游走，将地面烫成焦灰。
冰霜消退，绿茵重现。
迎面而来粗壮藤蔓也被人那人单手一挥，扭曲了方向抽去一旁。
黑发青年疾驰而来，宽大的雪白衣袍在风中鼓动着，发出猎猎声响。
他没有一瞬的停留。
在经过爱丽丝身边时，抽走了她手上的靛蓝色法杖。
而后，这杆法杖成了剑，眨眼之间已经架在了白衣大主教的颈边。
光精灵和神术师，全都因为这闯入得突然，架势如同流陨天灾的黑发青年，而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他们此时又懵逼，又害怕。
克里斯笑着，银色眼眸中却泛着森然冷意。
他的话语依旧温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说，太过分了吧？”
爱丽丝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背对着她的长生种，松了一口气。
克里斯来得及时，她刚刚差点就招架不住了。
好吧，其实也招架的住，她还能拿出天霜圣杯来送对面一起归天。
但怎么说呢
克里斯的到来，是就像身处沙漠之人得到了一口清水，像雪中严寒之人得到了一筐煤炭。
他是爱丽丝身陷囹圄，百口莫辩之时，唯一站到了她这边的同伴。
黑煤球猫用力挠了被牠扑倒在地的光精灵一爪子。
牠灵活地跑开，跳到克里斯身上，又爬到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发出一连串的猫叫声。
“喵喵喵喵，喵，喵喵”
小克叫了好多声，喵起来还拐着弯，像是在告状一样。
牠一边告状，一边还很生气地跺脚，圆润的猫爪一下一下地踩克里斯的肩膀。
克里斯一边听着，周身气场愈发的让人心悸了。
他笑着，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啊。”
“这件事情挺好办的。”
“既然你们这么相信神明，那我送你们去神的身边，让神来告诉你们答案，不就好了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能见到神？
爱丽丝心生疑窦。
但下一刻，克里斯就用行为回答了她。
黑发青年周身神力涌动。
地面颤抖着响应他，一道道缝隙裂开，如同蛛网，蔓延在这金雾缥缈的绿茵上。
炽热的火焰自地底爆发，形成一道道惊人的苍红火柱，直冲天空。
这火焰触及到的东西，皆化为黑色焦土，一触即碎。
爱丽丝明白了，克里斯所说的话，其实是一句死亡威胁。
在她的世界里也有人说类似的话——“我送你去见上帝。”
被威胁的那些家伙后退了一步，说道：“克里斯先生，有话可以好好谈。”
克里斯一改从前很好相处的和善态度。
他现在的态度非常强硬，没有一丝作为神裔的心软和善良。
“谈？你们和小公主谈了挺多了，不也没谈出个结果吗？”
他语气冷淡：“没用的谈话，就不必谈了，只会浪费精力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