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报到处很热闹,比高中多的是轻松自由氛围,田宁报的专业是英语,到达本系迎新点,入学一系列事情都有师兄师姐指引,行李暂放迎新点有人帮忙看管,田宁只需要交钱领证领入学物品,脚步轻松快活。
贺东升跟在她身边,看她东张西望的模样,心里那点不舍忽然不见了,在大学开学前,他就明白她的期待,现在亲眼看到才明白,他以为的期待太少了。
现在的田宁才是真正的田宁,无忧无虑,不被人胁迫,可以追求她想要的东西。
“怎么了?”
田宁交过学费用一回头就看到贺东升盯着自己出神。
贺东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很好看。”
田宁挑了挑眉,很开心:“难得嘛。”
她抬手碰了碰他手背,学校里不可以有太亲密的动作,但偶尔一点点肢体接触,也可以很开心。
带队的师姐眼睛很尖,一起走回去的时候小声问:“这个是不是你对象?”
田宁眯着眼睛笑,用力点头:“是呀,我们订婚了。”
“那他在哪所学校?也在上学吗?”
“没呢,他在工作。”
师姐也不惊讶,戏谑道:“看起来像个好男人,要抓紧啊。”
田宁嗯了一声,悄悄朝贺东升眨眨眼。
到了迎新点,田宁和师姐道别,贺东升和一位师兄将行李送到宿舍,宿舍里已经有一人占了铺位,但没见到人,田宁的床铺在靠窗下铺。
贺东升看了宿舍里的环境,忍不住皱眉:“怎么和高中没什么差别?”
高中宿舍是十二人寝,到了大学是八人寝,不大的房间里放了四张上下床,靠近门边位置两边各一个四门柜子,中间是两张桌子,就是宿舍的全部内容。
田宁也没报什么期待,大学生是这个时代人们心中的天之骄子,但生活水平都在那摆着,想要奢侈根本不允许。
“我已经很满意了,真的,我又没有很娇气。”
“行吧。”
两人开始忙着打扫摆放东西,学校发了被褥蚊帐,田宁将学校发的一铺一盖都当成褥子,被子还是盖自己原来的,再挂上蚊帐,就是自己一方小天地了。
他们刚收拾好,外面进来一人,是个穿白裙子的清秀姑娘,看到他们一愣,又笑眯眯的打招呼:“同学你好,我叫薛琳。”
“我叫田宁。”
友好握手后,便各自忙了,现在也不是彼此认识熟悉的时候。
田宁没打算在宿舍里多呆,拿上分到的钥匙带好贵重物品,开始和贺东升四处逛,她还没来过省城。
“你是不是来过?你跟我说的那里有好吃的,快带我过去。”
田宁对什么都很新鲜,又自然而然的依赖贺东升。
离开学校之后,贺东升那点隐隐的别扭消失不见,认真的给田宁指引一切,午饭先去吃了凉皮,然后奔到公园和景点。
即将秋天,公园里摆放了很多含苞待放的菊花,桂花树下香气宜人,人流断断续续,热闹新奇,都是很久没见的风景。
田宁在桂花树下站了许久,她很喜欢桂花香气,仰头看着细碎的桂花,一旁还有人拍照,她忽然有些遗憾:“可惜不能拍照片……”
贺东升心中一动:“宁宁,我们去照相馆吧。”
“啊?”
“走啊。”
田宁不知道地点,但贺东升来时就注意到公园附近有个照相馆,馆内生意还不错,两人正在拍照,贺东升找到老板商量了一下,老板先是皱眉,很快就同意了。
“你跟人家说了什么?”
“给我们去公园拍照。”
老板直接拿上新款的索尼照相机陪他们去了公园,外景比内景贵,加上曝光原因,还有看拍的不好,花费更大。
但是这个钱两人都花的心甘情愿,田宁小声后悔:“我应该换身衣服的,我的新裙子……”
贺东升忍笑,清清嗓子说:“这样就很好看了。”
年轻的俩人并肩站在树下,笑的情不自禁。
合照之后是单人照,贺东升被田宁盯着照了一张,便很不好意思的推着田宁去照,田宁站在花旁,被照相馆老板指导各种动作。
“你去闻那个月季,笑一笑,哎对……”
咔嚓咔嚓咔嚓——
拍了三张,田宁开始叫停,她听着胶卷都用掉了不少,肯定贵的让人肉疼,但照片像素不如后世,还是省着点。
老板笑道:“别不舍得,你对象舍得啊,花他的钱有什么好心疼的?”
田宁大大方方道:“那也是我的钱,留着不好么?”
“嘿,这姑娘可以,管家婆啊!”
贺东升给老板付了定金,老板当场给了收条,留下一句:“十天之后再来店里拿照片。”
虽说收了出外景的费用,但老板没有立刻回去,转而去找别人招揽生意去了。
贺东升将收条递给田宁,田宁看完咂舌,七八张照片收了二十五块钱!
“你也太……”
“收到照片寄给我。”
田宁假装不懂:“好啊,我把你的照片寄给你。”
贺东升露出威胁神色。
“你的照片我让他洗两份,必须给我寄过来一份。”
“那你的?”
“……你留着。”
“好嘞。”
晚上,田宁回学校,贺东升去住招待所,明天还是一天迎新,他们还有半天的相处时间。
上午,两人逛了逛学校,匆匆吃了午饭,贺东升就必须去火车站了,田宁执意去送他。
贺东升不太愿意:“你自己怎么回学校?”
“我可以坐公交车,我可是大学生啊,不会迷路的。”
到火车站买了站台票,他们进站的时候火车还没来,站在月台看进站的人越来越多,田宁看看远方空旷的铁轨,又仰头看看贺东升。
人还没走,心里已经舍不得了,对田宁来说,贺东升是她最亲近的人扥。
贺东升忍着揉她脑袋的冲动,微笑着说:“宁宁,照顾好自己的,有事给我写信,急事拍电报。”
“好。”
火车快来了,上车的人都往前挤,田宁不得不退后一些,免得被人流撞到,贺东升上车后回了头,看她乖乖站在墙边朝他挥手。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冲动,他一向走南闯北跑惯了,没有谁能让他走时那么牵挂不舍,甚至想直接回头,留在这里陪她。
“你也要给我写信!”
“好。”
火车载着满车厢的旅人呼啸而过,田宁长长叹了一口气,默默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从火车站出来,田宁坐上公交车回校,校门附近的迎新点还没散,田宁路过的时候遇到昨天帮忙的师姐,那师姐也还记得她,招手和她打招呼。
“马上就要军训了哦同学。”
田宁猛然想起这件事,对上师姐幸灾乐祸的笑容,不由苦笑:“师姐,不要幸灾乐祸嘛,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师姐大笑:“谁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是大三的,等你军训结束可以参加我们社团,我在辩论社等你来哦。”
“师姐业务太熟练了。”
“那可不。”
师姐干脆把田宁拉到迎新点,外语系的学生寥寥可数,迎新的师兄师姐们很乐意给小师妹科普过来人的经验。
“咱们外语系的未来要依靠你们啊,我们头上是没有人了,看到你们这些新鲜血液进来,师兄我真的是好欣慰啊!”
“我们当初上大一的时候在学校里都像是异类……”
师兄师姐们的经历很不一般,田宁听得入迷又感慨万千,这届大三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学生,在当时的情况下选择外语系,估计心里头都在打鼓。
“对了,小师妹,我看过你的成绩单,记得你是英文满分对吧?你怎么做到的?”
田宁早就想好了说辞,含糊道:“以前有位老师教过我,有些题我也是瞎蒙的。”
师姐很快想到下放的那些知识分子,彼此对视一眼理解的没有多问。
师兄不吝啬夸奖:“那也很厉害,我上学期末考试还不及格,蒙都蒙不到——”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含笑问:“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田宁回头看去,是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剑眉星目,笑起来很有奶油小生的味道,看向师兄师姐的目光非常熟稔。
师兄也很不客气的说:“好你个谭恺,让我们在这晒着太阳迎新,你去干嘛了?两天都没见人影!”
谭凯提起来手中的一打汽水晃了晃:“呐,喝不喝?”
师兄师姐也不客气,一拥而上拿了自己,谭恺拿了一瓶笑着递过来:“新同学吧?别客气。”
田宁摇头:“谢谢师兄,我不爱喝这个。”
她对汽水有阴影。
谭恺眯了眯眼睛,握着那瓶汽水在桌沿按下去,瓶盖掉了,不由分说的往前一送:“不用客气,以后就是校友了。”
田宁再不接下就不合适了,微微一笑道了谢,握在手中并没有立刻喝。
“魏琪,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给小师妹讲讲外语系的光辉历史。”
“啧,加上他们咱们到现在才三届学生,哪有历史?”
“所以我们在创造历史,小师妹,我跟你说,这位谭师兄是咱们外语系的名人儿,老师们的心肝和希望,以后有不会的问题可以请教他。”
田宁客气的点点头,听这位魏琪师兄将她的满分成绩又唠叨一遍,含蓄一笑。
谭恺有些惊讶,瞥见她笑起来的梨涡,笑容渐浓。
“看来小师妹是咱们外语系冉冉升起的新星啊……”
田宁愈发尴尬:“师兄师姐们不要欺负我初来乍到,你们再说下去我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欸,不要怕嘛,早晚的事。”
“好啦,好啦,咱们还是说谭恺吧。”
“我们听师姐的。”
过了一会儿,有新同学报道,田宁恰好告辞离开,回到宿舍的时候,八个人的床位才占满一半。
田宁对面住了昨天来的下铺薛琳,今天新来的两个彼此做了自我介绍,对面上铺姜淑玉和隔壁下铺的鲁鑫,田宁的上铺还是空着的。
“咱们宿舍不会住不满吧?”
“有可能,听说咱们班人很少。”
田宁也打听到了这个消息,英语系只有两个班,每班不到二十人,而且男生比女生多,他们按照班级分宿舍,如果这个女生宿舍住不满,那证明班里女生还不到八人。
“晚上不是要开班级会议,到时候就知道多少人了。”
大家都很看得开,借着有限的时间吃喝玩乐,田宁刚准备躺到床上时,宿舍门被敲响,开门一看,是新同学报到,来送新同学的还是熟人。
刚才见过的魏琪师兄和谭师兄。
魏琪挺惊讶的问:“咦,田同学你住在这里啊?”
“是啊,魏师兄辛苦了,要喝茶么?”
“不用,不用,我们这就走。”
两人放下行李果真走了,新来的同学是个高个子,一家三口都是东北口音,他们选中了田宁斜对面的下铺,四人安静的看他们一家收拾。
田宁默默听他们的大碴子味儿口音心情超好,偶尔主动帮个小忙,说了水房厕所位置,又讲了一些新生注意事项。
新同学妈妈亲切极了:“你们这些姑娘真好,我们家姑娘叫吴梅,以后你们好好处,等着,我带了我们那儿的好吃的,你们尝尝。”
她直接掏出来一兜红肠,挨个分发,四人推拒不得,只得收下。
薛琳诧异的悄悄观察田宁,不由皱了皱眉。
吴梅一家收拾好去了招待所,吴梅父母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他们一走,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
姜淑玉忍不住问趴在上铺问:“田宁,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跟迎新的师兄那么熟啊?”
田宁有些莫名,还是实话实说:“是我刚才从外面的时候在迎新点碰着的,就说了一会儿话,听师兄师姐讲过去的故事。”
“那他们有说什么有用的东西吗,说给我们听听呗?”
“好像也没啥,不过咱们就该军训了,这件事很重要。”
“啊?”
其余三人都紧张起来,开始检查军训需要用到的东西。
下午宿舍又来了一位新同学刘阳,班级六名新生悉数到齐,新来的女孩儿睡在田宁上铺,空着的两张上铺刚好用来放她们的杂物。
班会自我介绍后,田宁才知道他们班总共才十七个人,其中男生有十一个,外语系各个专业在现在都算得上冷门专业,选择学这个专业的女生更是少之又少,不过有个特点,学外语专业的基本来自城市家庭。
农村孩子对外语的基础基本为零,不了解外语也根本张不开口,就算能考上大学也很少选这个专业。
也大概因为如此,田宁班级里的同学衣着打扮都很入时,田宁开学前做的衣裙不新不旧,在同学中看起来不是很起眼。
“同学们,不管你们来自何方,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成为一个班集体,希望你们可以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共同度过这美好的四年!”
大学生活从军训开始,田宁开始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态,因为她身体素质真的很一般,但等到实战才知道,她忽略了这个年代军训的强度,在军营军训的一个月简直可以用魔鬼炼狱来形容。
“我觉得我随时随地都可以睡着,我夏天的时候不想挨晒,现在都补回来了,你要是现在过来,肯定认不出来我是谁……”
在军训一个月后,田宁给贺东升写的这封信里充满了血泪。
到最末尾,未免贺东升担心,又加上一句:“我一切都好,我会很快白回来的!”
田宁写完信充满怨念的给它叠好,塞到信封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惆怅,信还不能立刻寄出去,田宁先去照相馆将之前照的照片取出来。
照相馆老板拿出来照片又看看田宁,噗嗤笑了:“黑了点啊。”
田宁的人生体验又黑暗了两分。
回到宿舍后,田宁扒坐在窗前揽镜自照,她在信里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可现在却越看越黑。
吴梅看她越来越崩溃,忍不住问:“宁宁,你干哈呢?”
“我在分辨我是不是变黑了。”
“还好啊,我觉得没有什么变化。”
田宁幽幽道:“那是因我们这些天都看习惯了呗。”
一点点变黑的时候哪里能感觉出来呢,可惜现在跟照片对比,效果强烈的不忍直视。
吴梅发现她手里的照片,忙凑过来看:“你啥时候照的照片啊,真好看,哪家照相馆?”
田宁说了照相馆的地址,吴梅蠢蠢欲动,拿着她那三张单人照看了半天,最后田宁急着装进信封才给收回来。
“我要去寄信,你们有谁要捎着吗?”
五人都摇头,她们有的早就寄出去了,有的还没写好。
薛琳淡淡道:“我家就在本市,不用写信。”
“我差点忘了这件事了,薛琳你放假不回家吗?”
“回家干什么?”
问话的鲁鑫讨了个没趣,面子上下不来,拽着田宁要一起出门,天气渐渐凉了,田宁拿上外套才走,从床铺起身刹那习惯性抬头看向对方,却看到薛琳正盯着她,被发现之后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田宁只当没发现她异常,和鲁鑫手挽手的去寄信。
宿舍里六个姑娘年龄大小差不多,但性格各不相同,军训的时候没呆在一起,现在仍在熟悉阶段,田宁稍稍留意过,鲁鑫是川妹子,吴梅是东北姑娘,姜淑玉是本省外市的,最后来的刘阳南方姑娘,这四个都是普通性格暂时看不出好坏,唯有薛琳经常会暗中观察,田宁总觉得这姐姐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屑,但感觉又不是因为家境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