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点了一桌的菜,范秋贵和李翠菊对视一眼,又看看对面不急不躁的年轻小夫妻,都有三分忐忑。
范秋贵以前还是贺东升的表哥,虽然联系不多,因为贺东升从来不去范家走亲戚,范秋贵和贺雪盈更熟悉一些。
“东升,你、你这比以前厉害多了。”
一看就知道是大老板,衣着打扮和外人一点不同。
李翠菊看看田宁,和上次见面比又换了一身衣服,端看面料就知道很贵。
贺东升淡淡的:“混口饭吃还遭人嫉恨,不用这么夸我。”
范秋贵搓搓手,唉了一声,要背叛亲妈干这些事,他心底不安的很,可是没法子,要是让范先莲一条道走到黑,那连累的人就多了,他不能让自家孩子跟着受罪。
“东、东升,咱说吧。”
李翠菊在桌子底下拉了拉范秋贵衣袖,这还没说钱呢。
田宁从提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沓钱:“李嫂子,我们说话算话,你不用担心,尽管说就是了。”
李翠菊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我这,就是怕。”
当知道婆婆做了什么事时,李翠菊吓一跳的同时想到的就是得多要点钱,他们要是临时反悔不告诉贺东升,如果有一天暴露出来,这两口子肯定更记恨他们,不如拿了钱卖个好,可是这事肯定得罪婆婆,可也不是没法子!
“李嫂子,你怕什么?”
范先莲已经七十多的人了,尽管从前对儿媳妇,到了如今地步还能摆谱?
李翠菊咬咬牙:“大妹子,东升,我们俩实话实说,但是这事儿跟我们俩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拿了钱肯定老老实实的。”
田宁皱眉,看看贺东升,他虽然不动声色,但两人相知多年,他现在有些紧张,就连田宁自己心里头也冒出来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李嫂子,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没你们的事,我们绝对不会追究。”
李翠菊悄悄推了范秋贵一把。
范秋贵缩着脑袋不敢说,自己亲娘干出来这样的缺德事,他都难以启齿。
李翠菊一跺脚:“嗐!大妹子,我就直接说了,你们听了别着急,秋贵他问了俺婆婆,她找那个城里人帮忙救秋月和盈盈是因为以前俩人干过缺德事,她抓着那个城里人的把柄了!”
田宁抓住贺东升放在桌下的手,轻声问:“城里人是祝莉,对吗?”
“是她!开始俺婆婆根本不跟我说,我让秋贵问她才愿意说。”
范老爷子现在正在治肝硬化,范先莲手里还有一点余钱,可还在为范秋月奔走,儿媳妇对此无法置喙,但是范秋贵表示不信任,要让范先莲放弃。
范先莲信誓旦旦的说:“不行,人家在省城几十年了,有权有势,肯定能救秋月,再说这又不是啥大罪,他们一句话的事!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弄个工作,都怪那个小兔崽子心狠,要不然咱家能变成这样,你们下岗肯定也是他干的好事!”
“妈,你凭啥认为人家会帮咱?”
儿子眼看要不耐烦,范先莲犹豫半晌,还是说了。
“我不是在医院接生么,贺东升他妈生的当天还有三个人在医院里生产,贺东升他妈生的那个跟贺东升在同一间产房前后差几分钟生下来,那个城里人,对了,她叫祝莉,她也在县城医院当护士,小孩儿生下来大人还没收拾好,我看见她趁没人注意把两家孩子换了,当时我没吭声,后面贺东升他妈出血都没人注意,孩子也分开抱了。
“后来,我把盈盈放过来了,也没人管,嘿嘿,贺东升他妈生的那个是个病秧子,听说那一家人出院又带着孩子去其他医院治病了,我跟祝莉说我看见她换孩子的事了,祝莉给我五十块钱叫我别说出去,她爱人在县政府上班,文章写得好,那一年冬天就调到省城来上班了,临走之前还给我一堆东西叫我别说出去,她也不说我的事。
“要不是给你爸治病到省城来,我也见不着祝莉,我在医院一眼就认出来她了,哼,她过得可真好……”
范秋贵问出来之后学给媳妇听,李翠菊再原模原样的说给田宁和贺东升。
田宁听的发蒙,再看贺东升,他定定坐在那儿,看起很平静,但眸子里积聚着巨大的风暴,紧紧攥住田宁的手,不自觉狠狠用力,表情里都是隐忍,田宁将另一只手覆过去,希望能安慰他一二。
“李嫂子,这件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你婆婆怎么肯定拿这件事来威胁人家祝莉,祝莉就一定会帮她办妥呢?”
李翠菊小心观察两人的表情,小声说:“她说要是祝莉不同意,她就跟东升说出来实情,让东升告她,东升之前不是查出来盈盈跟秋月是亲生的,那查他跟他爸也容易。”
田宁气极反笑:“这么说,无论怎样,范先莲都立于不败之地了是吗?”
“大妹子,我、我都是实话说,我也觉得俺婆婆做得不对,可是……”
李翠菊也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毕竟,范先莲是真的做的不地道。
田宁定定神,呼出一口浊气,努力平静又艰难的问:“范先莲知道被调换孩子的另一家人是谁吗?”
范秋贵和李翠菊一起摇头。
“不知道,我问了,俺妈说那一家人出院就走了,她也不知道那一家是谁。”
“真的?”
范秋贵指天发誓:“真的,俺妈就是这么说的,我要是有一句瞎话出门让车撞死。”
贺东升仿佛恢复了冷静,一点都没有被调换的悲伤,冷声道:“我们得验证你说这话的真实性,无论真假,我们都会继续起诉范先莲。”
范秋贵缩缩脖子:“东升兄弟,这都是俺妈干的,我实话实说。”
“我暂时相信你,但是没有验证出来结果之前,这钱不能全部给你,我先给你五百,剩下的等做过亲子鉴定,我会联系你。”
“啊?”
两人都不太愿意。
田宁抽出来五张纸钞:“我们没想到是这样的消息,既然是不确定的事情当然得验证真假,你要是怕我们言而无信,可以一直守在省城。”
李翠菊抢在丈夫面前点头:“行,俺俩相信东升兄弟和大妹子不会骗俺。”
田宁将五百块推过去:“那嫂子先收着这些吧。”
“中中中,大妹子,要不俺先走了?”
“好。”
两口子不敢多呆,贺东升周身的气场简直吓死人,李翠菊甚至怕他因为太生气,直接连他们一起报复,还是拿了钱尽快走人。
包间门关上,田宁看向贺东升,他接触到她的目光仿佛忽然泄气,靠在椅背上攥着她的手不放。
“东升……”
贺东升咬牙切齿:“宁宁,我现在真的恨死了他们,恨不得他们去死!”
欺负人不是这么欺负的,他妈生产的时候本就艰难,还被这么算计!
田宁轻轻抚摸他脸颊,安抚道:“东升,你冷静一点,我们现在不能乱……”
她没有说这个消息还不知道真假,依照范秋贵两口子的口吻,是没有撒谎的,而且范先莲如果没有祝莉的把柄,不至于能和祝莉走的那么近,那么又信心。
不过,原文里没有提及贺东升和贺明辉不是亲生父子,那时,原主告诉贺东升他的身世,贺东升查清楚之后直接发作了范秋月和贺雪盈,将范秋月整的很惨,收走贺雪盈从他手里拿走的一切。
那种情形下,范先莲诡计多端,一定不会说出贺东升的真实身世来得罪他,况且,不说真相贺东升还会看在贺明辉是他亲爹的份儿上照顾一二,那么至少贺雪鹏会得到一点好处,如果说出真相贺东升彻底和贺家没有关系,范家还会被报复,弊大于利的事情范先莲不会做。
“东升,你一直是贺东升,我的爱人,希希的爸爸,听到了吗?”
贺东升渐渐回神,低头抵着田宁的额头轻轻摩挲:“宁宁,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个我支持你。”
贺东升颔首,而后疲惫的阖上眼。
田宁亲亲他眉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如果是真的,姥姥姥爷估计真的会承受不住,我们现在不能告诉他们,先从长计议,好么?”
“好。”
两人在包厢里坐了很长时间,尽管要了几个菜,但都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个半饱,田宁看看时间,决定离开。
贺东升站起身长舒一口气,看起来已经平静很多,田宁还是摸摸他的手,有点担心。
贺东升抓住她的手,珍惜的说:“很久没见你对我这么温柔了。”
“嗯?我之前有虐待你吗?”
“没有,可是你都去呵护希希了。”
田宁豁出去了:“好吧,今天回去只哄你一个。”
贺东升眉开眼笑,心底也轻松了一些,他已经不去在乎是谁的孩子了,与他关系亲近的人就在眼前,还有在家里的宝贝女儿。
“回家!”
打开包间门出去,两人改为并肩走却不牵手,免得被人说三道四,饭店里有数个包间,他们走出去,偏巧碰见对面的人也出来,双方打个照面有点惊讶。
三个个子猛蹿的男孩子齐齐喊:“田老师好!”
“你们好,冷老师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
冷若君站在孩子们后面,瞧见两人本就在发愣,迟疑片刻嗯了一声:“真巧,我们刚吃好。”
这边贺家来了不少人,贺俊安和贺桓安还没站起身,但贺俊安听到了打招呼的内容,起身出来:“田老师?”
“贺局?”
贺俊安笑笑:“冷老师是我嫂子,这是你爱人?”
贺东升上前一步和他握手:“您好,我是贺东升。”
“如雷贯耳,利民出租的老板,你们俩郎才女貌啊!”
“您过奖了。”
包间里的另一人还没动,冷若君心念一转,朝里面说:“老贺,你不是说需要一个口语优秀的翻译吗?这就有一个。”
“哦对!大哥,田老师口语真的特别优秀,我觉得你不用发愁了。”
贺桓安坐在里面原本不打算出去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连续几天没理他的冷若君给了台阶,和事佬弟弟也打圆场,他当然得接着。
“你们请人进来坐坐?”
冷若君皱眉:“咱们桌上都是剩菜——”
话还未说完,贺桓安已经出来,视线向前看去,一眼扫过是个高大男子和一位娇小女人,他自然而然的问:“哪位是翻——”
说话间,潜意识告诉他再看看田宁身后的年轻男子,眼熟到让他停止继续往下说。
“你——”
田宁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看,转而问:“冷老师,这是?”
她估摸着觉得这人应该是和贺俊安差不多。
冷若君觑见贺桓安惊讶的神情,心里五味陈杂,极力保持冷静:“这是我爱人,贺桓安,你们喊他贺叔就行。”
“贺叔,您好。”
贺桓安回过神,点点头。
贺东升只觉得这人有些怪异,也和田宁一样喊了称呼。
“那个,翻译的事情我们到时候具体翻译、诶不对,咱们具体商量?”
贺桓安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差点把话都说错。
“好,冷老师知道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您随时联系就成。”
“好好好。”
贺桓安又看看贺东升,这么明显的行为,贺东升当然不会视而不见,但没有挑破尴尬。
双方略略寒暄后,陆续往外走,田宁和贺东升先去前台付账,很快,贺家一家人也出来,大家在大堂又碰见,彼此笑笑。
贺桓安忍不住问:“若君,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怎么跟我年轻时候这么像?”
冷若君心里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可又忍住没说,他们是知道了,可是人家还丝毫不知情,说了,该怎么挑破?
“你关心这些事情做什么?”
“若君……”
贺俊安瞧见这情形就头疼,小声说:“大哥,这还是在饭店呢,咱们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贺桓安一想也是。
正要离开的时候,祝莉和谭辞两口子从外面进来,祝莉一眼看到一直没见到面的贺桓安,惊喜的一路小跑:“大哥,大哥!”
谭辞落在后面,顿时脸色铁青。
田宁和贺东升已经走到酒店门口,和匆匆跑过的祝莉擦肩而过,瞧见是她,贺东升拳头先给捏紧了。
田宁按住他的手:“东升……”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在没有证据之前,贺东升不会轻举妄动。
落后的谭辞看见了贺东升,微微一怔,觉得眼熟,很快想起来这是事主,犹豫片刻上前问:“贺先生,我是谭恺的父亲,我们可以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