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宁笑眯眯的问:“卫星,姐姐很可怕吗?”
田卫星老老实实地说:“原来吧,不可怕,现在嘛不好说,姐,有事你就说呗,让我干啥一句话的事呀。”
“唔,也没啥,就是我想给房门加把锁。”
“嗯?……哦。”
田宁打算的很简单,她上班时间,田卫星作势去她屋里乱翻一通,等回来看见这一幕和田卫星拌句嘴,顺道给门上上一把锁,写好的稿子她上班带到办公室抽屉锁上,两边都安全。
田卫星听了大大咧咧的问:“你是怕大嫂和二嫂去翻你的东西吧?”
“你猜?”
田卫星默认自己猜对了。
计划实行的很顺利,田宁和原本关系不错的田卫星吵架了,还上把锁,梁小双除了感叹小姑子现在是爆竹脾气也没说别的,李凤英有点意见,在自家锁什么门,但看田宁坚定,唠叨两句也就过了。
与此同时,家里扯上了电线,各屋都装上了电灯泡,村里一时间亮堂了不少,田宁拿到新一月工资交过去十块钱和一半的粮票,提前堵住李凤英说她用电多的嘴。
一切准备就绪,田宁开始专心翻译,除了上下班和吃饭时间不是在学校就是窝在房里,但,没到两天,遭遇第一场滑铁卢。
钢笔坏了。
田宁的钢笔是跟随了多年的,是初三考上高中,田老太给的奖励,质量一般,加上钢笔笔尖磨损,尽管田宁用的小心翼翼,笔尖还是坏了,出的墨水多,写出来的字团成一团,还会洇湿下面的稿纸。
“得去买个钢笔了。”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田宁手里钱绝对够用,但是印象里农村很难买到钢笔,货到县城就被瓜分一空了,就算有的卖,也得要工业券,田宁才发了两次工资,刚拿到手一张工业券。
田宁只好将写废的纸收起来晾干,留着背面还能做别的用处,又暗自琢磨着到学校问问谁有多余的票,商量着用钱买过来。
这么想着,田宁就睡着了。
起床是倒春寒,院子刚开的桃花花瓣吹落一地,田宁去学校的路上都不敢把手露出来,边快步走边想着如何解决钢笔的问题,同时还在后悔当初去县城怎么没尝试买支钢笔。
贺东升迎面而来,骑着自行车停在田宁面前,差一点点就要撞上来。
田宁不得不抬头看去,虽说心里有猜到来人是他,但真的看清还是忍不住吐槽:“我还以为是谁来找我麻烦了。”
好几天没见。
贺东升勾了勾唇角,戏谑问道:“本来就是走这条路试试,谁知道还真的碰见你了,看来我运气不错,不过青天白日的我还是不敢把你绑走的。”
田宁一愣,耳朵有点热:“你还学会开玩笑了?”
几乎是在明说了。
“本来就是嘛。”
两人面对面打哑谜,贺东升记得她上班的时间,从县城回来就一路飞奔,走了这条平时根本不会路过的路,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遇见她。
田宁耸肩,拍拍他车把说:“恶霸快点让开,我还要去上课。”
贺东升挑眉:“你说我是恶霸,那我是不是应该真的把你劫走?”
“那你觉得这样幼稚不?”
田宁在自己回答幼稚,并且怀疑刚刚是脑子抽掉了才会挑起恶霸的话题。
果不其然,贺东升很无辜的控诉:“是你先给我罪名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可是根红苗正的好青年,怎么会做恶霸的事?”
田宁认怂:“是我错了,但我真的赶着去学校,而且一会儿该有学生路过了。”
让小孩子看到了影响不好。
贺东升表示自己也是很好说话的,又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拿出来一样东西:“行,我这就走,不过同志需要钢笔吗?”
他拿出来了一支英雄100,银色笔帽红色笔握,笔身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田宁有些惊讶,朝阳之下贺东升脸上还留有痞气的笑容,下一秒却能拿出来她最需要的东西,可以称之为……天使。
“你哪儿来的?”
贺东升看她这么急迫就知道兜里那只表可以等等了,将钢笔往前送了送,一脸平常的说:“我前两天出去了,我舅让我给他带两支钢笔,我就想起你了。”
田宁在县城买了许多稿纸他是知道的,虽然猜不出她要做什么,但想来,多一支钢笔也不多。
“多少钱?”
贺东升看她眼中满是渴望,却没伸手拿,另一只手已经准备掏钱,略微一想道:“钢笔我五块五搭两张工业券买的,你折给我六块钱就行了。”
田宁正好带的有钱,拿给他六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仅如此,贺东升还似模似样的给自己拉生意:“我经常出去,需要捎带什么让你弟跟我说一声就成,外面流行的梅花表啊啥的我都能弄到。”
“好。”
两人就此分开,贺东升慢悠悠的骑车回家,田宁回头看他背影,默默捏紧手里的钢笔,她继续向前走,并不知道贺东升也回头看了她。
路过田家门口,田卫星刚吃完饭在门口晃悠,贺东升跟他招手。
“东升哥!”
“走,去我家玩不?”
“好嘞!”
贺东升稍微停下自行车,田卫星利索的坐上后座,俩人朝孙家去了。
李凤英在后面看的奇怪,田卫星啥时候和人家玩的这么好了?就连孙老太也稀奇,外孙子很少跟小孩子混在一起玩,十六七岁的孩子他向来不耐烦应付,难得田家这孩子得他眼缘呢。
田卫星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贺东升很好奇,孙家氛围也好,小孩子做什么都不会有大人管头管脚,田卫星向来不会带小伙伴回家玩,那样只会遭受亲妈的询问还有嫂子的嫌弃,虽然他不在乎,但是也玩不痛快。
“东升哥,你天天都出去干啥?”
贺东升将一些能明面上拿出来的东西整理好,好笑道:“你还挺聪明的,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你姐都不会问我一句,贺东升硬生生把这句给忍了下来。
田卫星正抓着连环画看的津津有味,随意道:“你不在家不就是出去了吗?外面很好玩吗?我也想出去看看。”
贺东升思考片刻,认真道:“好玩也不好玩。”
孤身在外,尤其是小孩子,没钱没票只会等着受欺负。
“东升哥,你给我讲讲县城外面的事情呗。”
田卫星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和隔壁县城,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次数,连环画里的世界就很奇妙了,是他脑袋里想不到的丰富奇妙。
贺东升舒口气,对这熊孩子拿出无比的耐心,讲了一些小事,田卫星听的兴致勃勃,一会儿一个问题,他耐着性子回答。
谁知道田卫星听完解答来了一句:“我也能出去看看就好了。”
贺东升想也不想的说:“你们家人都爱出去?”
姐姐是这样,弟弟也不安生。
“嗯?我们家人,还有谁?”
“……没谁。”
田卫星没什么警惕,低头继续看连环画,过一会儿听到贺东升慢悠悠的问:“你姐最近没啥事儿吧?”
“没有啊,她现在过得可好了,我们家里没人敢惹她。”
贺东升听得失笑,田家人现在不敢惹田宁是怕她的小暴脾气,但不代表会真的对她好。
临近饭点,跳脱如田卫星也知道不该在人家家里留下去,但又舍不得连环画,小心的问:“东升哥,这些连环画能不能借我看两天啊?我保证不会弄坏的,过两天就还给你。”
“行,别借给人家。”他妹和表弟都还等着看,贺东升琢磨着怎么忽悠他们新买回来的连环画暂时不能看。
“好嘞。”
他要走,贺东升补上一句:“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跟我说。”
田卫星一愣,挠挠头嘿嘿笑:“东升哥你人真好。”
上次田宁让他打听刘知青的地址,他还是拜托了贺东升才问到的,只不过至今没敢告诉田宁,否则他的跑腿费就得飞了。
“卫星,留在我家吃饭!”
“不了孙奶奶,我得回家!”
孙老太看着田卫星跑远不由摇头笑:“这孩子挺懂事的,家里孩子多也不跟人家似的教出来的孩子不通四六,真叫人羡慕。”
人丁兴旺啊,哪像他们家,到现在只留住一个儿子和三个孙辈。
贺东升倚在门边,笑问:“姥姥,你最近也太多愁善感了吧?”
“孬孙!还不是因为你,赶紧找个对象让我高兴高兴!”
“姥姥,别动手,咱好好说,我保证现在正找着呢,不会让您等太久。”
孙老太似信非信:“真的?你不是诓我呢吧?”
贺东升扶额:“我保证是真的!”
“咦,你说的好像真有这事一样,用不用我找媒人给你说说情去?”
“不用,我先自己来。”
他看上的都要去争取,畏缩不前不是他的风格,而先前之所以胆小,只是怕田宁不高兴罢了。
孙老太这次是真信了,外孙子本性霸道,只是会装乖,看这架势,是真的来真的了。
“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你可别败坏人家的名声……”
贺东升左耳进右耳出,心想田宁给他安的罪名还是靠谱的,亲姥姥都这么想他,面上还得乖乖的:“姥姥,我知道。”
孙老太一看便知:“你知道归知道,我看你是不打算改。”
这话也对。
……
临近期中考试,田宁愈加忙碌,三四年级有两位数学老师,骨折的老师还在家休养,怀孕生孩子那位已经可以来上课,但因为在哺乳期,挂念家里孩子,上班踩点来下班准点走,没工夫做太多事,给三四年级期中考试出卷子的任务就压在了田宁身上。
从选题到油印都是田宁一手操作,忙碌之下便暂时搁置翻译工作,早出晚归。
语文组也有老师一样忙碌,春天天黑的晚了,回家舍不得费电,大家就都留在学校加会儿班。
韩欣欣字写的不错,也加入到刻卷子的工作中。
先用铁笔将考题写在蜡纸上,而后将蜡纸放到油印机里,将白纸放上去一张一张的印刷出来,不过操作之后满手的油墨,洗手都得搓好一阵子。
“田老师,这么多活都让你干是不是有点说过不去呀?许老师就是想偷懒吧?学校里也不是没有老师生过孩子,没见她这样顺杆爬的。”
田宁摇头:“无所谓了,就忙这一阵子。”
田宁毕竟是替补的临时老师,如果没工作做,在学校里也很尴尬,何况许老师生的是个闺女,婆家不高兴,虽然白天有婆婆照顾闺女,许老师还是不放心,每每都要早点回去,只要不过分,田宁愿意帮一把。
“唉……”
韩欣欣和许老师的共事时间更长,原本就不大喜欢她,但对她如今的情况也不好多说,叹口气便说起别的话题。
俩人干完活,太阳彻底落山,怕天黑不好走,两人都收拾了东西早点回家。
出了校门,田宁和韩欣欣就不同路了,田宁走的是那条常走的胡同,而天黑的速度有些快,田宁只能看清大概的路,往前看只有零星几家开了灯,她逐渐加快步伐,路过其中一座将近荒废的宅子时格外小心了些。
几乎是刹那间,田宁路过荒废宅子低矮院墙的一瞬间,有个黑影窜出朝她扑过来。
田宁本就防备,闪过扑来的那人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尖叫一声:“偷东西啦!抓小偷啊!”
来人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喊出来,伸手就要捂她的嘴巴——
田宁下意识向前跑,这里在胡同中间,但前方胡同口有户人家的孩子是她学生,平常见面都会打招呼,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前方胡同口拐弯走来的贺东升也看到田宁要向前跑,后面有人追,他瞬间跑过来,咬牙切齿的喊:“抓小偷!”
田宁只看到他如一阵风在眼前飘过:“别怕!”
来人看情形不对,转身要跑,可想到留在宅子里的人脚步一顿,低声吼道:“快走!”
曹振华窝在荒废宅子中本就在发抖,听见这一声要跑,刚从宅子里跑出来,身后有一小股冷风传来,下一秒他就被贺东升凌空一脚狠狠踹在后背,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爸……”
贺东升脚步没停,趁着前方的曹福源愣神,又一脚踹到他后背,曹福源哪里抵得过这一脚,鼻子和脸磕到地上不说,牙还咬到嘴唇,很快尝到铁锈腥味。
胡同里的住户听到声响纷纷出来,七八个人将胡同前后堵的死死的,有人拿了手电筒出来,往小偷脸上一照。
嘿,挺惨一小偷,嘴巴都流血了。
“这是哪里来的?”
老的是曹福源,年轻又弱鸡的是曹振华,俩人挣扎不脱,被左邻右舍的大男人给提溜起来。
他们可不认识曹家父子,都是气冲冲的:“哪儿来的小偷,敢来我们这偷东西,活腻歪了是吧?”
有人看见田宁,七嘴八舌地问:“田老师,你咋在这儿?刚下班啊?”
田宁定定神,微笑道:“对啊,刚路过这没人住的宅子正害怕呢就窜出来一个人,吓死我了!”
“保准不是啥好东西!”
“绑起来!绑起来!”
“哦哟,大黑家不给家吃饭窜到咱这儿来肯定不是啥好人,看着脸生啊!”
贺东升刚打过人,喘着粗气重重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田老师,你丢了啥东西没?”
田宁下意识想摇头,可看到贺东升朝她眨了眨左眼,快的让人看不清,一时顿住动作没有回答。
她学生母亲看见田宁愣神连忙描补:“田老师是不是吓着了,哎哟,我去给你端碗热茶吧?咱村里平时都没闹过小偷小摸的,这俩人真是坏死了!”
贺东升捋了捋衣袖,右手握住左手腕匆匆停留,转身打量曹福源,而后皱着眉头迅速弯腰在曹福源脚后的地上捡起来一样东西,拿着手电筒的人连忙给照光,贺东升扬起手,捡起来的正是一块女士手表。
“这……”
田宁心口怦怦直跳,如梦初醒般摸了摸空无一物的手腕,激动道:“那是我的表,我下班才戴在手上的,是一块梅花表!”
贺东升抿了抿嘴角,认真严肃的借着手电筒灯光打量一番:“确实是梅花表啊,估计这人抢了东西没拿住掉地上了,胆子真是大!”
村人同样愤怒,他们是住在这里的,小偷在附近溜达那可是有大大的可能窜到自己家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要是把家里的粮食偷走了咋办?
“送到公安局去!”
“这小偷真是该死!”
曹福源舌头还在,支支吾吾的说:“我不是小偷,就是路过!”
“这小偷还是俩人啊?”
曹振华小心翼翼的看一眼田宁,低声解释:“我跟俺爸真是小偷!”
“呸,你们不是小偷,你们是抢劫犯!为啥抢田老师的手表!”
“这小偷还是一家子?真是欠打,把他们扔到粪坑里去!”
“叫公安来把他们抓走!”
贺东升拉着曹振华的后衣领代替大众恶狠狠的问:“你们还偷了谁家?我刚看见你们是从人家院子里窜出来,快点老实交代!”
他手下用力,勒的曹振华喘不过来气。
“没,没有。”
群众不相信,七嘴八舌道:“谁偷了东西自己会承认,他刚才从哪儿出来的,咱去找找,看还有啥东西!”
田宁指了指荒废的宅子。
拿着手电筒的几人先进去,照了一圈看到放在墙角的东西哎哟一声。
“这是啥?”
田宁看着他们走过去,从角落里拿出一条麻袋和一捆麻绳,神色渐渐冰冷。
贺东升握紧拳头朝曹振华腹部狠狠一拳:“还说没偷东西!”
其余人也没放过曹福源,有意无意的拳打脚踢,曹福源很快鼻青脸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