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木桐一听这话,惊喜的问道:“你爷爷的爷爷?他有信件留下吗?”
何劲微微一愣:“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的事吗?”
他这话一出便觉得有些不对。当初从地窖中被挖出来的那封信,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爷爷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如果不是他小时候淘气,从衣柜夹层里翻出了这封泛黄的信,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靳木桐赶紧掩饰说道:“我只是觉得,寻常的文物通常是埋在地底,一般是随葬品,很少有埋在自家地窖的。我从事文物修复,对文物的来历和过往故事很感兴趣,所以想要了解这文物的来历。”
何劲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眉目间的防备和倔强似乎少了一些。
“你……是真的想知道?”他还是忍不住想说。
这个秘密埋藏在他心底已经很多年了,他曾经跟奶奶提过,只是奶奶说宝物已经捐出去了,跟咱家里没有关系,那些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父亲母亲常年在外打工,每年回来一次,平时也很少打电话,他也没个商量的人。
此时,面前站着的这个大姐姐,目光带着询问,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很想倾诉。
靳木桐见他松口,便点点头:“是的,我想要知道。”
何劲又犹豫了片刻,才终于说道:“其实我高祖爷参加过抗日战争,我太爷爷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我爷爷常常教育我,要以他们为榜样,他虽然默默无闻一辈子,却将高祖爷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国宝捐给了故宫博物院……他以前常跟我说,他从不后悔这么做……别人说什么都行,如果时光倒流,他依旧会有同样的选择。”
这番话说完,他看向靳木桐:“我家虽然穷,可是爷爷说过人穷志不穷!我很快便会长大,钱,我会去挣的。我只是、只是希望我家里的这些故事不要完全没人知道,被人误解。”
何劲说完,鼻子一酸,依旧梗着脖子:“行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这话说的让靳木桐感慨良多,当年的何兴华排除万难找到了老管家复制银器,将这批国宝带回家乡妥善保管之后,参军抗击敌寇去了。几十年后,他的孙子将国宝挖出来捐给国家,又过了几十年,何兴华孙子的孙子说出了这一番话。
何家一家为这些国宝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的确不应该默默无闻。
“何劲,你高祖爷留下的那封信能给我看看吗?”
何劲点点头,转身回了里屋,过了一会,小心将一个泛黄的信封捧了出来。
“这就是了。”
靳木桐将信封拿起,小心抽出信纸,展开。
这是用毛笔写的漂亮小楷。
“这是我好不容易保下的一批银器总共一十九件。无论谁从这地窖挖出了这堆银器,只要是和平年代,都将这些银器捐给国家。这银器价值高,不适合个人收藏,更不许私自出售,唯有博物馆、专业机构才有资格保有。切记切记!——何兴华于1937.9.4留。”
何劲说道:“听说,高祖爷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家人地窖有这批银器,而他走后,也没有家书寄回来,直到抗战结束才知道,他已经战死沙场了。这封信,应该就是他留下最后的笔迹。”
靳木桐看完,被何兴华当年的决定深深震撼。
她郑重将信还给了何劲:“这封信非常重要,你先妥善保管着,这些事情我做不了主,不过我会如实向上头汇报的,钱的事情,我也会跟领导商量,会给你一个正式的答复。”
说完,靳木桐便回到了县城。
纪松柏要办的事情也刚刚办完,看见靳木桐便问道:“怎么样木桐,钱还回去了吗?”
靳木桐摇摇头:“没有……”
纪松柏:“怎么回事?之前刘丽娟不是都答应了么?怎么这会就不答应了?”
靳木桐:“我是跟她孙子聊的,他坚决不同意收钱。”
纪松柏:“......”
他心想,自己这徒儿今天怎么回事,平时办事都非常能干的,今天怎么选择跟刘丽娟的孙子谈呢,那毕竟还是个未成年,并没有做主家里重大事情的能力。
“哎,还是我亲自去说吧。”纪松柏说道。
“师父,你看看这封信。”靳木桐翻出手机拍的照片,放大字体以后递给纪教授。
纪松柏接过手机一看,最开始有些疑惑,看了好几遍才明白。
“这是……跟那批银器一起被挖出来的信件对吧?”
靳木桐点点头:“对,听说,这是何德浩老先生的爷爷何兴华,看信上所说,何家一门守护这批银器前后跨越将近百年。”
接着她又将何德浩的孙子何劲的话告诉了师父。
纪松柏脸色凝重的将手机递给靳木桐。
“之前是我草率了,原以为他们生活艰难,就按照院里拟定的标准为他们提供二十万的救助金,却也忽视了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我这就再去一次。”
靳木桐见师父已经明白了,便将卡递给师父。
接下来,纪松柏带着文物局科长和靳木桐,再度登何老先生家的门。
这次,态度更加诚恳,而且单独找了何劲聊天,郑重承诺,要将他爷爷和高祖爷的故事在追思会上进行还原。
院方的诚心,开启了少年封闭的内心,他拿出了同时尘封在地窖中的许多文件和何兴华当年写的手札。
这些都是上百年的老古董,一点点的蛛丝马迹,让纪松柏逐渐拼凑出了百年前的那些故事。
老一辈的古玩行当,用古老的文物复制手段,费劲心机才终于保下这批文物可以免于被贩卖出国。
最终,纪松柏还是说服了刘丽娟和何劲接受了这二十万的拨款。
“钱,你当然可以自己挣,不过那是等你长大成人以后,将来,你一定可以成才,用你的能力,继承你祖辈的传统,继续为国效力。”
何劲点头:“我一定会的。”
回程的路上,张科长不停的感慨:“纪老,这次如果不是你的徒弟,我们哪里会挖出这么许多故事。”
纪松柏看向靳木桐,笑道:“木桐,你这次干得很好!心思细腻,处理得当,才能让这百年前的人和事浮出水面,否则,只怕也会跟无数默默无闻的人那样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这夸赞靳木桐可不敢领,她是因为听了完颜娜讲的故事才知道的,她哪里知道,何家这么巧也保有一部分百年前的手札文书,而那封信也幸运留存下来,这个故事才能被挖出来。
靳木桐:“师父,我还要跟你去石家庄么?”
纪松柏心塞:“怎么,你就光去看何家的么?出都出来了,石家庄的会时间也不长,也就一两天时间就回去了。再说,追思会还有好几天才举行呢。”
靳木桐:“哦……好吧,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
这次在石家庄召开的关于民间古玩文化推广研讨会,靳木桐也获准参与,这次会议上,文物局的张科长有感于这次何家守护国宝的故事,在会上将何家百年间守护国宝银器的故事讲了一遍,最后感慨道:“在民间一定有不少藏家,也有很多难得一见的古董,甚至还有许多让人为之动容的故事,不应该被埋没了呀。”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有人问道。
“我觉得以往的鉴宝类节目良莠不齐,而且只侧重坚定古董的价值,如果只是估价的话,实在是没办法完整展现古董的完整魅力,不如再推出一档节目,由故宫牵头,全国征集私人收藏的文物,除了鉴定文物价值之外,还要尽可能讲述古董的故事,你们觉得如何?”
“嗯,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我感觉还是挺难的,以往的节目就鉴定环节都伤脑筋,鉴定师往往也不专业,而征集来的古董,也难得见到好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觉得,这大概是最能贴合这次会议主题的提议了,老百姓也爱看。”
“我怕的就是,古董好找,故事难找,要不这样,允许一定程度的虚构,邀请一些明星参加,共同演绎这些故事,老纪,这事你们看如何?”
众人讨论之后都看向纪松柏。
毕竟这是北京故宫来的专家,对于这个议题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纪松柏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挺好的,以前大家都把目光放在博物馆、文物局和考古现场,殊不知老百姓身边就有不少有故事的古董,这个节目的立意挺好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提议,想要真正实施难度还是比较大的,首先要找专业的节目制作团队,还要找播放平台,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大半天才又暂时放下,去讨论其他议题了。
靳木桐全程旁听,她从来没想过,这次会议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不一样。
没想到,第二天,会议结束后,纪松柏便找她问道:“木桐,这个节目他们想让我上当评委,我一大把年纪了,凑什么热闹啊,还有……我脸大,上镜不好看,我不去!”
靳木桐:“......师父你脸不大啊。”
纪松柏:“反正我不去,你去吧,我已经把你推荐上去了,如果到时候节目策划真的通过,你做好准备,估计会找你当评委。”
靳木桐懵逼:“师父,你……把我名字报上去了???”
纪松柏:“是啊,当个评委而已,你足以胜任了,这是个苦差,我事情多忙得很,你小姑娘形象好,就代表我去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