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将问题抛了回去，不卑不亢道：“我也同样感到好奇。”
她闻着风中愈发浓重的血腥气，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
她尽力放松下意识紧绷起来的身体，让自己进入到最适合战斗的姿态。
旁观的克里斯赞许地看着她。
对，就是这样。
在战斗的时候，因为本能而紧绷的身体会使人动作迟钝。
只有最放松的状态，才能让人迅速地做出反应，随时回防，随时攻击。
爱丽丝看着白发红眸的亲王，嘲讽道：“这样吧，你替我去问问你的神明，怎么样？”
“呵。”劳伦斯亲王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脚步微动，转瞬之间，身形就已经闪现在爱丽丝面前。
吸血鬼的身体远比人类强悍，他们力量之强，一指之力可以顶起巨石；脚程之快，一日之间可穿过一整个国家。
就算爱丽丝再如何进入状态，她作为一个人类，也跟不上吸血鬼的反应速度。
更何况，这个吸血鬼还是亲王，在吸血鬼之中最最强大，最迅速的。
劳伦斯亲王语带讽刺：“向神明提问，的确是一个好办法。毕竟，神什么都知道”
“那么，记得替我向你信仰的光明神问好，小神术师。”
他伸出手，握住了金发少女的脖颈，将她自地面提起来。
那相貌比玫瑰更美艳的少女，因为窒息而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在他手中不停地挣扎着。
劳伦斯亲王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他满意的喟叹：“这副惊恐而绝望的模样，多么美丽。”
“如果你不是神宫的神术师，不是光明神选择之人，该是多么美好的存在？”
他看着手中逐渐失去力气的猎物，笑道：“不过，这样也别有一番风趣。”
话语落下，劳伦斯亲王苍白的指尖，生出了尖锐且锋利黑色长甲。
他用力一握，那用以撕扯猎物的指甲，便如刀锋刺入金发少女的脖颈。
但是，下一刻。
带着甘甜香气的鲜血泼洒的景象并未发生。
劳伦斯亲王手中掐着的少女，如流沙淌过指缝，微风吹过，化为一席青烟飘散。
“这是”
劳伦斯亲王惊讶地回过头。
周围只有乌压压的吸血鬼，皆是不久之前被他召集而来的族人和臣下。
风呼啸着，空气里弥漫着百果酒的香味，辨不清方向。
“又是幻术。”劳伦斯亲王拧起了眉头，“以假乱真”
劳伦斯在把小姑娘抓回来时，就已经见识过她的幻术。
但今天再次见到，仍然不免感到惊讶。
不仅仅是视角，还干扰嗅觉和触感
人类不是早已放弃了幻术吗？
这个小姑娘的幻术，怎么会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这就是被光明神选择的神眷者吗？
如此与众不同，甚至已经特殊到了超越长生种认知的程度。
如果放纵她成长下去，她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似幻非幻，欺骗五感，干扰认知
想到这里，劳伦斯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不能留下她。
这是劳伦斯做出的判断。
劳伦斯抬起手，暗红光芒如流丝奔涌而出。
“以幻术来挑战长生种，你还远远不够格！人类！”
光芒倾泻流淌。
抱着牛皮卷，隐去了自身气息的爱丽丝直直地本着空间通道而去。
但就在她要穿过通道的瞬间，她突然撞上一道无形屏障，一丝黑暗的力量自屏障打入她的身躯，疼痛和麻.痹感一瞬蹿遍每一寸血肉。
她对自己施加的幻术和风之加护，也因为这猝不及防的一撞而崩散。
爱丽丝反应过来的瞬间就抽身后退。
她刚刚侧过头，暗红光刃便以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擦过颊边，没入空间通道之中。
而后，她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伤口，殷红的血珠从伤口中渗出，她这才迟钝地感觉到了疼痛。
还有一缕被削断的金色的发丝，自耳边缓缓飘落。
爱丽丝没有时间为疼痛失神。
她闭上眼睛，色泽黯淡的紫色线条浮现在视野之中，这是她的神力。
在那紫色周围，还有涌动的，让人感觉到不适的暗红色——这是吸血鬼的力量。
一抹红光，以破日穿月之势向她冲来。
这是吸血鬼亲王劳伦斯的术法，倘若被打中，爱丽丝十有八九是要死的。
就在爱丽丝要睁开眼睛，去避开这致命一击的时候。
一抹银白色的光芒，悄然降临在了她的意识之中，安抚下那急躁又慌乱的情绪。
克里斯的声音响起：“静下心来。”
“把注意力完全灌注到神力之上。”
爱丽丝没有迟疑。
一是因为她没有迟疑的时间，二，则是她对克里斯的指导不会抱有怀疑。
她相信克里斯的力量，相信他的学识和经验，所以，她会按照他所说的来做。
爱丽丝屏去了一切杂念，心思完全浸入神力之中。
她的意识紧紧追随着自身的神力，几乎融为一体，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她的神力丰沛，精神力强大，织成的网也巨大且强韧，仿佛要将天地都收入网中。
那一瞬间，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化。
先前还快得追不上的红光，在她的眼中已经放慢数倍，变成了逐帧播放的慢动作纪录片。
那缓慢如乌龟爬行的速度，让爱丽丝生出了一种念头。
爱丽丝抬起手。
在闭幕后只有神力的光芒线条的视野之中，她一抬手，紫色神力就紧跟而动。
那飞向她的红色光团正在缓缓地变化，从圆形的光团伸展，化为可以轻易夺走性命的弯月镰型光刃。
爱丽丝掌心对准了光刃，用力一握。
属于她的紫色神力奔涌而出，暗紫细丝交织成天网，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光刃。
然后呢？
该怎么做呢？
第一次这样使用力量的爱丽丝有些茫然。
克里斯适时地引导她：“你希望发生什么？”
爱丽丝试探着与他对话：“我能够做到什么？”
“小公主，你是一个幻术师。”
克里斯道：“以假乱真，驾驭奇迹的幻术师。”
爱丽丝问：“所以？”
克里斯的话语中带着笑意。
“所以，你应该认为，自己能够做到一切想做的事。”
站在空间通道之前的金发少女身边，淡紫色神力如缥缈流沙薄雾溢出。
只是转瞬之间，那淡薄紫雾就变得浓稠如流水，在风中如同惊涛骇浪奔涌。
长生种一向对周边的变化非常敏感。
吸血鬼们全部都感受到了这陡然巨变的神力带来的压力。
他们慌张地问：“怎么回事？”
劳伦斯亲王若有所感地看向那闭目而立的金发少女。
他的光刃正在奔向金发少女，而她却不躲不避，反而还对着光刃抬起了手。
劳伦斯亲王感到了不妙：“全部退后！”
吸血鬼们的反应极快，亲王话语落下的同时，他们已经闪身而退。
同一时间，爱丽丝睁开了眼睛。
她伸出的手，以一种要扼死什么东西的力道，用力地握紧了。
暗红光刃在据她还有一段距离之时，就悬停在了象征幻术的紫色浓雾之中。
劳伦斯亲王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
不久之前，甚至是刚刚，这个少女在对上他的时候，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但是现在，这个刚刚加入神宫没多久的小神术师，竟然逼停了他的攻击。
但劳伦斯亲王的惊讶不会至此而止。
——更加不可能的还在后面。
暗红光刃在紫色雾气的侵袭之下，溶解消散为点点红光。
就在下一刻，那飘散的红色微芒，再次汇聚为刃，只是这次掺杂进了紫色光点。
悬停的弯月光刃再次有了动作。
它割裂浓郁如水的紫雾，甚至划破空气，擦出了电光和火花。
看起来比被逼停之前更加危险了。
只可惜，它这一次，是冲着它原本的主人来的。
劳伦斯亲王飞速后退，却及不上弯月光刃的速度。
只是刹那之间，他临时架起的防御结界就被击碎，冲至面前的光刃割破了他的脖颈。
亲王的血液自被割伤的血管中喷洒而出。
劳伦斯是血统最纯正的吸血鬼。
所有的吸血鬼都期待着让自己的血脉更纯粹一些，渴望着亲王的血液。
那些喷洒出的血液，让他们按捺不住野心和食欲，让他们的大脑逐渐癫狂。
爱丽丝没有因为割了亲王的脖颈，让吸血鬼陷入动乱中而感到安心。
“还不够”
这样还远远不足以杀死一位亲王。
血族拥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尤其是血统纯正的亲王，哪怕将水银灌进他的心脏里，也最多只会让他沉睡一段时间。
爱丽丝这才只是割断了劳伦斯的一条颈动脉而已，连让他重伤沉睡都做不到。
就在她要再次动手之前，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肩膀。
克里斯的身影逐渐在空气中浮现出来，雪白衣袍微微拂动，如同缥缈流云。
看他这副悠闲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观战了。
爱丽丝觉得这事儿不能深究。
深究起来，心里不舒服的只有她自己。
克里斯将不知何时被爱丽丝丢到地上的法杖捡了起来。
他握着靛蓝法杖，尖锐的杖端向身后一指，笼罩在空间通道上的屏障就变成了碎片。
“小公主，再继续下去，你就要面对一个血族亲王的临死反扑了。”
临死反扑的长生种，将会撕破一切优雅斯文的虚伪表象，展现出骨子里的残暴。
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只想拖着敌人一起下地狱的长生种的攻击力最是凶悍。
爱丽丝显然不具备与一个临死反扑的血族亲王为敌的本事。
但是，要让她放弃杀掉已经落入下风，濒死垂危的敌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爱丽丝踌躇了一会儿，转身迈进空间通道中：“走了。”
克里斯笑着跟上她，问道：“放弃了？”
爱丽丝说：“刚刚那种状态，我坚持不了很久。”
“再继续打下去，我有很大的概率，会把命丢在这里。”
爱丽丝开始计算得失，试图以此来抚平自己的不满意。
看着她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克里斯抬起手，揉了揉她那一头金灿灿的柔软发丝。
爱丽丝缩着脑袋躲去一旁：“喂！”
“我感到很抱歉，小公主。”
克里斯选择在爱丽丝指责他之前，先一步自己招认错误。
“如果我出手的话，也许你就可以称心如意地，带着劳伦斯亲王的脑袋离开了。”
爱丽丝摇了摇头：“不，这个没什么”
她已经习惯了。
克里斯明明拥有决定战局的能力，却就是不肯直接出手，偏要这里掺和一下，那里凑一脚，来把战局导向他想要的方向。
爱丽丝认为，面对这位长生种，可以适时地依赖他一下，但要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还不如等死。
“你在想什么？”
克里斯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笑着观察金发公主。
他解释道：“我不是不能出手，而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
他说：“别忘了，我是个长生种，还是个神裔。”
神术师攻击吸血鬼情有可原，毕竟他们职责如此。
可长生种来找吸血鬼的麻烦，这是图什么呢？
而且克里斯还是个神裔，与吸血鬼一族纠葛颇深的神裔，四十多年前，就是神裔重创了吸血鬼的亲王们。
总之，如果克里斯这么做了，会一瞬间拉起团结的黑暗种族对神裔的仇恨。
到时候，这可就不仅仅是神术师与吸血鬼之间的战争了。
“我总不能一个人，拖好几个种族下水。”
“光精灵，白翼天使，人马族这些被称为神裔的长生族类，目前的状况都不太好，无法承受战乱。”
爱丽丝愣了片刻，她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她总是下意识地把克里斯想的很坏。
但仔细想想认识以来的经历，克里斯其实并没有那么坏，相反的，他还做了许多好人好事。
毕竟是神裔嘛，虽然性格糟糕了点
克里斯突然道：“有人过来了。”
爱丽丝问：“然后呢？”
有人过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为了守护维尔拉王城的治安，这里每日每夜都有士兵巡逻。
尤其是最近，因为吸血鬼横行的缘故，巡逻的次数和人手都增加了。
“来的人是神术师。”
克里斯说：“我不能被他们看见——我是偷溜出圣城的。”
爱丽丝：“... ...”
神宫的传送阵有人看守，圣城之外有着重重结界。
不经允许，偷偷穿过结界离开圣城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凭那些结界的强度，哪怕是吸血鬼亲王，恐怕也要被结界刮掉两层皮。
可是克里斯偏偏就做到了。
他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爱丽丝：“...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克里斯说道：“我不想成为重点观察对象。”
如果神宫知道他的力量强大到这种程度，必然会对他严加看守。
爱丽丝问：“所以呢？”
克里斯稍稍低下头，俯身到金发公主的耳边。
声音低哑深沉，如同海妖塞壬唱起勾人魂魄的曲调。
“你得帮我，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