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卫星士兵之旅似乎很顺利,家访当天田宁在上班,回来的时候只见到李凤英喜气洋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有个兵王儿子了,家访后不久,就是等待入伍通知书,如果能走,就是秋季去部队。
田卫星的日常就变成了等待结果,吃不香睡不好的。
田宁劝他:“你这么等结果精神不好,要是闲着没事就每天起来跑跑,锻炼一下,等你到不对也要进行锻炼的。”
大小伙子精力充沛,消耗一下也无妨。
田卫星听进去了,每天早上趁着路上没人就去跑步,坚持了十来天,渐渐对通知书的热情渐渐消耗下去,又该干嘛干嘛了,田宁也不说他,如果能入伍,有的是时间接受改造。
其实田宁也在等消息,给出版社的稿件寄走了,估摸着出版社已经收到一周,如果审稿通过,出版社应该会给她回信了,那是钱啊!
田宁每天到学校都要先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不由苦笑,劝别人的时候很容易,轮到自己身上也控制不住。
临近期末,学校的老师都开始忙碌,领着学生复习,准备期末考试试卷,田宁抛开心思认真工作,等到学期结束,她的教师生涯将会告一段落,然后进入地狱高三。
日落放学,田宁琢磨着未来一年的计划,如果译稿能够过审,拿到稿费就够她的生活费了,那么这一年暂时不用考虑挣钱,尽量把所有心思投入到学习上面。
她边走边想,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跟着,望着她背影低笑。
又走了十来米,田宁还是没有发觉,贺东升忍不住拨了车铃。
田宁回头,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贺东升怨念:“在你后头跟了好一会儿,都没注意到我,想什么呢?”
即便是定下婚事的未婚夫妻,两人也不能经常见面的,一起走路都会碰见认识的人,哪个都会随口调侃的,所以不是谁都有勇气和未婚对象走在生活数十年的村子里的。
“没什么,就想学校的事。”
贺东升下了自行车推着和她并肩走,也没多追问,只说:“过了一阵子就不用想了,你只管上学就好了。”
田宁顺从地点头,转而问他:“你呢?”
他这段仍旧是到处跑,田宁没有过多干涉。
贺东升笑了,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管我呢?”
“……怎么会,我现在不好问的太多吧?”
“我随你问。”
田宁抿唇笑,扬了扬下巴:“那你快点如实交代。”
“县城的房子我不是租给杜振他们了,那几间屋子都很多年了,我和姥爷商量了一下,在他们家的一处空宅子上盖几间房子,我在这儿也有个住处,不过反正也住不长,回头让姥爷姥姥住,算是孝敬了,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
贺东升挑眉:“就这?”
田宁耸肩:“那还要怎样?嗯,夸你孝顺有孝心!”
“唔,你也不错。”
田宁给他一对白眼,贺东升忍笑,继续说;“明天晚上村里放电影,你去看么?”
“放什么?”
“智取威虎山。”
“好。”
村里放电影是在大街上一个空落落的场地,男女老少搬着板凳各家占位置,几乎是家家出动,而且放的还是相对新颖的片子,田家一家子都去看了,和孙家的位置挨着坐,两家成了亲家,有意无意的来往较往日密切的多。
孙老太太看了一圈,没见着田宁,有些遗憾地问:“宁宁没来看啊?”
李凤英搓搓手,笑笑:“她说在家看书,以前看过。”
“噢噢,那就让她在家看书吧。”
贺东升懵了一下子,不是说好来看电影的?可听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关于田宁的内容,都是两人随便拉家常的内容,他坐在一群妇女儿童中间别扭极了,皱眉在周围看了一圈,和孙老头打声招呼走了。
“东升干啥去了?”
孙老头老神在在地说:“闹肚子。”
孙老太太纳闷:“咱们吃的一样饭,咋就他闹肚子?”
孙老头笑而不语,恰好前面开始开灯,负责放电影的开始摆放设备,众人视线都被转移到前方,探头探脑的稀奇电影是被怎么放出来的。
贺东升一人往家走,天刚刚擦黑,路上有什么人还能隐约看见,他满心郁闷,没注意到旁的,还没到田家门前,前方胡同口突然走出来一人,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待看清来人是谁,又笑了。
“你不是在家看书?”
田宁仰头看他,幽幽道:“你也太笨了点,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贺东升望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甚至耳朵有点发热:“是我笨,是我笨。”
别人都去看电影了,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说说悄悄话。
为了避免站在路上被人看到,贺东升拉着她躲到刚刚站的小胡同里,胡同里面只有一家人,但现在已经无人住了,他们在这里说话刚刚好。
但在小胡同里站定,贺东升也没松开她的手,捏捏她手心,又笑。
“你笑什么?”
“没。”
“哼哼,我们就在这里傻站着?”
“要不,去河边走走?”
“好,我去锁上门。”
堂屋门都被锁上了,田宁只锁好自己的房门,路过孙家,贺东升去拿了一只手电筒,两人往人少的地方走,不好走的地方打上手电筒,最后在小河边的树边站定。
地上很干净,有一层刚长出来的小草,以及风吹到干裂的地皮,两人就地坐在河边,关上手电筒。
风吹着头顶的大杨树,春天长出来的新叶被风吹的哗啦啦响,两人肩并肩,贺东升一直没有握着她的手。
“你看,今天天气真好。”
夜空之上,繁星点点,藏在乌云里的月亮也露头了,月光洒在河边上,粼粼波光,这世界宏大又渺小,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贺东升握紧她的手,田宁忍不住蹙眉抱怨:“大哥,你手劲太大了。”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很高兴。”
田宁翘起嘴角,有点小得意:“那你高兴吧。”
两人说的话很没营养,但是心情美到冒泡,和喜欢的人看星星看月亮这种事都是人生头一遭,做什么都觉得好。
贺东升侧首看她,托了今晚月色的福,不用开手电筒也能看到她含笑看着夜空的侧脸,柔美又有几分古灵精怪,他的心软成一片,就这么痴痴望着她。
田宁感应到什么,扭头与他的眼睛对上。
月色朦胧如纱,连带着他的脸庞都显得柔和许多,两人对视了不知多久,田宁猛然回神,看向一侧。
贺东升盯着她垂下的眼睛,喉头动了动,而后强制自己移开视线。
两人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粉红泡泡稍稍少了一些之后,田宁用手肘撞了撞他:“今天的电影你是不是看过了?给我讲讲是什么故事吧。”
贺东升认真的回忆了一段时间,他记忆力很好,看过的东西愿意记得的都能记住,这会儿脑袋里仿佛忘掉很多,都是浆糊,清清嗓子才认真的给她讲起故事来。
他声音很好听,刻意压低之后磁性悦耳,田宁听的很舒服,不过,地面坚实,坐的时间长了屁屁算不上舒服,犹豫了一会儿,头一歪靠在他身上。
自己未婚夫,就不要那么客气了吧。
贺东升身体僵住了,在她靠过来的那一刻声音都变调了:“……宁宁?”
田宁装作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一动不动的靠着,反问:“怎么了?快讲啊。”
“……好。”
贺东升后知后觉自己又笑了,缓了一会儿才回到严肃紧张的故事中。
田宁偶尔发问,贺东升也能解释的很清楚,偶尔她也问:“你那么聪明应该继续上学的。”
贺东升停下剧情,认真的回答:“那时候到处都乱糟糟的,学校也上不成课,爷爷怕我学坏,就让我回来了,再把我送到姥爷家,舅舅和姥爷都能教我。”
“爷爷想的挺长远。”
那时期在学校闹事的,确实会给学生不好的引导。
贺东升嗯了一声,继续讲故事。
故事讲完,田宁想夸赞的,可刚一张口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抹掉眼角的生理性眼泪,诚恳的表示:“你故事讲的可好了!”
“是不是到你平常睡觉的点了?”
“……是。”
完成译稿之后,田宁作息无比规律,往常这个点,她确实已经睡了。
贺东升打开手电筒看时间:“电影已经演了一半多了,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好。”
田宁也怕有人中途回家发现应该在家看书的她并不在家,虽然自家人没什么大碍,但是耐不住有两个爱八卦的嫂子。
贺东升也答应了,但是坐在原地没动弹,田宁直起身晃晃他的手:“怎么不走?”
“……好。”
他声音里藏着恋恋不舍。
贺东升先站起身,田宁将手递给他,仰头看着他:“拉我起来。”
贺东升握住她手腕,很用力的将她拉起来,小姑娘体格轻飘飘的,猝不及防撞到自己怀里,贺东升下意识抱住她,陌生的感觉瞬间在身体里形成烙印。
“没撞着你鼻子吧?”
田宁是躲开了的,双手按在他胸前,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她淡定的表示:“没事儿。”
贺东升缓缓放开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天上的月亮越升越高,虽然看不清楚细致的东西,但用来看路是足够的,两人脚步很轻,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星期天,我们去县城?”
田宁想答应,冷静思考后:“不行,星期天巧真出门儿,我得去送她。”
贺东升很执着:“那下个星期?”
“好,如果不会临时有事的话。”
离家门越近,连不远处的观影人群里的欢呼声都能隐约听到了,两人渐渐放慢步伐,贺东升也不得不松开她的手。
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向前走,但在经过一个玉米杆堆成的柴火垛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以为是风吹,可下一刻似乎听到了人声,田宁下意识往贺东升身边靠。
“啊……哦……疼……”
“你躲啥……”
“想死你了,都不来找我……”
贺东升一秒反应过来,一把捂住田宁耳朵,将她揽在怀里快步向前走,脚步无声。
身后的男女声音越来越无所顾忌。
“得胜哥……”
“嘘……”
贺东升皱了皱眉,带着田宁走远才停下来,严肃的说:“别管他们,都给忘了。”
田宁无辜的眨眨眼:“你不要提醒我,而且,刚才那人是田得胜吧?”
贺东升沉着脸点头。
“你不能双重标准,我已经忘了,你也得忘了。”
“我会忘的。”
田宁笑笑,从他怀里钻出来,习惯性的整理一下衣服,两人拐弯就走没多久就是田家门前,前边已经有提前回来的人在说话,田宁连忙去开门。
贺东升看她拉开灯,一切恢复原样,探头出来冲他摆摆手:“你也回去吧。”
“早点睡。”
“好。”
贺东升快步离开,绕了一圈往家走,路上碰到田得胜正在整理裤腰带,瞧见贺东升迎面走来,不自然的笑笑:“东升,电影看完啦?”
“闹肚子了,没看完。”
田得胜松口气:“噢,我还以为电影演完了,我听说你跟田旺发家的闺女定媒了?还拿了不少彩礼?不是我说,你要定媒找我给你介绍,绝对拿不了那么多彩礼。”
贺东升不客气的道:“千金难买我愿意。”
“嘿,这话说的……”
田得胜不敢和贺东升翻脸,擦肩而过之后,各自走各自的路。
看电影的人群渐渐散开回家,村子里热闹一阵之后重新恢复平静,翌日起来,和邻居碰面,上工的时候都在讨论看过的电影剧情。
过了没几天,就是田巧真出嫁的日子,田宁早早起来给她出主意,梳了好看的发型,等新郎官来接人,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往婆家去。
婚事办的热闹好看,新郎官有好几个姐姐,确实给小两口添补不少东西,人人都羡慕,送亲的人将婚礼见闻传到娘家来,于大娘笑的见牙不见眼。
“我不要他们多少东西,只要巧真过得好就中了。”
“可不是,就是这个理儿。”
李凤英面上听着笑,回到家里不屑一顾:“等着看巧真能不能生个儿再说吧,姐再多有啥用,人家都有自己的家,有哥有侄儿才好,受气了也有人给你做主。”
后半句就是说给田宁听的了。
田宁正在院子里晾衣服,闻言不咸不淡道:“有姐怎么没用?这不是有那想用没用成的?你咋不去于大娘面前说?”
看人家不跟你撕起来。
“嘿,你这妮子,揪着这件事跟我过不去了是吧?那卫星当兵出息了,对你没好处吗?你看哪个敢欺负你?”
田宁好整以暇的问:“欺负我的人不正在眼前,田卫星敢给我做主么?”
“……净扯歪理,我不跟你计较。”
李凤英佯装大方的去忙了。
田宁心中冷笑,要是田卫星真能干出点什么,李凤英尾巴能翘到天上去,不过这样也好。
晾好衣服,田宁洗洗手找出来毛线开始研究打毛衣,马上就要夏天了,就算能打好,贺东升也要等到秋天才能穿在身上。
天气越来越热,村民忙着收麦子的时候,田宁忙着学校期末考试,正是丰收的季节,她也等到了出版社回信,译稿已经通过审核,随信汇来的是翻译稿费,将近三十五万字的,汇给她一千一百块的稿费!
有钱啦!!!
田宁抽空去把钱取出来,另外存到一张存折里,她不晓得该怎么跟贺东升解释怎么会翻译那么长的,存折也不能给他代为保管,不过现在李凤英也不敢随便翻她的房间,闹起来比以前更难看。
有钱有粮心里不慌,学期结束,田宁弄来一套高三学生的书,安心在家里自学,与此同时,田卫星通过征兵审核,被选中义务兵,名字公示在村大队,不出意外,公示结束就可以稳打稳的收到入伍通知书。
李凤英一颗心落回肚里:“老天保佑,咱家卫星真能去当兵了!”
周围人都羡慕,当兵好啊,弄身军装穿穿多好看!
可也有人不服,这人就是田得胜。
田得胜看见结果就不平衡了,他家里有个比田卫星大两岁的儿子,也盼着送儿子去当兵,前年没选上,凭啥田卫星就能选上?
“凭啥俺儿选不上?战营,那可是你弟弟啊!”
田卫星来跟当大队长的堂侄诉苦,田战营也无奈:“叔,俺弟瘦的很,体力不行,体检的时候人家都说不行了!”
“不中,那田卫星也不能让他去!”
田战营哭笑不得:“你这不是胡闹么,这是人家征兵干部给的结果!”
早在审核田卫星家里北京的时候,田战营就按着老叔的意思给田卫星说了点似是而非的抹黑话,可是人家不听,现在真选中田卫星,他们有啥办法对不对?
“咱做不了人家的主!”
田得胜狐疑的问:“难道他家有啥人在部队上?”
“不知道啊,没听说有啥人,不过他家那闺女刚跟孙校长的外甥定媒了,说不定人家家里认识啥武装部的人,有关系呢?”
田得胜撇撇嘴,不情不愿的走了,他倒是想举报田卫星给他扒下来,可他没有真材实料,咋举报?至于人家有关系的,那举报了也没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