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滚动着斑斓色彩的琉璃天幕之下,灰阶的草叶与金色的荧光花朵围绕着一条长长的道路。
而在道路的尽头,虚和银子彼此对望着。
他们手中各自握着幻想凝结而出的刀剑,便如同掌握了一生所求的理想。
虚所握的是求死之刃,而银子所握的则是守护之刃。
他们站在同一片天地间,却像是分隔于两方互相对立的世界,一边是光的世界,一边是暗的世界。
虚看了银子很久,慢慢说道:“你知道么?我曾和吉田松阳共享记忆,所以我早就认识你,坂田银子,还有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我认识松阳的每一个得意门生。
“因为没有经历过那个松阳老师死掉的糟糕夜晚,也没有参与过对战天人的惨烈厮杀,反面世界的你们与正面世界的你们既相似又不同。
“高杉晋助更加温和,桂小太郎更加狡猾,而你,银子,你甚至都不是松阳从死人堆里捡到的食尸鬼,所以比起银时来说你也更加软弱。
“我不会愚蠢到把你同银时错认成一个人,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银时,我的确要担心他与我拼死,但好在是你。
“你是不会不计后果调动这里的幻想与我战斗的,因为你很明白,你深陷幻想的话松阳也会一起死去。
“在反面世界过着幸福又和平的人生的你,是无法接受这样不圆满的悲剧结局的。
“但是啊,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没人能求得圆满,你能做的只有选择。
“推开这扇门吧,银子,你做不了拯救世界的救世主。
“你难道不想见到松阳吗?
“推开门吧。”
说到后面,虚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分明是个对人世毫无留恋、甚至打算毁灭地球的求死之鬼,却表现出了人的模样。
银子缓缓眨了眨眼睛:“哦,是么?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的确比银时要软弱。
“但我并不觉得那是因为我没有杀死过松阳老师,也不是因为我没砍过天人、没上过残酷的战场的缘故。
“而是因为啊……我的朋友们都太强大了,已经强大到就算我软弱一些也没关系的地步了。
“哪怕是在松阳老师存活的前提下消灭你,也是属于能够实现的天真幻想啊。”
她望着虚,银色的发梢微微翘起,暗红色的眼眸里满是平静,她摊开右手,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轻轻托起绿叶书签,将之慢悠悠的送向松下私塾。
银子手掌一番,一张空白的书页静静出现,隔着几厘米高度悬浮在她的掌心。
虚的表情微变:“书页?”
“是啊,这个在‘书’幻想的尽头所生成的通道还真是不错,才这么一会儿就把‘书页’耗尽的能量给补全了。”
银子一手虚虚端着从费奥多尔身上顺走的‘书页’,一手紧紧握住洞爷湖,话音未落便直劈向虚。
这一次不再只是轻微调动幻想之力来战斗了,而是要使用整张书页的力量斩断虚和松阳老师之间的联系!
我啊,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拯救松阳老师呢?
这个问题银子曾经反复思考过无数次。
松阳老师和虚共存于一个身体里,彼此间有着难以分离的紧密联系。
如果只是打开‘书签’通道的门,把深陷幻想的松阳老师放出来,那绝不是成功的拯救了松阳老师,只是让松阳老师重新陷入和虚争夺身体的战斗罢了。
想要真的拯救松阳老师,就必须将这二者分离,就必须让松阳老师成为一个单独的人!
既然费奥多尔可以利用一张“书页”制造出白夜叉直播杀人的真实,银子为什么不可以用一张“书页”斩断松阳老师与虚之间的联系,给与松阳老师单独存在的真实呢?
虚下意识间举刀相抗,眼前却只看得见有无数樱花飞舞。
木刀洞爷湖上卷起狂暴的风浪,而风浪中满是张扬的樱花。
在银子童年的记忆里,松下私塾周围一直环绕着许多高高低低的松树,那或许就是松下私塾得名的由来。
松针扎在人身上会刺刺的痛,所以银子小时候曾经提议把所有松树伐倒,换成不会扎人的樱花树栽种,结果被松阳老师狠狠敲打了脑袋。
唉,松阳老师也真是的,小孩子的脑袋敲多了可是会变笨的啊,怎么能随手乱敲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坂田银子如今也是会变成超级聪明的人的!也就不至于被虚点评成“更加软弱”这么丢脸了,绝对!
所以松下私塾满天樱花风中舞的繁盛美景,就由我来实现吧!
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要小瞧粉色的樱花呐。
若有若无的歌声在天地间缥缈:樱花啊,请你将风暴带来。樱花啊,请你将大雨带来。繁樱落无尽头,如这世间的千万光彩,皆入心田。若这七月樱花如火,若这既是软弱也是力量……
虚被无数樱花包围,失去了方向和视觉,也失去了及时躲开的唯一机会。
洞爷湖挟着千钧之势斩落,斩断了虚与吉田松阳两个人格之间本应永远互相牵连的真实。
从此,吉田松阳再也不是虚那漫长生命中短暂的温柔瞬间,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与此同时,绿叶书签也慢悠悠的落入了松下私塾。
区隔这片幻想通道的无形墙壁破开了,虚跌跌撞撞冲出了樱花组成的狂风暴雨,冲到了一个挖有小池塘的公园里。
老老实实守卫着银子的琦玉瞪着一双迷茫的呆滞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家伙。
“我到了反面世界了!”这是虚的第一个念头。
“眼前的人非常危险!”这是虚的第二个念头。
他瞬间做出决断,就要依循着早已埋入AFO身体中的信标,去和AFO合为一体。
从一开始,虚联系AFO时就没指望AFO会遵守约定,而且虚也不认为有谁能成功破坏掉“书”。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AFO怎么可能做得到呢?那只一个依仗着优秀个性就自觉强大的丑陋人类罢了。
虚把“书”的信息提供给AFO,只是他抛出的用于钓鱼的诱饵,他以这种方式悄悄将信标埋入了AFO的身体,为今后夺取这强大个性埋下伏笔。
AFO活着的时候,虚无法利用信标做什么。
而当AFO死了,那么无论中间隔着多远都没关系,只要在同个世界,虚就能一瞬间跨越那些距离,达成最终的目的。
因此,过程或许和计划的有些出入,但既然已经成功抵达了反面世界,结局就已经是看得见的那个计划中的结局了。
但是……万事总会有一个但是……
——
江户川乱步丢掉手里早就熄灭的火柴,撇着嘴嘟囔:“光是烧毁的话,果然还是会留下很大一滩烧不掉的残渣。唔,真臭。”
太宰治兴致勃勃的举手提议:“我来我来!我知道一种办法可以保证什么都不剩,就连DNA都全部破坏!”
江户川乱步不屑的撇撇嘴:“那个方法我也知道,不就是——啊,不能说,如果说出来就会被和谐掉了。那就这样吧,就按那个来吧,我先走了。”
“好的,乱步大人请慢走~绝对万无一失~”太宰治做作的表演出狗腿的样子,他知道江户川乱步很吃这一套,他顺便还毫不在意的立了一个FLAG。
他轻快的挥挥手,然后低下头看着一地狼藉,小声嘟囔:“唉,其实这种脏活累活我也不想干,但是敦敦和芥川得去牵制住警察,就连社长都亲自出动去应付可能发现什么的媒体了……也就只能是我了。AFO呀AFO,抱歉啦。”
——
但是……虚发现信标消失了。
银子紧追在虚身后冲出了“书签”通道,她对着琦玉大叫:“秃头披风侠!”
“我明白!”琦玉也大叫。
虽然大家站位相近,但这时候还是大叫比较符合气氛。
琦玉的双眼在这一刻兴奋到发亮,寸草不生的头顶上都折射出了帅气逼人的高光。
他是真的有点兴奋起来了,因为就像虚能感受到琦玉的强大和危险,琦玉也能感受到虚身上紧密连接着的龙脉的力量。
龙脉啊,那可是整颗星球的命脉,如何不宏伟壮阔呢?
琦玉握紧了拳头,他已经准备好了认真一拳。
然后,他出拳了。
全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风消失了,公园里的树叶全部停止了晃动,波光粼粼的池塘也变得平静无波。
声音似乎也消失了,远处的鸟鸣戛然而止,就连虫蚁发出的细小声音都静默下来。
虚伸出手掌,接住了琦玉的拳头。
于是,风和声音又都回来了,并且迅速演变成了一场大型交响乐。
池塘里的水开始沸腾,树枝上的树叶开始干枯,鸟兽虫蚁开始拼命的向远处奔逃。
虚为了接住琦玉的拳头,开始持续抽取龙脉的力量。
他并不是真的接住了,只是身体不断的在瞬间被破坏,又在瞬间被修补。
每一刻琦玉都在杀死他,而他每一刻都在重生。
这便是永生的诅咒,是虚决心毁灭地球也要终结的来自龙脉的祝福。
“唉……”银子很轻很轻的发出了一声叹息,没人知道她究竟在叹息什么。
她说:“虚,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