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敢应下这场赌局。
因为, 这赌局的结果，他们无法承受。
沉默持续了很久。
最终，还是那已然身心疲惫的雷夫曼主教, 开口来劝爱丽丝。
“孩子，你不要这么生气，你要明白，神宫当下的处”
爱丽丝没让这位长辈把话说完。
她很尊敬对方, 但是，那得是在对方也愿意给她的自尊留有余地的前提下。
她说道：“我当然明白神宫当下的处境。”
“困难艰险，九死一生。如果在这种时候，光明神宫的神眷者, 是一名黑暗信徒，就真的要命了, 对吧？”
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
“你们要我体谅神宫的难处。”
“你们希望, 如果我是个黑暗信徒, 我死，让神宫摆脱掉这份风险。”
“如果我不是个黑暗信徒，而是货真价实的神眷者, 我就继续为神宫卖命。”
“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理所当然地要求着对自身最好的结果, 什么代价都不肯承受。”
爱丽丝慢条斯理地拆解着神宫当前的举动。
这些话听起来很无情，不动耳，却是谁也无法反驳的实话。
“爱丽丝, 我们没”
爱丽丝笑着接上话：“你们没办法, 我知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接受。”
坐在长桌边的神术师们苦恼地捂住了头，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为此头疼和纠结起来了。
爱丽丝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纠结——他们不愿意撒手放开好处, 可他们偏偏又无能为力，就只能原地踏步纠结。
爱丽丝现在很烦躁，没有耐心和他们耗下去。
“还判不判真假？给个准话。”
“这样拖拖沓沓，我就直接视为你们不想判断真假了。”
爱丽丝抱着自己的猫，转身走向背后的城堡大门。
她走到门口，两名光精灵伸出手，将她拦了下来。
“爱丽丝小姐，您要去哪里？”
爱丽丝低头，漫不经心地逗着怀里的黑煤球猫，态度冷淡。
“我不会留在青木之森，也不会回神宫。”
“至于我具体去哪里——这和您没什么关系吧？”
爱丽丝就差没把“关你桃子事”这句话给直白地说出来了。
当然，就算没这么说，她的态度也已经足够糟糕了。
光精灵身为神裔，一直是受人敬重的。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人类会这样对他们说话。
拦着门的光精灵，尚还在语言上维持着礼仪。
“爱丽丝小姐，青木之森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不过他们的行为，却一点也不客气。
那两名光精灵一伸手，青蓝藤蔓从大门周围飞出，交织成网，将门口完全堵住了。
藤蔓网上附着着光精灵的金色神力，看也知道，这张网会非常结实。
爱丽丝挑了挑眉，脸上挂起笑容。
少女的绿色眼眸深处，泛起一汪让人心悸的冷意。
她笑着问：“要动手？”
说着，爱丽丝要把小克从怀里放下去。
打架的时候，可不适合把一只胖猫抱在怀里。
但是，小克似乎不愿意下地的样子。
牠自己缩小了身体，变成了比巴掌稍微大些的小奶猫，爬到了她头顶上去。
爱丽丝的金色脑袋上，就顶上了这么一顶毛茸茸的黑猫帽子。
别说，还挺合适的，而且还特别暖和。
爱丽丝抬起手捏了捏柔软的黑色毛爪。
“行吧，你别摔下来了。”
小克软绵绵地“咪”了一声。
这叫声嗲里嗲气的，似乎身体缩小的同时，声音也变成了小奶猫的声音。
爱丽丝抬起手，神力的光团凝聚，最后化为一杆靛蓝色法杖。
法杖上的白色火鸟羽毛晃动着，似乎有种随时要在这树木宫殿里掀起苍白色的烈火。
守门的光精灵非常惊愕：“你敢在这里动手？”
这么多年下来，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他们如此不客气。
爱丽丝问：“为什么不敢？”
光精灵：“我们是可是神裔！”
爱丽丝嗤笑一声，她所流露出的不屑态度，彻底惹怒了以神裔的身份为荣的光精灵一族。
爱丽丝面对着怒目圆睁的光精灵们。
“我说，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
“一边觉得我是个黑暗信徒，一边又和我强调你们的光明神裔的身份。”
“黑暗信徒遇上光明神裔，不就应该打架吗？”
“难道我该尊敬你们，坐下来给你们倒杯茶好好聊聊？”
“话说回来，就算我给你们倒了茶，你们敢喝吗？不怕茶里有毒？”
光精灵被噎得心梗。
其中一人说：“我们还没对你的身份进行判断，你这是自己承”
爱丽丝驾轻就熟地接上了话。
“你说的对，还没进行判断——我还有可能是神眷者。”
光精灵驳斥道：“神眷者可不会用这种态度对神裔！”
爱丽丝问：“神眷者为什么不能是这种态度？”
“神裔很高贵，很了不起吗？”
“可是我觉得，身为神眷者的我，更加了不起。”
“毕竟，在我看来，光明神冕下更偏爱我一些。”
不是在她看来是这样，而是，事实上就是这样。
她是直接被光明神选中，被赋予使命，给予加护之人。
而光精灵一族，只是被庇佑了，没有被赋予任何使命。
光明神宠爱他们，却不看重他们。
若说世间生灵皆是神的臣民。
那么，神眷者是臣，神裔只能是民。
爱丽丝问道：“神眷者的地位，应该更高一些吧？”
爱丽丝拿起法杖，指了指被藤蔓网封住的门。
她问道：“你们神裔，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我这个神眷者呢？”
光精灵彻底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爱丽丝笑着说道：“你们应该对我尊敬一些，这是你们应有的礼仪和教养。”
“如果你们做不到——没有教养，就应该挨打。”
背后长桌边的雷夫曼主教呵斥道：“爱丽丝！”
白衣大主教摇了摇头，说道：“爱丽丝小姐，我们接受赌局。”
如今的情况，脸皮已经彻底撕破了，没有挽回的机会。
不管他们是否接受赌局，这个金发的小姑娘都不会再留在神宫了。
所以，还是赌吧。
至少赌这一局，确认一下她是不是黑暗信徒。
如果她不是，那很好；如果她是，她就殒命在此，光明阵营可以规避风险。
爱丽丝还未做出反应。
小克就开始用毛茸茸的爪爪扒拉爱丽丝的头皮了。
小克的意思是，没必要拿命跟这群憨批打赌，直接揍他们就好。
爱丽丝笑了笑，回过头来，说道：“好啊，那就赌。”
小黑猫生气地用爪子拍爱丽丝的脑袋。
毛爪子软乎乎的，拍下来也不疼，反而像是撒娇一样。
爱丽丝觉得她的使魔实在是担忧太多了。
就算光精灵判断出的结果，是她是黑暗信徒，她也不会乖乖地按照设赌局时所说的那样，把命交出来。
她只会像黑暗信徒那样揍他们，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她活成什么样，做过什么事情，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她又没做错过事情，她凭什么要死在这里？
光精灵在空旷的绿茵上设下了图阵。
这个图阵之中，大概承载着辨明真相，判断真假的神术。
之前在宫殿大厅里的所有人，此时都集中在了这个图阵里。
因为之前的不愉快，大家的脸色都很阴沉。
此刻脸色最阴沉，心情最不好的，大概是爱丽丝头顶的那只黑猫。
瞧瞧，牠整张脸都黑了，黑的跟锅底一样，完美战胜所有人的黑脸。
光精灵设置完了图阵，没好气道：“开始了。”
神力涌入图阵之中，整个圆阵的轮廓，与其上方的符文，都被神力充盈，发出了亮光。
神术成功启动，一团一团的光芒，从图阵中升起，将爱丽丝包裹在其中。
这些光芒，大概就是用来对爱丽丝进行检查的。
金发少女坦然无惧地站在光团中。
她头顶的小黑猫凶巴巴的，一下一下地拍着光团。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他们时不时地看一看爱丽丝，再看一看使用神术的光精灵。
他们的眼神仿佛在催促着，快一些出结果，还得是个好结果。
但是，光精灵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大家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过了许久，笼罩在爱丽丝身上的光开始变暗，慢慢地熄灭掉了。
这意味着光精灵已经得到了结果，结束了神术。
所有人都看向主导神术的光精灵。
后者神色复杂，一副有话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你他妈的快说啊！
这大概是在场的所有人的心声。
倒是爱丽丝完全不客气，直白地问道：“测完了，有结果了？”
“尖耳朵的，你倒是说话啊？怎么了，说个结果还需要酝酿吗？”
光精灵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他说：“爱丽丝小姐身上，的确带着黑暗神的标记。”
话语未落，在场的神术师们已经拿起了法杖，光精灵们则是准备好了神术。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也准备拿起法杖开揍了。
在双方打起来之前，那个光精灵又说：“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爱丽丝小姐，也的确是光明神冕下眷顾之人。”
“她的身上，除了黑暗神的标记，还有光明神的标记。”
现场一片寂然。
爱丽丝很懵逼，但是她的表现却很镇定。
她笑着看向在场的诸位：“嘛，这个结果倒是出乎意料。”
“诸位打算怎么办？”
“是在这里除掉我，还是打算放我走？”
显然，神术师们和光精灵们也非常纠结这件事情。
爱丽丝要退出神宫，他们很担心她从此偏向黑暗一方吧。
爱丽丝不能为神宫所用，这没关系；但是，她要是为黑暗所用，这问题可就大了。
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这里杀掉爱丽丝，以绝后患。
但是站在这里的是神术师和神裔。
他们是光明神冕下的追随者，不是十恶不赦之徒。
他们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呢？
“爱丽丝小姐，我们要讨论一下。”
“光明神冕下选了您，黑暗神也选了您。”
“这种情况前所未见，我们不知道您究竟算光明信徒，还是黑暗信徒。”
他们看起来已经纠结到极致了。
但是这种事情，再怎么纠结，也不会有结果的。
爱丽丝疲惫地叹了口气，她问道：“喂，我说哪一个神选了我，这很重要吗？”
“光明神选我，我就一定心向光明吗？”
“黑暗神选我，我就一定会杀人放火屠城，十恶不赦吗？”
“我到底是光明信徒和黑暗信徒，应该是我来决定的吧？”
“在我的身份这方面，你们为什么不来纠结我的选择，反而要去纠结神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