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过年,二儿媳妇又怀孕了,简直就是喜上加喜,李凤英走路都带风,早上给刘金玉开小灶做了炖鸡蛋,午饭琢磨着也给弄点啥好吃的,再说,过年家里也得准备点肉,思来想去,她亲自出门去杀猪的人家买点肉。
“宁儿,我去买肉,你烧一锅热水去。”
“烧热水干啥?”
李凤英小声说:“咱杀一只鸡。”
烧水烫鸡毛呗。
田宁去了,不过水缸里水不多了,她得自己去压水,冬天压水井上冻,先用热水在上东的地方浇一遍,等开化了,慢慢压几下,水就出来了,田宁做的慢悠悠,活动一下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压出来的水够一锅用的,田宁先停下,刚好对门田家嫂子也来压水,她家里的压井杆坏了,这些天都是到田家来取水。
田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田嫂子闲聊,田嫂子听她婆婆于大娘说过田宁和于青山相亲的进度,加上那天看见的于青山前丈母娘杨三妮,心里好奇得很,拐弯抹角问的都是相亲的事儿。
“宁儿,你跟巧真一起长大,巧真早就定下来了,你可不能慢了,要不,等年后巧真结婚,你还得去送她呢。”
“好啊。”
田宁和田巧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感情不错,长大后,一个上学一个务农,渐渐走得远了,但如果田巧真出嫁,那田宁还真是送嫁的人选。
田嫂子说累了就专心压水,田宁则在和灶火奋斗,这次没李凤英给点火,她得自己把火升起来,先填一把玉米杆,再找两片玉米皮,留出个小空隙开始点洋火。
一盒洋火里面就那么二三十根洋火,基本都是有数的,田宁准备好一切才划着洋火,然后引燃玉米皮,这火就非常顺利的给点燃了。
“还不错嘛……”
填了易燃的柴火再放小树枝、大树枝,一点点往上加,树枝烧的时间长,不用时时刻刻盯着灶火。
一锅水眼看冒了点热气,刘金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里出来了,娇滴滴走到厨房摸了摸脑袋,笑着说:“妹妹,我想洗洗头发,你多烧点水吧。”
喔?这就来了?
田宁也没争辩:“行啊。”
刘金玉有些得意,转头出去和田嫂子搭话。
田嫂子也是听李凤英说了喜讯,笑着打趣她:“这可算大喜事,以后让爱民天天洗尿布。”
刘金玉下意识的说:“哪能让他洗尿布啊……”
这不是有现成的闲人,人家当嫲嫲的给小侄儿洗尿布,帮忙照顾孩子的多得是,田宁能比别人金贵多少?
田宁给加好了木柴,暗嘲,这当人小姑子可真不得了,要是不早早嫁出去,这俩嫂子比赛生娃,孩子多了她不搭把手照顾绝对说不过去,这个家,还真是……
得多谢刘金玉提醒了。
“二哥!”
田爱民正躺在床上美不滋儿的想象他有了孩子是啥样儿,田宁这一声喊让他猛的回过神,三两步走到房外。
“咋了,宁儿?”
“二嫂要洗头,水不够,你压点水呗,正好把水缸弄满,要不然压水井又该上冻了。”
田爱民都没犹豫:“好!”
刘金玉傻脸了,刚才在房里她说要洗头,田爱民都不愿意给她烧水,这会儿田宁让他压水就压水了?
田爱民可没接收到刘金玉的信号,而田嫂子连忙把自家桶移开,继续打趣:“行,让爱民给你干活吧,我回家啦!”
“好,嫂子慢点。”
田爱民屁颠屁颠开始压水,田宁转回身挑了四个细长的红薯放到火两边,反正粗长的大树枝已经塞进去了,烧开水只是时间问题。
等田爱民将大水缸装满,刘金玉早就气呼呼的回房了,田爱民现在就是个跟屁虫,媳妇走哪儿他跟哪儿。
田宁优哉游哉的给火边的红薯翻了个面,让它们烤均匀点,她被火烤的脸颊发热,起身去了趟厕所,收视清洁一番,很不客气的将李凤英藏起来的肥皂用掉一圈。
再回到厨房,红薯已经烤的差不多,水也咕嘟咕嘟的滚了,不过刘金玉还没出来的架势,田宁也不会开口叫她,扒拉出来一个红薯先垫吧一下。
以前田宁极少在饭点过后吃这么挡饱的东西,但经过这几天才发现,正餐之后饿肚子简直就是常态,她握着红薯溜达出来,不经意间瞥见田卫星从鸡窝那儿出来。
田卫星手里攥着东西,但没看见她看到了,扭头走过来的时候瞧见田宁手里热腾腾的烤红薯眼睛一亮。
“姐,还有红薯吗?”
“自己掏去。”
“好嘞!”
田卫星揣着东西屁颠屁颠去厨房,田宁回想了一下,刚才似乎听到了母鸡下蛋前后的叫声,这小子搞什么鬼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李凤英提着两斤肉满面红光的从外面回来了。
田卫星简直是狗鼻子,闻见肉腥味就窜出来了,跟小狗似的围着那块肉转圈:“妈,咱今天晌午就做肉吃吧?”
李凤英对小儿子这馋劲儿又好笑又心疼,嗔怪道:“这肉要不是生的,保准让你啃掉一块儿了!”
就连梁小双也带着兵兵从外面回来了,小家伙更直接,拍着手挑起来了:“奶奶,吃肉肉!吃肉肉!”
随后,田爱民两口子也出来了,大人还能矜持一二,没有对着生肉咽口水,但个个隐晦的眼冒绿光。
最终,李凤英拍板决定:“今儿晌午饭炒肉吃!”
田兵兵甜甜的直白表达:“奶奶好!”
“啧,瞧把我孙子馋的,等吃饭让你多吃两块!”
梁小双咽咽口水,故意问:“弟妹,你咋样儿,是不是吃不了荤菜,要不晌午先给你做点面条?”
刘金玉娘家也穷,这一年也就嫁到田家这半年吃过荤腥,她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吐酸水,对梁小双挖的坑视而不见,笑眯眯地说:“到吃饭看看吧,咱妈说我身子弱,得多吃点补补。”
大嫂不就是仗着生了个孙子么,跟谁不会生似的。
等李凤英发号施令杀一只老母鸡的时候,全家热闹氛围达到了顶峰。
不过杀的那只母鸡养了好几年,所以会是只难煮的老母鸡。
田宁不喜欢看杀鸡,早早躲开了,但还能听到他们讨论,譬如破开这只鸡发现里面还有一串小小的鸡蛋黄,李凤英可惜这鸡杀的早了,要不然还能下几个蛋。
“妈,晌午我做饭吧?”
“嫂子,我觉得还是咱妈炒肉好吃,你没炒过几次,还是让咱妈炒吧。”
“弟妹这么说,看着可有经验呐,以后就让你做饭吧。”
“嫂子,我这不是不得劲么。”
田宁默默听着妯娌俩的宅斗,向后一倒躺在床上,脑袋枕着手臂眼睛看着房梁发呆,到底该怎么办,她还没有具体的计划。
田家九口人住在一起,俩儿子结婚都没有分家,家里的钱基本都握在李凤英和田旺发手里,要出去走,不但需要介绍信和各种票证,还需要钱,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等等——
田宁猛地坐起来,一拍脑门兴奋起来,她忘了一件事!
田老太太是真心疼爱田宁这个小孙女,去世之前,除了把一辈子的家底私房交给俩儿子,还额外给田宁留了东西,是钱!
就在被子里藏着!
时下被子分被面和被里,缝被子时的针脚宽裕,顺着那条缝能塞进去一些小东西,还不容易被人发觉。
田宁站到窗边往外看看,借着窗户缝确定他们人都在盯着老母鸡,她趴到床上四处摸铺着的褥子,边边角角都找过,找出来六张纸币,五毛一块两块的都有,一共是十块钱,
“这钱,你留着,别让人知道。”
这是老太太临走时的原话,小田宁一直没动过这笔钱,被迫辍学的时候,这点钱可以够她一个学期的学费,但大约知道不可能读下去,她也没说过自己供自己读书的话,钱被塞起来,她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田宁看了一会儿又将钱放回原处,这钱是一道小小的保障,如果不想坐以待毙,她得想想能不能用这笔钱做点买卖。
可是,如果真的挣了钱,被田家人看在眼里,她能护得住多少?
田宁不喜欢给别人打白工。
砰砰——
“嫲嫲!吃肉啦!”
田兵兵殷勤的拍门,小家伙非常积极,脑袋瓜里想的是有好东西要分享,田宁连忙站起来去给他开门。
午饭是李凤英亲自操刀,猪肉白菜炖粉条,众人眼巴巴的等着菜上桌,等一碗菜端上来才发现是只有白菜和红薯粉条,猪肉需要寻找。
田卫星失望的问:“妈,肉呢?”
“吃着就有了,不能扒菜!”
众人敢怒不敢言,虽然早有预感不会放很多肉,但也不能一点肉腥都看不见吧?至于那只老母鸡,更别提,收拾干净就挂起来了。
田宁没跟他们抢,吃完就去喝南瓜汤了。
下午,李凤英开始做年菜,两斤基本没动过的猪肉煮了切块再回锅,用煮肉的汤水烩一遍,成品是一盆连汤带水的肉汤,年节里,一天挖一点炒菜吃,足以吃到正月十五,那只老母鸡也是如法炮制。
虽然菜做的水分大,但满院子,包括邻居几家远远都能闻到香气,就着这香气也能吃不少饭。
田宁睡觉时仿佛还能嗅到这香气,梦里,她又回到了来的地方,做了一桌好菜。
清早,听见公鸡打鸣,再次没意外的饿醒。
离过年还有两天,田家开始里里外外的打扫,田宁将自己的房间收拾整洁,心情舒畅不少,幸好,她的环境还没有苦到极致嘛。
刚坐下歇着,李凤英推门进来:“宁儿,你去供销社买两盒洋火去,再要一卷红线。”
田宁答应一声,直勾勾的看向她。
“妈?”不给钱拿什么买东西?刷脸吗?
李凤英皱着眉头掏出来两毛钱递给她:“快点去吧。”
“好!”
田宁也想出门逛逛,这几天都呆在家里休养快给闷坏了,外面的空气都比家里清新,顺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外走,供销社在二里之外,路上偶尔有来往的村人,认识的田宁都打声招呼喊人。
路过一道胡同时,田宁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没设防的看到个眼熟的人。
田卫星正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他对面的高大男人,专心致志的都没往外看,收货的男人谨慎的四处看看,他包裹的严实,带着雷锋帽只露出一双眼睛,正好与田宁的视线对上。
田宁呼吸一滞,那是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
下一秒,自然而然的扭回头,若无其事的向前走。
那人瞧见她的反应,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