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头发茂盛就不能算是河童!

被人突然叫了名字,银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猛然扭过头去:“高杉?”

“是我。”那是个穿着金蝴蝶花纹装点的紫色浴衣的男子,领口松散,袒露着大片的胸膛。

他肩上披着件暗沉华丽的羽织,足踏木屐,手里端一柄细细的烟杆。

烟雾在空中飘散开去,像是淡淡的叹息。

暗紫色的发丝在微风中摇动,让人联想到每一个弹奏三味线的昏暗夜晚。

高杉晋助,这是个自带华丽特效的男人。

银子一直觉得这家伙闷骚到讨厌。为了装逼会专门找手工艺匠人打造复古烟杆,还会专门跑去偏僻的地方收集名贵烟丝,对衣料挑三拣四,却又总是穿得很少,简直是随时都能在歌舞伎町出道。

虽然大家都喜欢装逼,但为啥就你装得厉害?因为你是出身富家的阔少爷吗?

只是爹比较有钱罢了,这样的矮个儿子明明一点都不稀奇啊。

银子曾经就这个问题讥讽过高杉晋助,而那时候高杉晋助的回答是:“我早就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瞧瞧这话说的,这是人话?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女孩子喜欢高杉晋助这样的男人。

莫非她们就是偏爱袖珍款的?

不过银子已经有将近一年没见过高杉晋助了,所以这时候突然之间见到,居然还诡异的升起了一丝亲切感。

“怎么突然回来了?松阳老师有消息了?”

“不是,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任何老师的消息,就好像真的凭空蒸发了一样。”高杉晋助的眉宇间凝起三分郁色,他抬起烟杆吸了一口,然后深深的呼出。“这次主要是因为河上万齐,他说要来见见寺门通。”

“哦,那个很有名的女歌手,我记得河上万齐是她的专属音乐制作人。”银子了然,“你对你的部下们挺好的嘛,还支持搞副业?”

“毕竟鬼兵队不赚钱。”高杉晋助说这话时神情平定,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极大的削弱了银子的吐槽欲。

银子懒得再跟高杉晋助多说,她天生就和这人不对付,想必对方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你来找我就是跟我打个招呼?”

“当然不是。”高杉晋助冷哼一声,“我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银子懒洋洋的回答他:“异常?每天都很异常啊,比如说我必然中了三亿的彩票被人偷走了,又比如说有一个什么敌联合中二社团哭着喊着要我加入进去。”

“不,我指的不是这种异常。”高杉晋助的眉头微微蹙起,“我指的是凭空出现的不存在之人。”

银子神情微变,流露出微妙的怜悯:“哈?凭空出现的不存在之人?

“因为松阳老师凭空消失的事情,你已经精神失常到这种程度了吗?还是早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高杉。

“松阳老师离开的那天就说过了,他可能会突然消失,但绝不用担心,因为那正是他计划和要做的事情。

“虽然松阳老师的确消失的有些久了,但他最终一定会回来的,我可不希望他回来之后还没有片刻休息,就不得不面对一个走火入魔的弟子。”

“我没有走火入魔。”高杉晋助等银子BB完一大串之后才开口反驳。

他不像银子敢于随时打断别人说话,所以小时候就经常因此在口舌之争上吃亏。

想到这里,高杉晋助不禁烦躁的抖了抖烟杆。

自从松阳老师失踪,高杉晋助的情绪就越来越不稳定,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心理状态很不健康,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并且也完全不想控制自己。

他抬起烟杆吸了一口又呼出去:“我再说的具体些吧,那些凭空出现的不存在之人,是没有身份、没有过去、没有理由、没有预兆,陆陆续续接二连三的分散着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一群人,他们互相之间极有可能彼此认识,就仿佛是一群来自异世界的幽灵一般……你察觉到了,对吧银子?”

一滴冷汗从银子的额角滑落。

她何止是察觉到了啊,如果是指这种描述的话,她自己的占卜屋里不就正窝藏着一个吗?

“你想找到这些人。”银子盯着街边的垃圾桶,幻想那里面躺着一张彩票。“你打算做什么?”

“还不知道,或许会抓一两个审问一下吧。”高杉晋助语调平淡的回答。“这群人的凭空出现就像当初老师的凭空消失一样。仿佛就是硬币的两面,是倒错相反的镜像。从他们身上也许能够得到老师的线索。”

银子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眼眸望着高杉晋助,嗤笑一声:“真虚伪,前面还说主要目的是为了支持部下的副业,这就露出真面目了。你的主要目的分明就是来调查那些人吧?”

高杉晋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行吧,我知道了,毕竟我想把松阳老师找回来的心情跟你是一样的,所以这边也会留心调查……不过你别指望我肯跟你合作。”银子嘟囔着。

高杉晋助瞥了一眼银子:“真巧,我本来就没打算与你合作。”

两个人默契十足的互相露出嫌弃和鄙夷的神态,权当这是相互说了“再见”。

银子没有高杉晋助那样沉重的形象包袱,所以表情更加夸张一些,慷慨的对讨厌的矮子男翻出了两颗大白眼。

随后两人就分别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迅速走开,谁都没有回头。

就仿佛在玩“谁先回头谁是小狗”的游戏似的,幼稚到叫人只想摇头叹息。

银子回到占卜屋里,一抬眼就看到渡我在跟敦敦摆弄脆弱的水晶球。

渡我手里拿着一张樱花贴纸,企图贴到水晶球上面,让水晶球变得可爱又漂亮。

敦敦正在努力说服渡我放弃。

银子陷入了沉思。虽然答应假发要注意看着渡我,但她什么时候同意渡我随便来占卜屋玩儿了?简直莫名其妙。而且这种又被敦敦背刺的习以为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银子银子~”渡我一看到银子就眼前一亮,高兴得使劲挥手。

敦敦也露出了明显很开心的表情:“坂田小姐你回来啦,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出问题才有鬼了,手里的彩票全没中奖,另外还搞丢了一张。怎么想都觉得是那张会中。问题简直不要太大。

“把水晶球搁那。”银子恶声恶气的吩咐道。

“哦,好的。”渡我乖巧的点头,松开手收起贴纸,总算没有真的祸害了占卜屋里唯一的占卜道具。

银子把渡我跟敦敦一左一右扒拉开,坐到自己的占卜师专用座位上,然后伸手一指茶杯。

敦敦立刻会意,小跑两步给银子倒水。

但银子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喝点水歇口气,就又有事儿上门了。

“万…事…占…卜…屋,这位先生,你确定是这里?”一个青年的声音。

“没错哦,就是这里了,真的非常感谢您特意送我过来啊,警察小哥。”另一个青年的声音。

两个青年一边交谈着一边拉开了占卜屋的门。

银子不得不出声提醒:“不好意思,现在是占卜屋的歇业时间,需要占卜的话请换个时间再来。”

“没关系啦,我不是来占卜的,是要把企图轻生的人送回家。”当先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娃娃脸青年,头顶戴着个红色眼罩,眼罩上有两只眼睛的图案,看起来略微魔性。

银子目光一顿,她感觉这个警察相当眼熟。

她眼熟的是警察本人。至于警察头上那个红眼罩倒是第一次见,很别致的感觉。

所以他叫什么来着?冲田?

心里想着这些,银子嘴上则说道:“送回家?抱歉,我家里人都在,并没有缺少一个企图轻生的成员。你们找错地方了,快点换别处去问吧。”

“别这么说啊银子小姐,我会感觉自己很多余的。”另一个人语调轻快、仿佛在撒娇般说道,跟在警察身后走进了占卜屋。

是太宰治。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此刻全身都湿漉漉的。黑发帖在清秀的脸颊上,水珠顺着衣服的线条向下滴滴嗒嗒,然后在地面上积起了一滩小水洼。

他看上去刚刚参加完一场“穿常服花样游泳比赛”,而且最后还夺得了第一名,所以开心到来不及用毛巾擦擦头发,就到处蹦哒着去炫耀自己的好成绩。

银子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太宰治:“这是什么?河童吗?警察先生,现在这是有什么上门派送河童的活动对吗?我可以拒收吗?”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瞬,接着他更加轻快的笑起来:“不是哦,别的不说,我觉得我的头发至少还是挺茂密的,跟河童一点都不像呢。”

银子点点头:“那么敦敦,去借一把理发器来。”

中岛敦开始试图假装自己没长耳朵。

“哦……”冲田总悟盯着银子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是那天晚上的银子吧?”

“是我。”想了想好像没必要跟这个算是帮过自己一把的人装傻,银子痛快的点头承认了。

“那么你是这里的……?”

“老板。我是经营这家占卜屋的老板,坂田银子。”银子顺手递出一张名片。

冲田总悟接过名片点点头,伸手提起太宰治的衣领,在对方萌萌哒的困惑表情里把人丢到了银子脚下。

“我是冲田总悟。是这样的,你家这位先生试图轻生自裁,所幸被我们警方成功抢救。

“这位先生的行为严重消耗了宝贵的警力资源,甚至害得土方打翻了重要的证物蛋黄酱。请相信,那个证物关系到我们最终能不能捉拿凶犯。

“我个人怀疑凶犯是一个爱吃蛋黄酱的人,是那种无论吃什么都会倒很多蛋黄酱在表面的人……不如说那种人必然是凶犯,根本就用不着多此一举的调查。

“当然,具体情况就不便太过详细的透露了,总之你家这位先生造成的问题不小。

“请你多跟他谈谈心,打消他再次轻生的念头,用家人的爱来感化他,治愈他。

“另外就是相关罚款——”

银子举手打断:“那个,冲田警官请等一下。”

冲田警官。嗯,这个称呼有些好听。冲田总悟决定给这位女老板几分薄面,暂停了自己的话语。

银子冷静的问道:“能请你重新再说一遍吗?”

“从哪句开始?”

“从‘你是那天晚上的银子吧?’这句开始。”

“你是那天晚上的银子吧?”

“不,我不是。”银子非常认真而笃定的回答。“我也完全不认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绷带浪费机型河童,可以的话请警官把他关进监狱里去。放任这样随时想自裁的不稳定因素在社会上乱逛实在是太危险了,请务必对他严加看管。就算立即执行枪决也没关系哦,这样一来他就绝对没有办法再自裁了。”

中岛敦发出了虚弱的哀鸣。

他到底该怎么做?果然还是应该假装自己不在场吗?

中岛敦望向身旁的渡我,发现小渡我正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醒醒啊小渡我,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吧?你面前发生的这个不是电视里演的狗血伦理故事,而是充满了人性恶意的现实哦!

冲田总悟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他望着银子,虽然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他的娃娃脸就是天然自带一种无辜而天真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银子错觉般看到了冲田总悟眼中划过欣赏的神色。

年轻的娃娃脸警官从警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搁在长桌上:“用枪决阻止自杀的确是个好办法,老板你的想法很不错啊。那么这个是罚单,请在三个工作日内将罚款交到警局。我先走了,再见。”

银子恨不得用武力把冲田总悟留下来,掐着他的脖子告诉他那个河童跟自己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什么叫“你家这位先生”啊别人听了会产生很严重的误会的!

但银子不能那样做,袭警的后果她还是知道的。

所以她只好失魂落魄的摊成一片,默默目送冲田总悟离开,然后绝望而忧郁的盯着桌上的罚单发呆。

怎么办,感觉好虐,痛苦的就要死去了,我果然是虐文女主角吗?是注定要被虐心虐身的虐文女主角吗?

“那个……”太宰治扶着长桌爬起来,立刻洇湿了一大片遮盖长桌的绒布。“罚单我可以自己去交哦,我不是为了赖掉罚单来找银子小姐的啦。”

银子迅速坐直了身子。

她又活了。

太宰治歉意的笑了笑:“我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银子小姐说,才拜托警察小哥开车送我过来的。其实我也想自己走过来,但是入水之后感觉身体变得很重,就连站起来这个动作都非常艰难,好像身上挂着很多铅球一样……所以我觉得,说不定真的是在水中招惹了河童。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河童没有直接杀了我……”

中岛敦开始希望自己压根不认识太宰治。

虽然这么想有点忘恩负义,但是……

根本就跟河童没有关系吧太宰先生!完全是因为你又擅自入水自尽,衣服吸饱了水才会变成这样的吧?!快点把沉重的外套脱掉啊你还在耍什么宝呢太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