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贺东升缓缓醒转,身体较前两天僵硬躺着的感觉舒服很多,他要动动手,却碰到一束柔软温凉的发丝,昨晚的事情陡然回神。
慢慢睁开眼,贺东升睡在靠窗的位置,田宁背对他躺着,青丝散落在他面前,入眼便是一截细腻白皙的脖颈。
贺东升整个人都是僵着的,好在昨晚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下一刻却意识到两人靠的很近,他也是侧躺着,面朝田宁的背,中间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他刚要往后撤,田宁有了动静,睡熟的长舒一口气从侧躺变成平躺,躺下来的瞬间不可避免与贺东升挨的更近,铺面而来是清幽的香气,淡淡的一点都不俗气。
贺东升更加清醒了,退后一些免得……更尴尬,会吓到她。
但他却舍不得起床的,昨晚两人说话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听她温柔的嘱咐,再配上眼前安宁的睡颜,他移不开目光。
田宁平躺过来,就感觉阳光刺眼多了,抓着被子盖住眼睛又翻了个身,半趴在了贺东升身上。
“宁宁……”
田宁在触到不一样的触感后便惊醒了,抬起被子一看是他又闭上眼睛要睡,下一秒真正清醒过来,将搭在他身上的那条腿收回来,默默改成平躺,卷走大半被子。
贺东升反倒笑了,咳嗽一声:“还早,你可以继续睡。”
他声音里掺上一抹沙哑,意识到不妥,佯装自然的下床站到窗边。
田宁听着他的动静,埋在被子里的脸越来越热,努力忽视刚刚抬腿的时候碰到了什么,不过也越是这么想,越是尴尬,在被子里闷的喘不过气,偷偷扒开被子探头透气就看到贺东升的背影。
“你看什么?”
贺东升清清嗓子没有回头:“看轮船,今天去坐船吧?你坐过没?”
田宁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没坐过,好玩么?”
“如果你不晕船的话看看风景也不错。”
有了这个大前提,田宁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晕船,但是很可惜,体质是控制不了的,上船之后,田宁就吐了个痛快。
贺东升在一旁扶着她,递给她水漱口,皱眉问:“宁宁,好点了没?”
田宁摇头,她原以为不晕车就不会晕船,现在看来是高估了自己,加上早上吃的烧麦有些油腻,胃里十分不舒服。
“能坐一下吗?我们很快就可以到岸了。”
“没事。”
两人正在低声说话,有一人走来,弯腰问:“田宁同学,你没事吧?”
田宁抬头看去,有些惊讶:“谭师兄?”
谭恺笑了笑,阳光下更显笑容清隽温和,他拿出随身带的薄荷糖和清凉油:“你嚼点糖吃,再抹点清凉油,看看能不能好一点。”
谭恺将东西交给贺东升,贺东升也道了谢将薄荷糖剥开糖纸递给田宁,再将清凉油打开点在她太阳穴附近。
田宁顿时清醒了不少。
“谢谢谭师兄。”
“不客气,你们这是?”
他们到深市的理由是探亲,田宁当然也会这么说,而后给两人介绍,贺东升和谭恺友好握手。
谭恺迎着微风笑:“也真巧,我妈妈在这边,我也是来探亲的,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买好了票,三十前面能到家。”
“我们差不多。”
有贺东升在,谭恺没有提起任何学校里的话题,免得三人之中有人无话可说,而是说了些好玩的好吃的地方,最后说:“我那边还有亲戚一起来的,你们慢慢玩,有事可以跟我打声招呼,咱们在外面要互相照应。”
这是出于一种异地相逢的客套,田宁和贺东升客气的道谢。
上岸之后三人分开,田宁和贺东升回到宾馆休息,大半天都睡了过去,贺东升守在她身边,确定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来。
田宁醒来后说:“我又浪费掉了一天。”
贺东升笑道:“反正咱们也没别的事。”
老方那边的投资要到年后才具体开始,他们的行程大半时间都是为了见识深市和家乡的与众不同。
晚上更没有别的事情做,田宁白天睡多了,晚上恢复精神一点都不瞌睡,两人躺在床上面面相觑。
更尴尬是隔壁有隐约的动静传来,两人在这边越听越清楚。
贺东升听懂之后第一时间黑了脸,将被子蒙到田宁头上:“宁宁,睡觉。”
这样特像怕自家小朋友被人教坏的家长。
田宁偏不,拿开被子重重咳嗽一声,那边声音有片刻停顿,而后迅速偃旗息鼓,田宁有些微愧疚之后就忍不住挑眉。
贺东升懂了她挑眉的意思,忽然蹙眉:“宁宁?”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课本上也会说的好不好,还有我们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这算不算运气不好?”
“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田宁指指脑袋:“太聪明了——”
贺东升倾身过来吻住她叭叭说个不停的嘴巴,就那么直接的堵住,没有半分动作。
田宁睁大眼睛看他,贺东升一瞬不瞬的也望着她,没有退缩,但有两分懊恼,下一秒,田宁动了动舌尖。
“唔……”
声音轻飘飘的,然后被堵的结结实实,仿佛不愿意被别人听到一丝声响。
房间内灯光昏暗,田宁顺从地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了颤,美丽又柔弱的接受狂风暴雨般的摧残。
啪嗒——
房间内突然暗了下来,两人却比一般人慢半拍的顿住,听到外面隐约的抱怨。
“怎么停电了?”
“咋回事嘛!”
田宁深吸一口气,恍惚感觉到些微水声,下一刻,刚刚领略到此中趣味的人又亲过来。
……
嘴巴有点酸。
田宁次日醒来还觉得舌尖有点痛,而两人的睡姿较第一天早就是天差地别,今日更放纵些。
贺东升醒了却没动弹,下午就要坐火车回去,下次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这样相处。
“我们今天还要买很多东西……”
她的录音机,给家里人带点礼品意思意思,都得去百货大楼,再晚点说不定人家就过年不营业了。
贺东升嗯了一声,目光缱绻,心内纠结半天,到底没有让自己显得太下流。
洗漱过后,两人便要收拾行李退房,两人轮流去了水房,田宁是后回来的那个,刚关上房门就被贺东升抱住,低头来吻她。
田宁向后仰,含羞带怯的抱怨:“嘴巴疼。”
贺东升声音暗哑:“我小心点,乖乖的。”
食髓知味,不对,是只知其一,便让他不知餍足了。
离开宾馆前,田宁在镜前照了照,唇上还有不明显的咬痕,舔一下便隐隐作痛,因此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贺东升摸摸嘴唇,笑的不太满足又溢满开心。
深市的百货大楼繁华热闹,田宁买了一条连衣裙准备明年夏天穿,买齐所需要的东西便赶去火车站。
他们离开后不久,谭恺来到宾馆找人,问了前台。
前台不耐烦的翻翻记录说:“人家刚走。”
谭恺有些失望,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耳垂都红了:“他们开了几间房?”
前台莫名其妙:“人家夫妻俩不开一间开两间吗?有钱闲的?”
谭恺那么点羞赫瞬间消失不见,冲前台礼貌一笑便离开宾馆。
……
一天一夜的时间,从温暖气候到寒冬腊月,两人下车前就换上了棉服,下车还是冻得一哆嗦。
贺东升还是很淡定的,主要是田宁在哆嗦。
“是不是想回去?到夏天再带你过去?”
“我怕夏天会热趴下。”
贺东升幽幽道:“不好骗了么。”
田宁扬起下巴,得意一笑:“我又不是小傻子。”
从县城到家也快,田宁半年多没回来了,瞧见仍有残雪的村庄,仍会觉得有些亲切。
年味儿已经很浓了,秋收冬藏,经历一场大丰收尝到甜头的农民都是喜气洋洋的,走两步都能闻到炖肉的味道,还有一家在杀猪。
走到田家门前,是田兵兵先发现了她,老远看着不敢认,瞧见贺东升又确定了,奔过来喊:“小嫲嫲,小姑父!”
小家伙实在嘴甜热情,上来抱着田宁的腿不撒手。
田宁哄他说:“你放开,嫲嫲给你拿糖。”
田兵兵这才放开,兜里刚好有糖就剥开糖纸塞到他嘴里,田兵兵吃了糖回家喊人,李凤英和田旺发随之出来。
田旺发还是欢喜的,闺女考上大学头一次回家过寒假,这村里人谁不羡慕他?
李凤英嗔怪的笑:“咋到今个儿才回来,来,这东西我给你拿着吧。”
田宁也没躲开她的手,将提包交过去,但李凤英不好去接贺东升手里的,笑盈盈的招呼两人回家去。
到家坐下,田宁将李凤英手里鼓鼓囊囊的提包打开,里面放了吃的玩的都有,腊肠腊肉各一块还有一只烧鹅,两大块发糕,和东西隔开的是三条围巾,给田旺发和田家两兄弟一人一双绿胶鞋,再有就是给田兵兵和他弟弟田康康的小玩意儿,拨浪鼓和小□□。
不能说不值钱,但处处都很贴心,至少梁小双和刘金玉这两家很欢喜,田旺发看看自己那双鞋的尺码刚刚好,脸上也是带着笑。
“你们都是去干啥去了?去了那么多天,没少花钱吧?”
对家里说是,贺东升需要去深市办事,捎上田宁去长长见识,李凤英是岳母,关心问一句也没什么。
贺东升轻笑,带着后背的谦逊和对长辈的尊重:“没花啥钱。”
李凤英笑容微滞。
田爱民和田爱华都问起深市的见闻,小妹越走越远,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两人讲了些深市景点风俗,天越来越暗,隐隐有下雪的架势,贺东升不得不开口说回家去,提上两个提包回了孙家。
到最后也没说那里头是什么东西。
贺东升一走,李凤英就迫不及待的问:“这花的都是谁的钱啊?”
田宁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问:“妈你觉得是花了谁的钱啊?”
“这东西,要不给他姥姥家送去点?”
“不用啊,回来时候买的东西都分好了,都一样。”
不过田宁的录音机直接让贺东升提家去了,到开学再带走。
李凤英心口堵得慌,可看着摊开一桌子的东西说不上不满意,就是一股子别扭劲儿说不出。
不过大家都在琢磨那些腊肠腊肉怎么吃,田爱华直接说:“宁儿,这菜咱咋吃啊?要不你做饭?让你俩嫂子给你打下手烧锅!”
田宁也饿了,欣然答应:“那咱们把发糕也吃了吧。”
她很舍得,再说家里这么多人也不能跟李凤英似的,吃的到心不到口,两斤多重的腊肉切下来一半,炒了一碗菜油汪汪的,大家吃的肚儿圆分外满足。
李凤英吃完又说:“这做法我也会,还是省着点吃吧,那些吃不了两顿就没了,到初二你大姐还来走亲戚呢,到时候没菜招待她。”
田爱民撇撇嘴,也没反驳,反正这顿吃饱了。
饭后,田宁去整理阔别许久的房间,梁小双在她炒菜的时候就投桃报李将房间收拾了一遍,田宁只需要铺好被窝就能躺下睡。
睡前,田宁端了盆热水泡脚。
李凤英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脉脉温情,很是体贴的问:“买这么多东西,东升没说啥吧?”
“没有。”田宁还以为李凤英会嫌少。
不过下一刻,田宁听到李凤英说出口的话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看轻她。
“你大姐家都得过来,他们看到这些东西……欸,要不要分给你大姐家点儿?要不把我那个丝巾给你大姐吧,我也戴不了。”
那丝巾是春夏天戴,年轻女人喜欢将薄薄丝巾缠在脖子上,时髦又显年轻,李凤英那条老气一些,她要是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鸡肋罢了。
田宁承认她是有点小小的故意。
“你想给谁就给谁呗。”
李凤英咳嗽一声,不知真假,又唠叨一句:“那就给她罢。”
田宁双脚在水盆里踩着玩,又问:“妈,你是不是还想给我姥姥那一大家子人送点去?”
李凤英下意识说:“那你第一次上大学回来,不得给点东西表示表示?”
“噢,您还记得我是上大学回来,我还以为我出去工作一年了呢。”
“你这妮子,咋这么阴阳怪气的?”
田宁打个哈欠:“不是我阴阳怪气,妈,你有事直接说,不说我睡觉了。”
李凤英被田宁搅和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里那口气堵的更加厉害,又不好再将田宁当成从前那啥都不懂的小孩子,摆着慈爱的笑说:“那你洗吧,晚上把被子盖严实点。”
她拉长嗓音嗯了一声。
这一晚,田宁睡的不大踏实,她不大认床,但第一次到一个新环境里总会睡不好。
早上起来,还是从前常吃的饭菜,南瓜汤、二合面馒头以及炒白菜,田宁和兵兵各有一个鸡蛋,田康康是一小碗炖蛋,这饭菜比昨晚清淡了不少。
田爱华抱怨:“妈,不是有宁儿拿回来的肉么?”
“说了要给你大姐留着。”
“那也吃不完啊!”
李凤英还想训斥,谁知道田旺发直接来了一句:“到晌午做了吃吧,还怪好吃的。”
其余人都高兴起来。
饭后,田宁还是要到孙家一趟的,还没走远就听到李凤英出来和人搭话。
于大娘羡慕的高声说:“宁儿可真不错,这还没毕业就大包小包给你往家拿东西了,你以后可享福了。”
李凤英得意又自谦:“我能享她啥福,把她供出来还是她自己享福。”
于大娘心里撇撇嘴,这会儿说把闺女供出来的了,也不知道学费都是谁掏的。
田宁听过一笑,很快走远再没听到那些声音了。
孙老太太和孙老头都还是老样子,见到田宁都很关切的问了衣食起居的问题,贺东升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目光集中在田宁的……唇上。
田宁察觉之后,给了他一对白眼。
贺东升垂眸忍笑,平复情绪之后继续盯着她看。
饶是田宁非常淡定,这会儿也忍不了了,欺人太甚有没有!
“怎么了?你怎么老看我?”
她一问话,一家子都朝贺东升看过去,贺东升泰然自若的解释:“我想问你要不要喝点银耳汤,妗子今早煮的,有你的份。”
张敏猛地记起来:“对对,我爸说女人多喝点银耳汤对身体有好处,我去给你盛去!”
贺东升站起身:“妗子,我去给她盛吧。”
哎哟……
孙家人都有眼睛,这小两口比之前熟悉多了啊。
田宁又被他们打量的眼神闹了个大红脸,直到贺东升端来银耳汤,说起别的事情转移话题,田宁端着碗喝汤,平复脸红。
贺东升交代的是一件事:“姥姥,今年过年我们就不去我爸那儿了,您没意见吧?”
孙老太太一听又不高兴了,气冲冲地说:“不去,就不去,他要敢说你,让他来找我,看我不让你舅揍他的!”
当初继母范秋月做过的事情,贺东升和孙继伟循序渐进告诉了两位老人,俩人还是气的够呛,他们都感觉范秋月不是个好人,没想到她这么不是东西!
“这种人不值得尊敬,反正你早就没在那个家里住了,就算你是个大孝子还是会被人说,现在就随他们说去,我看范秋月自己也不干净!”
贺东升将范秋月在厂里的风流往事透露给了孙继伟,再由他们两口子说给老人当笑话,所以孙老太太和孙老头很看得开。
孙老头更是直接道:“这种人咱们不和她搅和在一块,让她自己腌臜去!”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