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宁与贺东升的讨论没有结果,究其原因是,人不同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田宁单方面表示暂停。
贺东升一口老血呕在心头,不上不下。
终于到了县城,田宁要去书店,贺东升就说:“我顺路送你过去吧。”
田宁奇怪的很:“我刚才忘了问,你来县城做什么?”
贺东升挠挠额头,仿佛刚想起来:“我来银行一趟,对了,还你钱。”
一百二十块物归原主,田宁想了想说:“我也去银行存一下吧,我能把存折放你那儿帮我保存吗?”
他直截了当的点头:“行。”
田宁去银行存了一百,手里留将近五十块钱应急加买书用,而后两人去书店买书,贺东升的理由很简单:“等车都等不到,你回去更难,我还是把你捎回去吧,要不然姥姥该骂我了。”
“……好,就是太辛苦你了。”
贺东升翘了翘嘴角,一脸淡定的说:“还好,你又不重。”
田宁扭头去看他,他正若无其事的看路边招牌,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目光有些茫然。
书店还是那个,老板看见贺东升先是一喜,而后纳闷道:“又来……”送货?
不应该啊,之前没这么频繁,难道搞到什么好东西了?
面对老板的殷切期待,贺东升淡淡然道:“我来买书,不欢迎?”
老板嗨呀一声,夸张道:“怎么会,你最爱看书我又不是不知道,上次还让我给你留那么厚一本词典,这会儿看啥?”
贺东升不言语,看向田宁,田宁原本很顾忌在熟悉的人面前说要买原文书,这不符合她的人设,但大致扫一眼书店就知道没有原文书,依托贺东升的关系兴许能买到,索性说了两本名字。
老板皱眉想了想:“这书,我店里没有呀。”
贺东升瞥见他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假咳一声说:“你这么大书店怎么老缺书?”
“……我为啥缺书你不知道咋回事?”
“我意思是这书可以有。”
老板将手里抹布扔下,没好气的说:“那您等着吧。”
两人合作许久,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贺东升这态度就表明跟在他身边的姑娘是可信之人,一人去了小仓库想扒拉出来这两本书。
贺东升悄声解释:“他应该找不着。”
田宁讶异的问:“为啥?”
他还没回答,老板耷拉着脸出来了,捏捏眉心高深道:“要是看得懂就自己进去找去,我看不懂。”
贺东升忍笑,径直抓住田宁手腕带她去小仓库,面上一派淡然的解释:“他囤了很多书,但是有些字根本认不全,你想要就自己找。”
田宁低头看看他的手,任由他拉着去了。
到小仓库,他自然而然的放开手,指着堆在角落的两大摞书说:“喏,你去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
两大摞全是原文书,英日法还有俄语德语,书上带着纸张堆积太久特有的霉味,田宁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看了,书是用过的,上面还有中英文批注,批注人英文字迹赏心悦目,汉字铁画银钩,显然是这个年代极富学识之人。
“这是……”
老板颇有些惆怅的解释:“从前偷偷收起来的,听说主人是一位老教授,他去世后子女不敢留着,怕被人揪错,扔到废品站让我藏起来了,我也看不懂,就是觉得这么好的书扔了怪可惜的,现在形势好了,我正打算哪天送到图书馆或者学校,你看上哪本有用就拿走吧。”
田宁认真跟老板道谢:“我借用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她已经从出版社给的书单里确定翻译其中两本,印象里,这两本在国内译本出现较晚,她的竞争者会少一些。
两摞书里恰好有田宁要找的书,她小心翼翼将两本书抽起来,拂去上面的尘土随手翻开,书页保存完好,其中不乏主人的批注见解,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来,如获珍宝。
老板见她如此,那股子随意也没了,他活这几十年都跟书打交道,最是明白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爱惜书本的。
田宁拿钱给他当押金的时候,被他拒绝了:“送你,好好爱惜就成。”
田宁心里不安,还要再说就见贺东升摇了摇头。
“你收着吧,或许比送到图书馆有用,或者用完送到图书馆也成,咱们给老板减轻点负担。”
老板听了啼笑皆非,笑骂:“你这家伙——”
贺东升耸耸肩:“我说错了吗?”
“……没有。”
“那就行。”
出了书店,怕田宁有什么负担,贺东升随意的解释:“我跟他认识挺长时间了,帮过他不少忙,拿两本书不算啥。”
田宁暗暗叹气:“可是我欠你很多人情。”
贺东升更随意了,挑眉道:“我们家小刚可金贵了,你救了他,我替他报答一点是应该的。”
“那我请你吃中午饭吧?”
“行,咱们去找杜振他们吃煎饼果子吧。”
田宁泄气,想还点人情这么难吗?
贺东升假装没看到她的沮丧,骑上自行车直奔纺织厂附近,还没到下工时间,纺织厂门口人还不多,但万红银的小摊前已经围了五六人,都眼巴巴等着煎饼果子出炉。
田宁走过去喊了一声嫂子,万红银百忙之中抬头看到她,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宁宁,你来了,快坐,后面有小板凳!”
“我进城来,顺道来你这儿看看,还行吧?”
万红银眨眨眼,小声说:“行,太行了,妹子,我可真是托了你的福。”
田宁也没问具体营业额,背靠这么多的客流量,不挣钱才奇怪,但看到具体情况,她跟着心安了。
万红银忙完等着吃的客人,特地给田宁做了一份:“您是师傅,给我点评点评咋样儿?”
她按照田宁的提示,煎饼果子里面加了酥脆的麻叶,食客都觉得新鲜,赞不绝口。
田宁吃了一口也觉得好,一直没出声的贺东升觉得不能甘于当个透明人,也喊了一声嫂子。
万红银果然一惊:“东升,你啥时候过来的?”
贺东升指指田宁,隐隐控诉道:“我跟她一起来的。”
结果到地方就把他给忘了。
万红银大笑,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看,打趣道:“别急,我马上给你做一份!你俩一起进城啊?这是定媒了还是咋的?”
她说的直接,倒教田宁先脸红了,连连摇头:“不是,我是凑巧碰见了东升哥。”
贺东升微笑着点头,表示这是真的,只不过人盯着一旁的蜂窝煤,暗暗感叹人没有心眼是不行的。
万红银越看越觉得俩人般配,大大咧咧道:“宁宁,你是不是该说人家了,我看东升不错啊,你可别错过这个,瞧上他的姑娘有不少呢。”
“嫂子,你别开玩笑了!”
田宁只觉得脸上烧得慌,作势要走,万红银才打住没说,等杜振下工过来给媳妇儿帮忙,也觉得俩人有情况。
“兄弟,你得加把劲啊,我比你大一岁都结婚两年孩子一岁了,你可不能再拖下去,这么俊的光棍是个祸害。”
贺东升面无表情:“你结婚早了不起啊?”
杜振点点头:“反正现在不会有人催我。”
两个正值婚龄的男女索性早早离开,贺东升意兴阑珊道:“我应该让你请我去饭店吃饭的。”
他看着别人炫耀,其实是有点心堵的。
田宁没多想,承诺说:“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去饭店吃。”
两人路过饭店,贺东升无意看了一眼,于青山那一家子刚好从饭店出来,他瞬间不心堵了,加速骑过去决定走另一条路回村。
田宁什么都没看见,只是觉得她虽然不重,但九十斤还是有的,这位载着她都会骑快,平常应该……有飙车的潜质,
回村之后,田宁抓紧时间将原文书看了一遍,决定挑高朝部分翻译七八千字投给出版社,为此她还拿出买回来一直舍不得用的蜡烛,一边翻译一边琢磨村里什么时候可以通上电。
大概是老天爷都在帮她,田宁念叨通电的第二天,村里大喇叭吆喝,村里准备架设电线杆,男女老少愿意干活的可以去帮忙拉电线杆,家里愿意通电的也报上名去。
“妈,咱家安电线吗?”
李凤英没一口答应:“先看看人家安不安。”
田宁一想,依李凤英爱面子的程度,人家都安了,自家也会安。
村里人狠狠为架设电线高兴了一番,因地里没什么农活,许多壮劳力都报名去参加,他们得将临近几个村子的电线杆都给拉回来,统一架设安装。
田爱华和田爱民也去了,纯粹的体力活,前几天回来都是累的直接瘫在床上跟死狗似的,到第六天,田爱华回来比之前精神不说,还神秘兮兮的说了个八卦。
“今个儿一起拉电线杆的时候有人打起来了。”
李凤英和梁小双都觉得平常,田间地头打架的人比比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呗。
田爱华接着公布了原因:“我离那几个人近,听见是咋回事了,和之前跟小妹相亲那个于青山的媳妇有关系!”
李凤英瞬间来了精神:“咋回事?”
她之前禁止在家里说起田宁和于青山相过亲的事,这会儿看田爱华的态度是有热闹看,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梁小双则谨慎的看了看小姑子的神情,谁知田宁也兴致勃勃的看向田爱华,她心里泛起嘀咕,难不成小姑子真看上于青山,盼着人家两口子不能复婚?
“咋回事,快说说!”
田爱华清清嗓子:“今早上拉电线杆的时候,有人说起来曹春丽失忆在外面呆一年多,有没有可能给于青山戴绿帽子,干活的不好几个村里的人么?有个是临县过来的,就是于青山媳妇呆了一年的那个县,他一听就说不对。”
“咋不对?”
田爱华喝口水,慢条斯理的说:“妈,你让我喘口气,不要急。”
……
一起干活的都是壮劳力,女人没几个,男人聚在一起胡说海侃,什么都有,有田孙庄和曹庄两村的人认识于青山和曹春丽,就说起曹春丽失踪一年才回来的奇事。
张贵说:“青山现在不答应复婚,是不是害怕他媳妇在临县有过人啊?”
侯三说:“那说不好,说不定又找一个男人,在临县过得不好又想起家里来了,哪有恁巧,啥都忘了的?”
张贵猥琐一笑:“就是,青山也厉害,人一丢就办了离婚,估计是对这媳妇不满意,她媳妇长得不错啊。”
侯三说:“嘿,那曹春丽也不干净吧,以前不是有人见过她经常去知青点,跟那些知青走的可近。”
两人说的毫不顾忌,反正正主不在这儿,背后说小话也不会让人知道。
这时,后面跟上来一人,听到临县俩字就凑上来问是谁失忆在临县呆了一年。
“恁稀奇的事儿我咋没听说过?”
张贵不屑道:“啥事儿都让你知道了?”
来人吴发财不服:“我就是临县来这儿干活的,县城啥事我不知道,我跟你们说,你们肯定被人骗了,没人失忆在县城住一年的,那是骗人的!”
张贵和侯三都惊了,异口同声道:“咋不可能,曹春丽的奶奶搁梦里梦见孙女在临县,亲自去接的!”
“放屁,哪有这样的事儿,她要是啥都知道不先给孩子说哪儿有金子?”
吴发财不等两人反驳,笑眯眯地说:“我实话跟你们说,那一家子就是去县城转了一圈,还找到俺家门口,想跟我商量说,要是有人来问他闺女是不是在俺家呆了一年,叫俺回答是的,我光棍一个,要是有个女的在俺家住一年,我还不把她变成媳妇儿,我是不是傻?”
侯三试探的问:“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吴发财昂着脑袋道:“我不光知道曹春丽一家子骗人,我还知道曹春丽不是在临县呆一年,她是从海市回来的,腊月二十在你们县城下的车!我在火车上碰见她了,俺俩一站下的车!我给你们说,这个女人说不定是特物头子,说的花里花哨,其实是到咱这儿害人来了!”
“啥?”
吴发财愈加认真:“你们刚才说的太邪乎,我得跟你们说清楚是咋回事啊!保护人民群众是我的责任!”
他声音不大不小,走在附近推着拉电线杆架子车的人都能听见,其中也包括曹振华的亲爹曹福源。
曹福源顾不得正在推车,撒手奔过来抓住吴发财问:“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不能更真了!回来那天曹春丽钱包被人偷了,还是我喊的警察把钱找回来的!你要是不相信管叫曹春丽过来,那天车上的警察也能作证!”
曹福源一听,扭头找到不远处,曹春丽的亲爹曹大元厮打了起来。
“龟孙!你媳妇是不是骗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