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银子缩头缩脑的快速穿过了三条街道,确认自己背后并没有一个可怕的女孩子追上来,才稍稍放心,摘掉了胡乱罩在头上的斗篷。
和随口欺骗中岛敦时说的不同,坂田银子的真实年龄其实是22岁,她面相显嫩,换一身衣服就能伪装高中生,若是披上斗篷挡住脸,则假扮风韵犹存的大妈也毫无压力。
作为一个成年人,坂田银子的工作就是依靠经营占卜屋混日子,她对于事业或者理想都没有任何追求,在这个人人想当英雄的年代里算是条超没救的咸鱼。
别看银子揍客人时毫不犹豫,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一样,其实她最讨厌的就是惹麻烦,平时生活都是很低调的。
“低调”这个词绝非银子罔顾事实自己给自己贴的标签,无论是街边甜点屋的老板还是没有身份的黑户中岛敦,每个认识银子的人都很认可银子的低调。
至于她为什么那么低调却还是会被可怕的女孩子缠上,这就是银子自己也想不通的事情了。
“说不定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隐藏的主角属性……”暗自嘀咕着,银子细心地整理了一下斗篷,将之叠得平平展展,然后揣进怀里。
斗篷和水晶球都是经营占卜屋时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一定要妥善保存才行啊。
为了躲人而匆忙之间跑出来,又不敢马上返回占卜屋,银子开始思考起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仔细想想,吃外卖长久来说是很不划算的,要不是因为占卜屋没有厨房没法自己做饭,就该趁这个时间去超市买菜才对。
想到这里,坂田银子一下子就回想起自己最近认识的一个朋友。
那个朋友比她大三岁,年仅25就已经是个一根毛都没有的秃头了,说来真的很惨,不但头秃而且没有工作,连程序猿都称不上。
无法用工作为自身的秃头找借口,那家伙在银子心里可谓彻彻底底的人生败犬。
银子经常见到那个人生败犬算着超市大减价的日子去买很多食材,这说明对方肯定是每天都在自己做饭吃,家里必然会有厨房的配置。
要不然今天下午就去拜访一下试试?说不定以后可以考虑长期蹭对方的厨房用。
心动不如行动,坂田银子立刻掏出手机,给自己的新朋友拨了过去:“琦玉,在家吗?我是银子啦。方便我到你家去拜访一下吗?”
“银子,现在可能稍微不太方便,我这里正要应付一个麻烦的家伙,自称是叫做杰诺斯然后想要拜我为师。”
“哦……那么就下次再聊。”
坂田银子失望而迅速的挂断了电话,没留给对方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看来接下来只能随便找一家漫画书店转转了。
——
中岛敦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女生。
那是个一看就还在念书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热爱学习的缘故,她即便处于假期也穿着一身筒袜配短裙的学生服。
浅浅的茶色头发在头部两侧扎成了两个并不规矩的大团子,杂毛乱翘,十分可爱的面容上最突出的是一双明亮的金黄色眼眸。
女生一闯进占卜屋就高兴的大喊起来:“银子!人家来找你玩啦!”
喊完她才发现占卜屋里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在,脸上的笑容迅速垮掉:“银子不在啊……亏我还专门找过来。”
虽然搞不明白这个女生为什么会令坂田小姐如临大敌,但中岛敦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个把失望挂到了脸上的可爱女生:“银子小姐刚才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忙转达的。”
“哎?”女生这才把视线对到了中岛敦脸上,“我是渡我被身子,你是谁?”
“我叫中岛敦。”
渡我被身子点了点头,然后猛地凑到中岛敦面前,以超近的距离盯着中岛敦的眼睛看。
“哎呀,你的眼睛颜色和我的好像啊!”渡我被身子惊喜的叫起来。
的确。都是金黄色。是很像没错。但是不要这么突然凑过来啊!
一方面是因为心虚,另一方面是因为突然被女孩子凑得这么近心理上实在有些难以承受。
总之中岛敦吓得后退一步,背部抵在了长桌上。
想到坂田小姐的饭盒还藏在长桌下面,中岛敦触电一样又站直了身体。长桌晃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倒,上面蒙着的深紫色绒布也很给力的没有丝毫滑动。
中岛敦感觉自己后背都冒出冷汗了,他真的一点都不擅长骗人,而且面对的还是一个这样有气势的女生。
他的手都有点发软了,完全端不住自己的饭盒,只好故作冷静的把饭盒放到了长桌上。
面对中岛敦笨拙的表现,渡我被身子抬起手轻轻捂嘴,痴笑起来:“真有趣,真有趣啊,我喜欢你的眼睛,中岛敦,我可以叫你敦敦吗?”
所以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这样叫我啊?
中岛敦有些困扰的想,我完全不是那种可爱型的吧?
不管中岛敦是哪一种类型,总之渡我被身子绝对是自说自话的类型,她虽然一副征求意见的样子,但下一刻就自己同意了自己:“好的,敦敦,你可以叫我渡我,那么快告诉我银子去哪里啦?”
“她去买漫画书了,但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买。”中岛敦努力编着理由。
之所以突然提到漫画书,是因为他碰见坂田小姐的那天,坂田小姐正一边走路一边翻着一本漫画。
然后因为看漫画太过入迷,没有注意脚下,就绊倒在了当时躺在地上的中岛敦身上。
那还真是对双方来说都非常失礼的初遇啊。
坂田小姐那个时刻超级火大,一脸阴狠的说着:“喂喂,流浪汉就给我乖乖去不会影响别人的下水道里待着啊!居然害得别人的Jump沾上了污迹,你就用性命来赔偿吧!”
那个很有杀气的眼神真是令人至今印象深刻。
很难想象最后却是她收留了自己。
正是因为这样的恩情,中岛敦觉得自己必须帮坂田小姐挡住面前的女生。
渡我被身子鼓起脸沉默了一下,决定暂且相信中岛敦所说的话。
既然银子不在这里,那她就只好走出占卜屋,一家漫画书店一家漫画书店的慢慢找了。
因为她想和银子玩,所以头脑里就只有怎么做到这件事的思考。
正常人大概会选择改天再约,或者留在占卜屋里等一等,但渡我被身子可不是那样的正常人。
“走,敦敦,我们一起去找银子。”渡我一把拉住了中岛敦的手。
“诶?等等——”中岛敦大声拒绝着,却被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女生拽了一个趔趄。
渡我不开心的回头瞪了他一眼,松开手说:“我自己去找。”
然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瞬间消气并嘿嘿的笑起来,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她不再理会中岛敦,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
中岛敦焦躁起来。
小渡我会不会和坂田小姐撞上呀?完全放心不下啊,而且到现在为止也没搞懂坂田小姐为什么不愿意见渡我被身子,总觉得那是个很不妙的原因。
不行,得跟上去看看。
中岛敦急急忙忙的关上占卜屋的门,追了出去。
——
漫画书店永远是漫画书爱好者的天堂。
——这个像是废话的句子偶尔也会有不准的时候。
比如当一个漫画书爱好者在漫画书店里偶遇奇怪的家伙。
坂田银子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糟糕的境遇,她被逼得靠在书架上,落入了无处可逃的境地。
而对方是个陌生的黑发青年,脖子和手臂上都缠着意义不明的白色绷带,面容清秀无害,但鸢色的双眼里却蕴含着一些叫人发抖的东西。
那并非凶恶的眼神。正相反,对方其实是在很友善的笑着的。
但一种漆黑的情感就像是尘埃沉淀在这双暗色调的眼眸深处,只要风吹得大一点就会浮上表面。
“您就是坂田银子小姐吗?总算见到您了,能请您给我签个名吗?”他热情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书和一支签字笔,递到坂田银子面前。
坂田银子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本小书并非印刷出版物,封面上是手写的“完全自杀读本”六个大字。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位莫名其妙的fans究竟是从哪个垃圾桶里长出来的?
“你是?”
“我是太宰治。”黑发青年羞涩的笑了笑,那份羞涩相当做作。“是您的忠实读者哦,您写的这本书实在是太珍贵太棒了,我每天都要翻着它才能入睡。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抄写上面的句子就能平静下来。所以能见到您实在是太惊喜了,请您务必给我一个签名!”
坂田银子眉头蹙起。
所以他究竟在说什么?我从来没写过书吧?而且还是看名字就这么诡异的书。
她面无表情的侧过身,企图从太宰治的旁边挤出去:“抱歉,你认错人了。”
“不会,绝对不会认错的,我这里有您的照片呢,而且刚才我听到漫画书店的老板喊您小银子了,真是个可爱的称呼。”
太宰治笑眯眯地翻动手里那本书的书页,里面的确夹了一张照片,他用两指把照片拈出来,递到银子面前:“难道您的名字不是坂田银子吗?”
照片里的人正是坂田银子,手中紧握着木刀,站在一辆翻倒的汽车前,而那辆汽车正燃烧着熊熊大火。
她扭过头盯着相机的方向,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在被偷拍。
画面就定格在这个动态时刻,构图微妙的富有美感,渲染出一种动作大片的氛围。
面对这样一张说不定可以拿奖的抓拍,坂田银子感到哑口无言。
不,并不仅仅是哑口无言而已,这其实已经有点惊悚了。
因为她记得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没有翻倒的汽车,也没有被人偷拍过,她的人生就是平淡无奇,完全没有过这样戏剧的遭遇。
莫非我失忆了?
太狗血了吧,这根本不合理,仔细回想一下过去,似乎也根本没有记忆断层的地方。
不,说到记忆断层,每次喝醉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会不太记得……但照片里完全没有醉酒的样子,时间也是在不常喝酒的白天,所以失忆这条肯定不是。
那么就是有人在冒充我?
问题在于这也太像了,是哪来的专业coser啊不至于就盯上我了吧?
肯定是电子合成的照片,我只是眼力不够辨认不出来罢了。
对,必然是这样子。
勉强说服了自己,银子说道:“我是叫坂田银子没错啦,但是我没有写过书,也没有拍过这个照片,所以说你肯定是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太宰治把路挡得很严实,在发现自己可能没办法从对方身边挤过去之后,银子伸出手开始推搡。
她已经想好了,只要她能从这个角落里出去,她就立刻跑进人群里甩掉对方,然后披上斗篷重新换个地方躲着。
应对麻烦的最佳方案就是逃避,每个在社会上受苦的成年人都很清楚,逃避是一种既可耻又效果显着的实用策略。
出乎意料的是,太宰治并没有用力气堵在原地,他顺着银子一推的力道往旁边移开两步,将路让了出来。
然后在银子迫不及待的迈开步子就要跑的一瞬间,太宰治一把抓住了银子的手腕:“是这样吗?那我可能的确是认错了吧,既然如此的话,银子小姐——”
他凑近了银子,一手拽着她,另一手从容的把书和笔都放回怀里,然后再一把撑在银子的头侧。
他鸢色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银子,轻轻的笑着:“——请问您可否与我一起去殉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