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东部, 圣灵街。
日升月落,星河翻转。
清晨的一抹阳光洒落在排列错落的房屋之间,投映于镜湖之上,映出湛蓝天空和淋漓的细碎晨光。
湖边生长着金叶的参天巨树在这和煦的晨光之中轻摇冠冕,织成一片模糊而柔和的风景。
爱丽丝就是在这样一个早上醒过来的。
她尚未完全清醒,醒来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就是闭上眼睛继续睡。
但她在再次昏睡过去之前, 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爱丽丝低下头, 看见一坨黑色的毛团子伏在她身边,见她醒了, 就开始咬她的手。
黑煤球咬人的力度是有故意放轻的,没有咬破皮, 只是会让爱丽丝感觉到手掌稍微有些疼而已。
事实上,这点痛觉,也很好地唤醒了准备再次去和梦魇打交道的爱丽丝。
爱丽丝坐起身来, 黑煤球也顺势松开了咬住她手掌的嘴巴。
她把黑煤球抱进怀里, 摸着牠的脑袋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她又抬起头, 环视周围一圈。
爱丽丝抱着猫,自言自语道:“这是在哪里?”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要么再也没有睁开眼的机会,要么会撞在河道边的石头上风干到自然醒。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简单而温馨的房间里, 抱着猫躺在舒适柔软的床上,一扭头就能从窗户看见外面别有风味的长街和微醺晨光。
爱丽丝也完全没感觉到疼痛。
她受的是贯穿伤,也是致命伤。
这样的伤就算有幸能保住命好起来, 也一定会留下狰狞的可怖疤痕。
但是,爱丽丝掀开衣服,却发现自己的皮肤还像过往一样光滑白皙,找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如果不是黑猫使魔还在她怀里,天霜圣杯也在旁边的柜子上,爱丽丝很可能会把天霜溪谷当成自己的一场梦。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现在在做梦,梦里身处古老城镇的舒适房间,梦外还在冰水里漂着,早已冻到失去了感觉。
爱丽丝放下了自己的衣摆,说道:“如果不是梦的话,这应该是高级疗愈神术的手笔。”
她抱着猫下了床,拉开房间门,自楼梯走了下去。
在木头楼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爱丽丝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那是一名发色浅金的青年,他披着白衣,戴着遮挡了上半张脸的面具。
不过,即便有面具的阻碍,也不难从那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线和面具孔洞中露出的双眼的轮廓里看出,这人的长相该有多美好。
他正握着一只鎏金杯盏,细细地品尝着香气馥郁的红茶。
爱丽丝在对方刚刚放下茶杯的时候,走上前去礼貌地打了招呼。
“您好,请问,是您救了我吗?”
瑟斯顿轻轻点了点头,他指着旁边空着的另一张沙发,说道:“坐吧,我有些事想问你。”
爱丽丝依言在旁边的沙发上落座。
胖乎乎的黑猫在这时从她怀里蹿了出来,跳到了茶几上。
牠抬起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瑟斯顿。
爱丽丝立刻要伸手将牠从茶几上捉回来,阻止牠失礼的举动。
但瑟斯顿却制止了她,说道:“没关系。”
他拿起玻璃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爱丽丝面前,一杯放在了黑煤球猫面前。
胖乎乎的小黑猫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杯茶。
不仅如此,牠还坐在茶杯前高傲地仰起头来,递给圣子殿下一个“算你懂事”的眼神。
随后,牠低下脑袋,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吧嗒吧嗒地舔着茶。
爱丽丝看着喝茶的猫,脑袋顶上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吐槽猫会喝茶,还是该吐槽这个青年给猫倒茶的行为。
爱丽丝只能强行说服自己:这是使魔,和普通的猫不一样。
瑟斯顿问道:“你给牠起名字了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还没有。”
“起个名字吧。”瑟斯顿提醒道:“给使魔命名,是契约的最后一步。”
“如果一直不命名,契约就只能维持在半成立状态,牠就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
她没有疑惑这个浅金发青年为什么会知道这只猫是使魔。
毕竟对方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爱丽丝总觉得,这种厉害的人总是什么都知道的。
爱丽丝摸了摸黑煤球的毛茸茸的后脑勺。
她心想:怪不得牠一直只会卖萌和喵喵叫。
她低着头看了猫好半天,说道:“叫小克吧。”
这个黑到像个煤球,在深夜里会自动隐身的猫,让她忍不住去想到克里斯。
毕竟,克里斯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这么黑——爱丽丝也坚信,那家伙的心绝对比这只猫的皮毛还要黑。
所以,这只猫的名字就叫“小克”好了。
黑煤球:“... ...”
正在摸猫的爱丽丝,能明显地感觉到手底下的猫身体僵硬了一瞬。
这不是错觉,下一刻,黑煤球猫踉踉跄跄跌了一步,差点带倒了杯子。
捏着杯柄喝茶的瑟斯顿,动作也僵硬了一瞬间。
爱丽丝踌躇地问:“这个名字哪里不好吗?”
瑟斯顿放下了茶杯,说道:“没有哪里不好,很适合你的使魔。”
简直不能再适合了。他想。
瑟斯顿没有给她问更多事情的机会,他说道:“谈正事吧。”
“我想问一问你,光明神宫到底面临了什么样的危机?”
“现在的世界,到底落入了什么样的险境?我听说黑暗族裔正在到处惹事?”
谈及这个问题,爱丽丝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看着挂在一旁的日历本子,算了算时间,说道:“阁下,我只能告诉您我昏迷之前,也就是九天之前的情况。”
“至于现在的状况,可能要比我能够告诉您的见闻更为恶劣。”
东部旷野。
教皇塞西尔,已经在这里等了足足两日。
他不吃也不喝,背脊挺拔如白杨树,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是铆足了心,要等到圣子瑟斯顿从圣灵街走出来。
圣灵街的主人莱伊则是坐在不远处的树上,他不知何时抱上了一把金色竖琴,半卧半倚在遒劲枝干上,修长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那柔和的乐调掀起了风,每一个音符被奏出,便有数百片树叶自林中惊落。
莱伊只是奏自己的琴。
正如同塞西尔只是在这里等着圣子。
他们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扰。
彼此之间保持着沉默和安静,氛围奇怪却又融洽。
两日下来,莱伊终于耐不住无聊了。
一曲终了,他将竖琴挂在了树上,自己则是赤着脚从树上跳下来,缓步走到了塞西尔面前。
莱伊绕着他走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散漫而不轻佻。
他眯起眼睛,笑着问道:“小教皇,在这里等得无聊吗?”
教皇塞西尔看向他,坦诚而谦逊地回答道:“我不感到无聊,莱伊大人。”
这话一出,莱伊就一副被他败了兴致的扫兴模样。
他回过头去,说道:“唉,我就烦你们这些神术师。一个个地把自己穿在礼仪的衣服里,刻板又守礼。”
“明明就又无聊又累,却死活不肯说真心话。说不定你抱怨抱怨,我就会给你一盘点心,一壶茶水,说不定还会放你进圣灵街呢。”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小教皇。”
教皇塞西尔没有反驳金发的长生种的话。
穿着繁琐衣饰的教皇,只是抬起头,望向东边升起的太阳。
“莱伊大人,东部清晨的阳光很舒服,日升的模样也很漂亮。”
“这荒无人烟的旷野,张牙舞爪的森林,驱赶白骨们过路的亡灵法师”
“这些景象,都别有一种风味。”
教皇塞西尔又说道:“日落的景象很美,星夜披垂,银河汇聚的景致也美。”
莱伊静默了一瞬。
他在猜测,教皇到底是真的喜欢这荒凉景象,还是在苦中作乐呢?
教皇塞西尔说:“若不是时间太紧张,我大概还能在这里待上许多天。”
他朝着圣灵街的主人躬身行礼,说道:“我要走了。”
“莱伊大人,请您帮我转告我的老师,我的确熬不过他。”
话语落下,塞西尔拔起了立在地上的权杖。
他说走就走,一刻也没有停留的打算。
莱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极为复杂。
他说道:“小教皇,你也挺不容易的。”
“都两千多岁了,还遇上这么一桩倒霉事。”
他背过身去,嘀嘀咕咕道:“可这事,我和瑟斯顿谁也不能掺和啊。”
“这可是神明为他选择人准备的游戏,我们掺和进去扫他的兴,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爱丽丝坐在沙发上,说完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
瑟斯顿表情复杂。
他一边听,一边伸出手,揪了坐在茶几上喝茶的黑猫的耳朵。
名叫小克的黑煤球猫被揪了耳朵之后,抬起头冲他凶巴巴地叫了好几声。
爱丽丝护住跳回自己怀里的小黑猫,抬起头看向欺负小克的人。
她问道:“先生,您”
瑟斯顿淡淡地说道:“抱歉,听着这些事情,忽然看黑色的东西不顺眼。”
他又低下头去,意味深长地瞥了小黑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