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也是十分惊讶,空气中传来粗重的呼声。
宋凌毫不犹豫,右手一探,快逾电光石光,想抓住那人的手。而那人也瞬间反应过来,身形虚晃朝后退了一步。
此地正是暗道里最狭窄对宋凌周身灵力克制程度也最大的地方。那人这么一后退,宋凌居然因为胸部被岩石所卡,而动弹不得。
那人似是察觉宋凌的困境,轻笑一声。
宋凌不甘,咬牙硬是移了几分,任由岩壁凸起的石块如利刃般划过自己身躯。剧痛难忍,宋凌额头沁出点点冷汗,却依旧出手向那人袭去。
岩洞狭窄,那人一时施展不开,居然被宋凌拽住衣袂。
宋凌死死拽着衣袂,今天她就算抓不到这个人,也要留下他的衣袂一角,给自己留下继续查找线索。
那人提了提衣袖,宋凌的手如钢箍般拽着衣袂纹丝不动。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像是在等对方先开口。
半晌,那人似是无奈,开口道:“这是法衣,是拽不断的。”
宋凌仔细辨听,不知道是那人刻意隐藏,还是本音就是如此,是宋凌从未听过的陌生男人声音。
宋凌默不作声。
岩洞真的十分狭窄,不管是宋凌还是那个男人,此时都是横着站在暗道之中,连转身都做不到。甚至因为这暗道的特殊之处,他们所在的这一小段地方,谁都无法施展灵力挣开对方——宋凌猜测,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怕是禁地的结界所在之处,岩洞连接了禁地内外,却无法完全小区结界的作用。
眼见宋凌一直不松手,那人似是轻叹一声,随后,修长的手指顺着衣袂摸向了宋凌的手指。
宋凌毛骨悚然,那个不知道身份的男人温热的指间顺着她的指间,挤进她的两指之间,随后用力地,想将宋凌拽着衣袂的手掰开。
宋凌毫不相让,那人努力了半晌,还是无法从宋凌手中将自己的衣角拯救出来。
他轻咳了一声,出声道:“道友若是实在不愿意放手,不如我们一起往外走,待出了这岩道再好好寒暄?。”
宋凌恍若未闻,她知道等出了这片区域,两人都会恢复灵力。男人如此提议,怕是对他自己的实力有信。若不是召不出本命剑,宋凌也想此时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老老实实地出这岩洞。
可她却不知道,等两人灵力都恢复,到底是自己厉害,还是男人更胜一筹。当下刻意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那人覆在宋凌手指上的手似乎愣了愣。
宋凌蹙眉,正思索那人是不是通过自己的声音发现自己的身份,就听见那人握着自己的手朝他的方向一拽。
宋凌一时不察,自己的肩膀撞到那人的胳膊之上。
那人低首,凑到宋凌耳边,语气暧昧:“原来是位女道友啊。女道友若是再不放手,可别怪我不客气。”
宋凌拽紧衣袖,淡淡问道:“是吗?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
她话音刚落,男人的手就顺着她指间手背,摸向她的手腕,随后,指尖有钻着长袖往下划的趋势,却堪堪停住。
“女道友现在明白了?女道友若是再不放手,我还能更过分。”
“你!”
宋凌拽着衣袖,一时左右为难,男人的指尖如毒蛇般盘桓在她手腕处,惹得她浑身寒毛直竖,毛骨悚然。
男人不见她动作,于是依言手指开始漫不经心地往下划。宋凌实在恶心,就放开手中的衣袂,声若寒冰:“别让我抓到你。”
男人轻笑一声,道了一句:“多谢。”随后,身影从岩洞里急速退去。
宋凌怕他在暗道中或洞口前伏击自己,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挪动,待到周身可以使用灵力的时候,才召出墨邪剑,让他化成人形,上前探路。
待墨邪剑回来说明没有危险后,宋凌才提着墨邪剑从暗道中钻出。
月白风清,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宋凌就站在这三面环岩的石崖之前,拎着墨邪剑静静地站在原地。
今日之耻,如若不报,寝食难安。
宋凌站在原地半晌,直道天露鱼肚白,她才提着剑,前往音宗大随峰。
早起清洒的杂役弟子看到她,好奇地探过来几眼目光,见宋凌拎着剑,猜到她怕是剑宗的弟子,心里正琢磨着剑宗的弟子这么早来他们音宗干什么,就见宋凌目光落到他身上,然后直直地朝他走过来。
“请问,你认识尹岱吗?”宋凌直视着眼前这人,淡淡问道。
杂役弟子挠了挠头,很快想起来:“尹岱?内门弟子中似乎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
“他住在哪?”
“就住在山腰靠右边,内门弟子住的宿舍那。”杂役弟子没有隐瞒,说完才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凌没有回答,道谢后便提着剑直直地朝杂役弟子指得方向走去。
很好,有尹岱这个人。
接下来,就是要验证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之前自己在深夜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在……岩洞遇到的那个人。
宋凌心中半是愤怒,半是冷静,怒火冲天而理智又将它们压制下去。
前世今生,她还从来未受过这般欺辱亵渎。
右手已经被她用清洁术清洗过无数次,但是尤还是不够。
宋凌恨不得那快布将那里缠起来,眼不见为净。
虽然天色才微明,但是音宗内门弟子中已有不少人早起。这一块是内门弟子男弟子聚住的地方,看到宋凌一个女弟子提着剑过来,不少男弟子眼中闪过诧异。
宋凌随便拉过一个男弟子问:“你可知尹岱在哪?”
男弟子正巧和尹岱关系不错,见宋凌一个女人,也没多心,朝西南方喊了一声:“尹岱,有人找你。”
很快,就传来一个男弟子的回声:“来了来了。”
宋凌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穿着雪白靴子的人急匆匆地朝自己跑过来。视线掠过白靴,雪袍,最后落在来人清秀而略带老实的脸庞上,宋凌目光一寒。
尹岱停住脚步,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女人眼中的杀气,他有几分拘谨,问宋凌:“这位同门,你找我?有什么是吗?”
宋凌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在这样的目光下,尹岱也莫名地沉默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位剑宗的同门看起来情绪有几分不对劲,她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让自己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害怕。
“没事。”好一会儿,宋凌才平静下来,冷静出声,问,“我找尹师弟,是想问尹师弟修得是哪门乐器。”
“啊?”没想到宋凌问的竟然是这种问题,尹岱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告诉宋凌他所修行的乐器。
宋凌跟他道完谢,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竹笛?好一个竹笛?
她想起那天夜里,那个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白衣男子,矜持地朝她行李,道:“在下大随峰内门弟子尹岱。”
又想起他面不改色地掏出一把长琴,不急不躁为自己演奏了一曲《汉陵散》。
最后又想起黑暗中的岩洞内,那人低头在她耳边低吟:“原来是位女道友啊。女道友若是再不放手,可别怪我不客气。”
宋凌薄唇紧抿疾步而行,直到走到清雨峰下,才忍不住抽剑毫不留情地朝湖面斩去。
墨邪剑迸发出刺耳的冰蓝剑气,将如镜的水面一斩为二,寒冰一样的剑气落下后并没有消散,而是朝湖两岸席卷而去。
不一会儿,整面湖水保持着被劈开的模样,化成冷酷的寒冰,在朝阳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直到寒冰在日光下逐渐融化,宋凌的内心才彻底平静下来。
……
清晨,百丈瀑。
啾啾鸟鸣唤醒了沉睡中的北原修士,一轮红日从天边升起,阳光从树梢缝隙里照耀进丛林里。
凤永逸早已睡醒,站在百丈悬崖之前,眺望着孤峰的风景。风鼓起他用金线绣着玄鸟纹路的衣袖。
莫长老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出声道:“少族长是在担心传承的事吗?”
凤永逸低眉浅笑,淡淡道:“事关我凤氏传承,由不得我不担心。”
大约七百多年前,凤氏部落出了一个渡劫期尊者。然而这位渡劫期尊者早年因与凤永逸的曾祖父竞争部落族长之位产生矛盾,竞选失败后就气冲冲地离开北原来中土闯荡。
在一次秘境探险中,他阴差阳错激活凤凰血脉,随后自创了与这血脉相匹配的功法,成功晋升渡劫期,被修真界尊称为——南苍尊者。
这位南苍尊者,因为记恨着年少时与部落族长之间的矛盾,在他活着的七百多年里一直没有跟凤氏部落再联系。直到五十多年前,他突然用凤氏部落的秘法传来消息,凤氏部落才知道,原来当年出走的那位前前前族长之子并没有死,还成为中土鼎鼎有名的南苍尊者。
他发来消息,说自己遭人暗算,如今命不久矣,用最后的灵力在中土百丈瀑留下一道传承,还望部落子孙若有机会,前往百丈瀑开启传承。
那时候凤永逸的父亲刚刚继任族长之位,内忧外患,实在无力前往百丈瀑。后来凤永逸出生,凤语堂自认为凤永逸比自己天资更高,更适合继承这道传承。故虽然知道中原有渡劫期尊者留下的传承,也一直按兵不动,静待凤永逸长大。
随着凤永逸长大,新的麻烦又来了。凤永逸身为北原修士,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前往中土百丈瀑。他若真的安排凤永逸这么做,怕是背后无数双眼睛都会发现其中的异常。凤语堂原本打算先将凤宥鸣劝到中土,待其后有机会再派凤永逸前来“探望”幼弟,顺便去百丈瀑开启传承。
万万没想到,他还没等到合适的机会,玄天宗就传来消息说凤宥鸣意外身亡,尸体掉落的地点还恰好在百丈瀑。
于是凤语堂就安排凤永逸带着一行人,前来中土玄天宗,借着调查凤宥鸣之死的噱头查探百丈瀑传承。
凤永逸说的这番话,其实不出莫长老所料,可是他还是叹了口气:“少族长自己来也就罢了,何必带着他们?”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身后那堆吵吵闹闹刚从帐篷里爬起的凤氏部落筑基期子弟。
“莫长老此言差矣。”凤永逸凝视着两山之间的雾气,淡淡道,“当年南苍尊者之所以竞选族长之位失败,不过是因为我曾祖父是黄金血脉而他不是。可最后,却是南苍尊者激活了传说中的凤凰血脉。我常在想,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是上古神兽的后裔,都有可能激活凤凰血脉。”
凤永逸说到这,停了一下,才继续说:“我身后这批人,都是我们凤氏部落最忠心耿耿的家族里的核心子弟。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都能开启凤凰血脉,在修行的道路上一日千里。”
“我年少时常听我母亲说,一个部落的强盛,仅凭一人的强大是不够的,只有这些年轻的种子都变大变强,我们凤氏部落,才有可能成为北原的霸主。”
莫长老看见他眼中的野心,半晌喟然长叹:“少族长有心了,我替莫繁在这里谢谢少族长了。”
——莫繁是他的孙子,也在身后这群少年中。
凤永逸颔首,但笑不语。
……
玄天剑宗。
宋凌将紫玉蝶收起,面色平静,心里却忍不住琢磨:南苍尊者的传承吗?
她试着回忆前世,印象中凤永逸似乎的确来过中洲一次,只不过那时候她根本没有关注这位来自北原的天才修士,也不清楚他到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南苍尊者的传承。
凤永逸不是特意为了调查凤宥鸣之死而来中洲让她心头一松,不过随后她又眉头拧在一起,担心起另一件事:那位南苍尊者的传承,不会正好在悬崖之下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没被人发现。
宋凌可还记得,她当初在紫微峰误导司景真人以为凤宥鸣是被浮光白猴王一掌打下山崖,而实际上,凤宥鸣之所以会死,是被她一剑穿透心脉,又从那么高的悬崖之上扔下去。
宋凌只希望这百丈高的悬崖让凤宥鸣尸骨摔得粉碎,血肉模糊,不然若是北原修士抵达悬崖之下,意外发现凤宥鸣的尸首,看到他胸口上的那道剑伤,宋凌还真不好解释。
若下次再发生这种事,看来自己要做得更干净利落才是。宋凌陷入沉思。
百丈瀑地形诡异,哪怕是化神期修士也不一定能直入悬崖之下。但没想到,凤氏部落为了南苍尊者的传承,竟然早早就向天工阁定制了可以横渡两岸的如意索。
……
百丈瀑下,凤宥鸣万分激动。
“金丹!我竟然突破到金丹境界了!要知道哥哥他二十四岁的时候也没踏入金丹,而如今,我凤宥鸣二十四岁,就是金丹修士了!”凤宥鸣仰天长叹,“老天爷,你苛待我二十四载,终于让我迎来春天了!我凤宥鸣从今日起,就是金丹修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何必如此激动,不过金丹罢了。你如今激活凤凰血脉,又得南苍的传承。只要你勤修苦练,莫说金丹,哪怕是元婴、化神,甚至渡劫,也不在话下。”凤宥鸣身旁,一老人——就是亘海尊者毫不在意地说。
听到亘海尊者的话,凤宥鸣脑海中不由浮现自己突破渡劫,连凤永逸在自己面前也不得不低下头颅的画面。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心情,朝亘海尊者跪下,结结实实地叩了一个响头:“多谢尊者,若不是尊者,我早已死在这崖底。尊者大恩,晚辈没齿难忘。日后无论尊者有何吩咐,晚辈自当全力以赴,竭尽心竭力!”
亘海尊者朗声一笑:“你这傻孩子,你之所以能活下来,是靠你自己激活血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在这崖底几十年,若不是你,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孤独的岁月。虽然你现在修习的事南苍留下的功法,但对我来说,你跟我的徒弟也别无二样。”
凤宥鸣脑袋罕见地灵活一次,听闻亘海尊者这么说,立马又磕了三个响头:“师尊再上,请受徒儿一拜。”
亘海尊者摸了摸胡须,满意地笑了。
凤宥鸣站起身来,仰望着悬崖之上的天空,眼中流露出骄傲。他低下头,目光明亮地问亘海尊者:“师尊,你知道怎么离开这百丈瀑崖底吗?”
亘海尊者摸胡须的手顿了顿,目光看向凤宥鸣,问道:“怎么,你想出去?”
凤宥鸣犹豫片刻,拱手道:“实不相瞒,师尊,我的确想出去。我想回我的宗门揭露我那三师姐对我所做的恶行,更想回北原,让凤氏部落的人看看,我凤宥鸣不比他凤永逸差!”
自从掉入崖底后,这两人简直是横在凤宥鸣心头的两座大山,尤其是宋凌,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他恨不得能立刻赶回玄天宗斩杀的存在。他至今无法接受,被他视为废物的宋凌修为居然比他还要高深,还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偷袭他,把他推下悬崖。
虽然他因祸得福,激活凤凰血脉,还得了南苍尊者留下的传承,但是他绝对不会放过宋凌的。
之前是他不够小心,才着了宋凌的道。如今他已是金丹修为,他倒要看看,宋凌在他手里,能活几招。
更何况……
凤宥鸣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也不知道四师姐怎么样了?掉到悬崖下的那把灵剑他好不容易花费大量时间找到,为此还遭到亘海尊者的责骂,也不知道他此时回玄天剑宗,来不来得及把这把灵剑带回给四师姐做本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