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上挂起来一道彩虹,引得小孩儿争相观看,女孩子爱美,站在阳光下一直仰头看,男孩子看了一眼大多又去玩耍了,踩着小水坑啪嗒啪嗒的都成了泥猴儿。
于静静仰头看完彩虹,脑袋晕乎乎的,低头时看到自家门前站了一位年轻女人,正在四处张望。
于静静想了想,走过去问:“你找谁呀?”
贺雪盈认得这小女孩是于青山的小女儿,她连忙和善微笑:“静静是吧?你可以叫我盈盈阿姨,我来找你爸爸。”
“盈盈阿姨?我不认识你的。”
于静静很小心,因为爸爸和奶奶都告诉她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贺雪盈蹲下来与于静静平视,柔声道:“静静,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不要害怕,只要你跟我说你爸爸在不在家就好了。”
“爸爸不在家……”
话刚落音,于青山骑着车子从路口拐弯过来,瞧见俩人在说话,皱了皱眉。
贺雪盈惊喜的转回身,可想到于青山中途离开又带了两分幽怨的问:“青山,你怎么中途走了?我为了跟你过来还淋了一场雨呢。”
于青山衣服略显狼狈,身上还带着河水腥味,对贺雪盈殷勤小意的模样有片刻犹豫。
“到家里说话吧。”
贺雪盈心花怒放,她前几次不是没有跟到于青山家里来,但都是被他恶声恶气的请走,这还是第一次能进到他家里来。
于静静看着陌生阿姨进入自己家,愣在了原地,难道这就是邻居婶婶说的后妈?
“静静,回家来。”
于青山招手叫小闺女回家来,贺雪盈虽然不满意两人不能单独相处但也不好阻止,而和小男孩一起玩的于小军见状也拉上弟弟小毛回家。
于家大门虚掩着,瞧见这动静的邻居暗暗交换个八卦的眼神,难道于青山这棵铁树又要开花了?
对门特意将娘家妹妹叫过来准备介绍给于青山的嫂子暗暗生气,叫这小妖精抢了先。
“这姑娘好像是孙校长的外甥女啊!”
“是吗?孙校长舍得让外甥女嫁到村里来?人家不是在镇上住?”
有好事者巴巴的跑到孙家附近,趁着孙继伟出门来,说了这桩八卦,笑眯眯的问:“孙校长,你家外甥女是不是说了人家了?”
孙继伟不明所以,等人说起贺雪盈去了于青山家,还跟人家一家四口相谈甚欢,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他转身回家问起刚回来没多久的外甥。
“东升,这是咋回事啊?”
好端端的就是去吃顿饭,怎么盈盈还有时间跑到男方家里去了?别的不说,就算真的要结亲家,雪盈也不能这么殷勤,让人家知道了要看不起的啊。
贺东升从回来就坐在房里没说话,孙继伟问起,他神色微变,很快想明白于青山这么做的用意。
“舅,别管她了。”
孙继伟急了:“虽说盈盈不听话,但好歹是你妹妹,你……”
贺东升蹙眉,他和宁宁的猜测不能说给孙继伟听,但是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总得让家里人知道一二。
“小舅,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着急。”
孙继伟一听话音就先着急了,外甥这架势不对头啊,他一向沉稳,有这话做前提,肯定不是小事!
“你说,我听着呢。”
贺东升着重讲了范秋月下药搅局的事,孙继伟眉头都快皱成了川字,拳头攥的紧紧的,要不是有外甥在这儿会牵扯他,一开口就要骂贺明辉的祖宗十八代了。
“范秋月这是想干什么?!”
贺东升反而笑了:“她肯定是不想看我和田宁过得好,不想让盈盈和于青山有牵扯,还想让我和盈盈因为这事儿离心,我想不明白,索性让盈盈随便闹吧,看她到底想借盈盈做什么,我看于青山的架势也不愿意娶盈盈,不会出事的。”
孙继伟犹豫的说:“盈盈真不会有事?”
“不会,就是姥姥姥爷那儿得劝劝。
“他们我来说,年纪大了就不要多操心了。”
贺东升点点头,放心了。
孙继伟忍不住踹了踹墙,狗日的贺明辉净招惹些不安生的人,害他外甥和外甥女都被后妈欺负,这口气他可忍不下去,先教训他一顿!
“东升,你爹要是被人打了,这事儿你问不?”
“……舅,我没那么神通广大,怎么知道是谁打的他?”
孙继伟满意一笑,掐着腰走了。
贺东升笑笑,眸底藏着阴翳,他要的就是让范秋月有苦说不出。
傍晚彩霞绚烂,田宁出来观赏的时候听到人说孙校长的外甥女去了于青山家里,离开之后连孙家都没去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姥姥家闹了矛盾。
梁小双轻声嘀咕:“这咋给人家当后妈那么受欢迎吗?”
二婶王菊香说:“宁儿,这幸亏你当时没答应,现在可好了,马上就是大学生了。”
“是啊,可不容易。”
“现在吃苦,以后享福啊。”
田宁听了只是一笑。
众人很快转移话题,小村子里热闹又安宁。
只不过贺家就没那么舒心了,范秋月拉的脸色发白,家里弄得到处都是臭烘烘的,贺明辉下班回来见到新买的收音机被砸了,当即发怒。
“这是咋回事?谁摔的?”
范秋月虚弱道:“田宁摔的。”
贺明辉仍旧怒气冲冲:“好好的收音机为啥摔了它?”
理由范秋月不敢说,思来想去只道:“可能不满意今天的饭,来咱家里找事吧,东升也不拦着。”
贺明辉听了反倒不安:“我看着那闺女脾气挺好的,咋会摔东西了?”
人家考上了大学,孙家对她满意的很,贺明辉还真不敢冲过去找麻烦,在看范秋月跑肚拉稀的惨样,狐疑的问:“你做饭做的不好?是不是给人家难看了?”
范秋月一怔,首先想起来田宁说的你这张老脸还够看不,往常她轻描淡写的抹黑贺东升,贺明辉可从来不会怀疑的,她脸上还带着伤,他连问都不问一句,难道贺明辉厌了她?
没等她想明白,贺雪盈反而一脸羞涩纯情的回家来了。
“盈盈,你这是……?”
贺雪盈早就忘了范秋月下午的狼狈模样,开心道:“妈,我不在的时候你跟于青山说了啥,他今天愿意跟我说话了。”
虽然说得不多,也没正面回应她的感情,但总归是个好的开始,他们可先做朋友!
范秋月心里一紧:“盈盈,你不能!”
“妈,你之前答应我了的!”
“我……”
贺雪盈可不听她多说,美滋滋的回房翻腾要穿什么衣服。
范秋月心内不安极了,但没人能回应她的不安。
“秋月,你愣着干啥,还不快点收拾收拾这屋里?”
“……知道了。”
范秋月慢吞吞地起身收拾。
翌日,贺明辉下班之后和朋友喝点小酒,打了会儿牌,回家路上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他本没喝醉,可被打的晕头转向,还有人狠狠往他身上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缩着身体挨打。
好不容易打他的人走了,掀开麻袋一看,前后早就没人了,贺明辉走回家骂了一通。
第二天晚上伤还没好,小舅子来了。
孙继伟是兴师问罪的:“你那后娶的媳妇儿是不是非得让盈盈去给人当后妈,好不容易盈盈不念叨了,人于青山也不愿意,我听说她把人请到家里喝酒,存的什么心?”
“继伟,我不知道这事儿……”
贺明辉还没多解释几句,喝了酒的小舅子不听劝,挥拳上来就是一顿揍。
往日,贺明辉不敢跟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大小声,耐不住现在在挨打,刚想反抗,贺东升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上前拉架,拽住贺明辉又被孙继伟打了个痛快。
闹的贺明辉都没敢找贺东升质问收音机是咋回事。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哪哪儿都不顺!”
范秋月不敢说话,她直觉是贺东升在捣乱,可她没有证据,更不敢说明为什么招惹了贺东升。
还有那个于青山,他一定是故意耍着盈盈的!就算盈盈真能嫁过去,也会被于青山欺负。
范秋月惶惶不安的去找范秋芳商量:“这到底该咋办?”
“姐,我都跟你说过这要是失败了该咋办,你当时觉得不会出事儿,我还发愁呢,我在厂里见着于青山他闭口不提那天的事儿,那天,是不是没有药效啊,我现在弄得都不知道到底出事了没?”
“肯定出事了,我就是不知道为啥药效没用。”
两姐妹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范秋芳心一横:“要是盈盈跟他能成也不是坏事,都成一家人了,肯定不会再计较,姐,盈盈嫁给谁不是嫁,以后我跟与青山在一个厂里上班,我公公还是他领导,他一定不敢欺负盈盈……”
这话说的范秋芳自己心里头没底,总觉得于青山一个大男人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
“他们这来势汹汹的,我真怕……”
范秋月舍不得贺雪盈嫁给于青山日后受磨搓。
范秋芳直接撒手不管:“姐,你这犹犹豫豫的我也没法子啊。”
俩人都在提心吊胆中,八月下旬刚过,范秋芳就被人揪出来挪用造纸厂的库存产品牟利,原本范秋芳的公公返聘到了造纸厂工作,在厂里有几分薄面,可以保下范秋芳不至于没了工作。
但很不巧,抓住范秋芳的人是她公公的对头,直接将范秋芳的行为公之于众。
“你这是典型的挖社会主义墙角!搁在过去要给你挂牌子!”
与此同时,有人举报范秋芳不止偷卖厂里的产品,原材料的进价也做过手脚,指使会计做假账,连范秋芳的公公也被牵连,接受调查。
范秋芳的小领导职位被一撸到底,她四处找人托关系的同时怀疑过是不是于青山在背后做的小动作,可有些事情在于青山来之前就存在的,他不可能知道。
但找人没用,范秋芳交了罚款被厂里开除,她公公也没面子在厂里当返聘领导,直接退休回了老家养老。
“姐,我这咋办……”
范秋芳一人害了一家子,被婆婆指桑骂槐,连丈夫也对她没有好脸色,呆在家里没有收入直受尽白眼。
范秋月同样没办法:“兴许过一阵子就好了。”
“姐,你咋能这样,以前我都帮你,现在你净说风凉话,就会看我热闹是吧?”
“秋芳,你这是啥话?”
两姐妹开始争辩谁帮谁最多,最后不欢而散。
范秋月有口难言,她自己还有一堆杂事儿没说,哪里顾得上范秋芳?
且不说,贺雪盈整天春心萌动幻想和于青山结婚后的生活,范秋月正和贺明辉吵架分房睡,纺织厂内人人都传她和人有一腿,贺明辉打了她,她有口难言。
“难道真是贺东升报复……”
范秋月拿不定主意,惊惶不安。
事情还要从前些天范秋月值夜班开始说起,她那晚值班的时候在办公室睡了一会儿,被人吵醒的时候听到一阵男女行事的动静,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人。
范秋月心内嘀咕:“谁啊,这么不要脸?”
可那动静越来越大,还能听到女人的吟哦之声,范秋月侧耳听了听,喉咙发渴,不由想起她曾和贺明辉试过的那药药效,脸上一阵热意。
范秋月并不知道办公室门外聚集了三四个看热闹的工人,站在不远处听的挤眉弄眼。
半小时后,有一阵跳跃声,大概是完事后有人跑了。
范秋月休整片刻去外面打水喝,出门却见门外几个工人笑的暧昧不明。
“范组长,刚在干嘛呢?”
范秋月莫名其妙:“你们都在这儿干啥?”
工人们嘿嘿笑着摇头,继续干活去了,但扭头将这件事跟工友讲的绘声绘色。
“是不是听错了,范组长看着不像啊……”
“嘁,天天打扮还以为自己是十七八的姑娘呢,老不羞!”
“真是范组长啊?”
“可不是咋的?总共两间办公室,一间锁着门没人,范组长那间有人有声音,不是她是谁,出来的时候脸都红了还装没事人。”
“啧,真是看不出来,这事儿她当家的知道不?”
“难说咯,也不知道戴了多久的帽子。”
隔了三天,范秋月这月最后一个夜班,办公室外又传来那晚类似的声音,声音响了一阵儿,办公室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范组长,开门——”
范秋月听到有人跳窗落地的声音,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正是三伏天,她值夜班睡觉都会解开几个扣子拴上办公室的门,去的慢了,额头急出一层汗。
外面四人有男有女都看到她这汗涔涔的模样,对视一眼,神色莫名。
“咋了?”
“范组长,你刚在里面干嘛呢?”
“我睡觉。”
“哦~~~”
四人笑的意味不明。
范秋月不明所以,再问那四人做什么,他们都笑着走了。
厂房外,一个瘦小男子悄悄溜回宿舍,翌日去找人交差。
“东升哥,昨儿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了,我不知道效果咋样儿。”
贺东升将一只烧鸡塞给他,还有二十块钱零花,笑道:“没事儿,这就行了,你这绝活啊,以后可以去拍电影,当个说书的也成。”
瘦小男人嘿嘿笑:“东升哥,借您吉言,以后有事儿还找我。”
贺东升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便分开。
郊区纺织厂内的桃色新闻传的沸沸扬扬,一次是偶然,两次难道还是?有那嘴损的将范秋月那晚的神情说的绘声绘色,看向贺明辉的第一反应都是偷笑。
贺明辉一头雾水:“你们这都是咋了?”
“明辉啊,跟嫂子有啥事儿好好说……”
“你这是啥意思?”
同贺明辉关系好的人都说了两晚见闻,贺明辉脸都绿了:“这不可能……”
那人倍感同情的拍拍他肩膀:“我觉得也是。”
可那神情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贺明辉怒不可遏,再一打听,纺织厂的人都知道了那两晚的声音,他再回忆一番,从听到声音的第一晚就有人来打趣他,而这些天他和范秋月非常冷淡,范秋月完全没有像以前的小意温柔,难道真是外面有人了?
贺明辉悄悄观察了两天,那些话传的有鼻子有眼,就是没见着男人,他想起范秋月做姑娘的时候都会很大胆的勾引他,这些日子却对他异常冷淡,那心底就对传言信了七八分,无风不起浪!
“范秋月,你干的好事!”
范秋月被扇了两耳光,被田宁用竹尺打过的地方还没复原又挨了两巴掌,火辣辣的疼!
“贺明辉,你竟然敢打我?”
两人结婚多年过得如胶似漆,一直是旁人羡慕的对象,贺明辉对她体贴用心,他们跟原配夫妻没有两样,贺明辉现在竟然敢打她?
贺明辉气势汹汹:“我为啥不敢打你,你自己不检点跟人乱勾搭,也不好好管着盈盈,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我为这个家掏心掏力,你凭啥这样说我?”
多日来的委屈让范秋月心寒不已,她被田宁喂了两种药掺和在一起的汽水,因为拉肚子阴影太大,都不敢亲近贺明辉,贺明辉不哄哄她就算了,现在反而相信外人的传言?
“我绿帽子都快顶到天花板了,你还有脸说?”
“贺明辉,你没良心!”
俩人厮打在一起,家里孩子都没在,连个劝架的都没,等到邻居闻讯而来,两人打架打的脸连衣服都撕破了!
众人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要是没那事儿,俩人会打架?”
“就是,就是!”
“说起来,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是谁啊?”
“那声音听着像好几个人,好像都是和秋月走得近的,啧……”
“唉,你们还记得不,前些天她拉肚子的时候上下楼看男人的眼神,恁大年纪了可真是……”
范秋月边哭边听邻居的风凉话,连贺雪盈和贺雪鹏回到家表情都变得不对劲起来,家属院里议论纷纷,一家子连出门都没走在一起过。
这到底是咋回事?
……
傍晚树荫下,两人并肩坐在河边,田宁乐不可支的听完贺东升的报告,这绝对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啊!
“就该这样,先让她尝尝这滋味儿再说。”
贺东升望着她笑,自己也轻松了些。
而后,田宁又遗憾道:“可惜我马上开学了,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儿。”
贺东升从善如流的问她:“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于青山那儿怎么样了,他还吊着贺雪盈呢?”
“听说偶尔见面。”
田宁扬扬下巴:“我觉得他该拒绝贺雪盈了,最好是把原因归结到范秋月身上,让她们俩内战去。”
这下子,范秋月就彻彻底底的里外不是人了。
贺东升嗯了一声算答应。
过会儿又闷闷道:“回头我去找他说。”
田宁听出他声音的异样,仔细观察了他的神情,心里一软,那天她只是一说,贺东升很快便想明白了,可现在想来,就算他心里有过疑惑,但没有切实的证据,很大程度上就是随大流的认为贺雪盈跟范秋月姐妹俩长得像是因为相处久了,现在有更大的可能摆在眼前,直接将他下意识回避的事情摆在眼前,他不说,不代表不难过吧?
“东升?”
“嗯?”
田宁扭过身,下巴趴在他肩膀上,仰视他:“你在想什么?心里会觉得痛快吗?”
贺东升保持现在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她这么靠着,轻声说:“还行,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你想点开心的事,你现在脸上就俩字,郁闷。”
贺东升下意识摸摸自己脸,后知后觉被涮了,却也真的笑了:“我高兴不起来,你就要开学了。”
田宁长叹一口气,扭头看向远方。
“怎么了?”
贺东升反而不明白了,范秋月这些腌臜事对她没有什么影响,他明显感觉到她在为开学的时开心,只是他舍不得。
两人很快就要分居两地了。
田宁托着下巴,忧愁道:“你什么时候才去城里,我怕我自己在那儿会被人欺负呐。”
现在砖窑生意很好,因为分了地,农民手里头有了粮食交完公粮手里还有余粮,卖卖粮食搞搞副业,都觉得生活有奔头,翻新房子的比比皆是,贺东升砖窑厂的砖质量上乘,也没有特别贵,慕名来买砖的人很多,砖窑厂门前许多拖拉机来来去去,贺东升一时走不开。
贺东升那点茫然瞬间被转移了,看她皱眉也跟着发愁。
在县城上高中他每周都会去探望,在省会就不一样了,他没认识几个人能帮着照看她,两人也没商量过日后的事。
田宁开始问了:“你多久去看我一次?”
“会想我吗?”
“要是有人瞧不起我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办?”
“你在村里可受欢迎了,会不会有别的姑娘看上你?”
每个问题都很重要,贺东升自觉挺聪明的,这会儿都觉得脑容量很不够用,虽然田宁是玩笑着提了这些个问题,但每个都不是闹着玩的!
尤其田宁还在最后慢悠悠的加上一句:“你要好好回答,我要是生气了,哼哼。”
贺东升承认被威胁到了,心神都被她一颦一笑牵动,拉着她柔软的手放到手心里,低声道:“宁宁,我会尽快去城里找你的。”
田宁托腮等着呢,半晌没登到:“就这样吗?”
“咳咳,宁宁,我对别人没意思,只要你一个,除非你不要我了……”
他耳朵微热,但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半分闪躲。
田宁还算满意,调戏也要适可而止,所以哼了一声:“你要是对不起我我当然不会要你啦。”
规矩是要有的,雷池一步都不能越。
贺东升温声应好,眼眸里都是她的影子。
田宁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还得极力端住沉着冷静的形象,假咳一声,也没想好说什么。
俩人索性沉默着坐在河边看晚霞,直到炊烟袅袅升起,各回各家吃饭。
临走之前,田宁去孙家吃了顿饭,老太太欲言又止的想嘱咐田宁一些话,先前外孙说,盈盈对田宁不客气,但她从未听田宁抱怨过一句,外孙女任性,索性随她去,要是让田宁委曲求全,到最后让外孙丢了未来媳妇儿,那可是亏大了。
不过,老太太素来为人厚道,说不出什么警示的话,千言万语化成一句。
“宁宁,以后要常来信。”
田宁笑道:“奶奶,我肯定会经常给您写信的啦,您这说的我一去不回似的。”
老太太笑了:“我这不是怕你忘了,我年老多忘事。”
“那我替奶奶多记着点。”
“好!”
开学也是贺东升去送田宁,两人带了不少的东西,四季衣服还有被褥,票证都带了个齐全,俩人都是成年人了,谢绝家人送到车站的要求,自力更生坐公交车到县城里坐火车。
李凤英看着田宁提着大包小包和贺东升走远,邻居都在羡慕,她常攀比的于淑芝羡慕到眼红,她脸上笑着,心里却空落落的。
“宁儿,经常给家里写信啊。”
田宁回头笑笑,算是答应。
回过头时,硬挤出来的笑容消失,看向前方的眼神坚定又从容。
等公交的人仍旧很多,好巧不巧碰上于青山带着孩子等车,贺东升冲人点了点头。
于青山笑问:“开学了?”
“对。”
他又笑笑,没再说话。
一起等车的村民都在跟田宁打听考大学的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考到那么好的学校的人,可稀罕了。
于静静小声问:“哥,大学去哪儿上啊?”
于小军抿了抿嘴巴,他只听老师说过大学是什么,考上大学以后就有好工作好生活,班里的同学都要考大学。
“人家都说要考清华北大,别的大学没听说过。”
于静静只觉哥哥好厉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看向田宁的眼神好奇又羡慕,她也想快点长大,那样爸爸就不会很累了。
“哥,你说,爸爸会和盈盈阿姨结婚吗?”
于小军小脸沉的更厉害:“我不知道。”
他以前不希望有别的女人到家里来取代妈妈的位置,虽然他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但是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可他听奶奶说,爸爸宁愿想着这个女人也不愿意再给他找个新妈妈,他就觉得只要不是这个女人,好像是谁都无所谓了。
公交车来了,车上蛮多座位,他们分开坐,车里只有偶尔的说话声,田宁静静看窗外的风景。
真到走了,又觉得这风景很让人留恋。
贺东升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小声问:“舍不得?”
田宁凑近他耳边,同样小声说,温热的气息喷到他脸颊,笑容里带着些许狡黠:“我更舍不得你。”
贺东升莞尔,但很快正经严肃的仿佛没听到这话似的。
公交到站,田宁拎着小件行李下车,偶然对上跟在于青山身边小男孩的眼睛,看他紧张的模样愣了一愣,转身的时候有些纳闷,是错觉吗?她竟然从这小孩儿的眼睛里看到了防备?
防备什么?
但田宁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他们去火车站等火车,这一次,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
于青山走远之后才回头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竟然一下子就看到了田宁的背影,脚步轻快从容,马尾辫在身后甩来甩去,活泼极了。
她应当很开心吧?
于青山意识到嘴角的苦笑,很快恢复正常,牵着小军和静静去了百货商店。
很巧,于青山碰到了范秋月,她来买布料,因为脸上有伤,看人都不敢大胆抬头,瞧见于青山那一刻脸上闪过愤愤然。
“婶子。”
于青山很客气,并且督促俩孩子喊人。
于小军和于静静都乖巧的喊奶奶,虽然他们并不认识这人,但听爸爸的准没错。
范秋月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谁是你奶奶,别叫我婶子,我告诉你于青山,别以为盈盈喜欢你你就能做我们贺家的女婿,你差的远着呢!我已经给盈盈介绍了好人家的孩子,你趁早跟盈盈说清楚!”
范秋月想明白了,既然早就得罪了,那就按最坏的打算,成为仇家可以,但绝对不能再赔个女儿进去。
否则盈盈要一辈子受苦了!
于青山收敛了笑容,将俩孩子拉到身边,义正言辞的说:“婶子,我是看在盈盈的份儿上才对您客气,但既然您这么说,我不会再缠着她,就请您回去转告她吧。”
他连声再见都没说转身便走。
范秋月呸了一声,带上买好的布回家。
“盈盈,妈给您买布做裙子了!”
贺雪盈出来看看布料勉强开心,也不再计较范秋月在厂里连累她丢脸的事儿,美滋滋的计划着要做什么样儿的裙子。
“妈,你说我做个没袖子的裙子会好看吗?也不知道于青山喜欢看我穿什么样儿的衣服……”
范秋月想了想说:“盈盈,我跟你说,于青山根本不愿意娶你,你俩不合适,我今天见到他孩子了,一看就不乖巧。”
贺雪盈正沉浸在美梦中,哪容得被人打断,立刻嘴巴嘟的能挂油葫芦。
“妈,我可以当好后妈!你别再说了,再说我和你翻脸!”
“盈盈,于青山根本就不喜欢你!”
贺雪盈下巴一扬:“我不信你说的。”
范秋月扬起巴掌就要打,贺雪盈很不服气的甩开她的手,转身跑出去了于青山家里,不过于青山到下午才回来。
“贺同志,以后你不要来我家里了,你妈妈说我们不合适,我想了想,是不该耽误你。”
于青山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贺雪盈不敢置信,可没等她在说什么,于青山已经一甩手关上家里大门,贺雪盈到底爱面子,不敢拍门叫人让于家邻居看笑话,一跺脚去了孙家。
“姥姥,我哥呢,于青山他欺负我!我要我哥去给我评理!”
孙老太八风不动,直到贺雪盈腻过来哀求,才开口:“强扭的瓜不甜,不合适咱还可以找下一个,你哥每天要忙的事情多着呢,你就让他清静清静呗。”
贺雪盈听着别扭:“姥姥,你以前都让我哥让着我呢!”
“那是以前,你俩一天出生的,就差那几十分钟,他也不能总让着你。”
“可是于青山说我妈不乐意我们俩在一块儿……”
孙老太笑笑:“那你就去找你妈闹去,让她松口,她不同意谁给你出嫁妆啊对不对?”
贺雪盈心里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那我还得找我哥嘛,我妈听他的吧?”
“你哥送宁宁开学去了,得几天回不来呢。”
贺雪盈撇撇嘴,她可跟不到省会去,在孙家没讨到什么好处便闷闷不乐的回了贺家,对范秋月一顿找茬,闹的贺家鸡飞狗跳。
但于青山再没松口一句。
田宁倒是能预估出来这边会发生什么,但她连幸灾乐祸都懒得听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对大学生活的上面。
俩人在绿皮车上晃了三个小时到达省会,又经历了公交车的人挤人,最终来到华大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