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墨尽非空(1)

听言,姜卿儿眸子含着苦涩,停顿了许久。

她抬起纤手捧着李墨的脸庞,眉目如弘忍那般的清隽,指腹抚着他的面颊,喃喃道:“我认得弘忍,我也欢喜弘忍,你眼中没有他的痕迹,所以他不在了。”

卿儿的手很温柔,但话语里全是失望,是在确认这个事实,让李墨微怔,更不知所以,搂紧了她。

姜卿儿缓了一下,淡淡道:“陛下是因为怕失去这道明光,所以才定要非我不可是吗。”

李墨不假思索,低声道:“因为爱你,卿儿便是我的明光。”

姜卿儿双眸微湿,她居然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彻底认清,眼前的李墨失了弘忍的这个事实。

她轻叹道:“可我不希望你变成如今的模样,这般专横,我在你眼里看不见爱。”

李墨哽了下喉,说:“什么意思?”

她轻抚着他脸庞的纤手放下,姜卿儿道:“爱是一心想为对方好,是愿为此付出,他开心我便开心,他不开心我便不开心。”

姜卿儿的泪珠扑簌落下,苦涩道:“而如今的你总是在霸占、威胁,为了得到不惜让对方伤心,甚至会摧毁对方身旁所有人的存在,不在意对方是否难过,更无关痛痒。”

李墨怔住,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作何回应。

姜卿儿无力且哀伤,道:“若是弘忍大师还在,他定不会让我如此难过,弘忍悲悯苍生,他会在寒冬时喂养无食可寻的山间野猫,纵使一身白衣染了血,也不舍得沾染给我,可惜你不是如此……”

说到此,姜卿儿顿了一下,已是满心失望,“你不可以一丝善念都没有,我也会有我的想法,可你只是把我当作随意玩弄的禁脔罢了,你让我感觉很陌生,纵使在一起,我也不会快乐,如果这样一个不知欢喜的卿儿是你想要的,那卿儿似乎也别无选择。”

她颤着身子搂住李墨,面颊贴着他的脖颈,眼泪凉凉的,声线冷然下来:“但请陛下记住,卿儿并非是心甘情愿的,你总是在让我怨你,陛下可以随意用他人的性命来威胁卿儿,怕是总一有天陛下也会要了卿儿的性命。”

李墨身躯微僵,句句话语犹如刀割过心口,使得他阵阵的疼,又如沉入深海,难以言喻,“我不曾如此想过。”

“可我们之间是如此的。”姜卿儿悲楚地看向他一眼,很快又低下首,心知和尚不复存在,眼前的不过是场虚无,她一点点解着衣带,玉肩的肌肤如此白皙,惹人疼惜。

她的语气里再无情感:“还请陛下放过他们,卿儿再也不敢了,你想要怎样便怎样吧。”

李墨蹙紧眉看着姜卿儿的双目,都是虚假的求饶,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若她不开心,那他所做的一切似乎没有意义。

那凤眸里黯然无色,就像履行义务般贴近上来,轻住他的薄唇,李墨微僵,明明那么温软,却让他犹如落入冰窟中,寒冷至极。

他对于卿儿的存在素来是自私的,可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她眼中的失望让他无地自容,想否认却找不到理由,所做的无一不在让她伤心,是他欠缺考虑……

李墨指尖轻颤,心如沉水,手掌覆着姜卿儿的双肩,将他们二人分开来,沉默着拉拢了她的衣裳后,用袖口擦去她的眼泪。

他面如冰霜,一言不发便起身,如逃离一般离开了雅间,背影冷寂且慌张。

姜卿儿倚在梨木椅背上怔怔看着李墨的去向,许久后收回目光,心下一片荒芜。

水榭外又下起细雨来,落在清水池中泛起一个个涟漪,各色的鱼儿在水里一簇簇的,天色无比沉闷。

......

六月正是梅雨时节,湿气尤为的重,这雨绵绵无声,下了好几日,天色沉闷。

雨下这几日,姜卿儿没能回到杏花街,李墨没让她走,驿中侍卫也没放行,只能住在雅阁水榭里。

自那日之后,她却没能再见到李墨了,但姜卿儿知道他就在扶风驿里,或许是她所言之语惹他不快,但这就是事实。

不过听侍卫说他已把裴之岩放回去,姜卿儿安定下来,也无力去反抗李墨,等待着他将她带往盛京,也等待着他的抉择。

已是夜深,屋外的雨声不断。

剪灭灯火后,姜卿儿便入了榻,下着雨的夜还是有些凉,盖的薄被轻柔舒适,正适宜。

姜卿儿枕着手臂,安静的侧躺着,听着房外的雨声宁静,在半醒间,忽听见房门传来细微的响动。

那高大的身影轻手轻脚地走来,他站在榻前停顿下来,姜卿儿合着眸不曾睁开,也什么都没说。

他轻掀锦被,躺在姜卿儿身边,大手一揽便将她嵌入怀中,没有过多的行径,只是抱着她,呼吸轻轻地落在她的后颈。

李墨的臂弯很大总是能将她圈揽得牢牢的,听着身后人的心跳声,清明且有力,姜卿儿的心却越沉。

片刻之后,他低声道:“我知道你还没睡。”

气息温热,萦在姜卿儿的耳畔,她不想动,更不想回他,若他是想要什么,她也无所谓。

枕边人似乎轻叹了一声,他们靠得如此亲近,却心思各异,相互冷漠,沉顿许久,他道:“是我一直以来忽略过你的感受,因为我们总是聚少离多,所以自私的想将你困在身边,才让你如此难过,抱歉。”

姜卿儿微僵了下指尖,睁开双眸,静静地听着他清沉的话语。

“我想了几日,若和我在一起,会让你不快乐,那我也难有欢喜。”

李墨将她再搂紧了一分,“我会听从你的意愿,留在扬州也好,我不会强迫你跟我回去了。只恨当初我没把国都建在这里,政务繁忙,停留这几日,我不得不回盛京,但我会给你写信,每月望日便赶来扬州见你。”

黑夜里,李墨的双眸显得更加漆黑,当政才一年,大盛战乱重建,事务繁多,只能艰难地做了这个决定。

而怀里的人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呼吸浅浅,默不作声,李墨不得已放缓了话语,祈求道:“不过你不可以再躲着我,不可以故意隔阂我,你喜欢那姓裴的便缓一缓,虽然今后我们见得少,但起码让我和他公平竞争才行,你不能偏心于他。”

说着,李墨轻轻握着姜卿儿的手,他掌心里捏着这一个梅花玉簪,是她在洛阳是落下的,上面还有缝接过的痕迹,找的是盛京工艺最为佳的匠人打造,虽跟以前相差甚远,总的是接上了。

他轻声道:“卿儿,我没有抛下你,那时赶来洛阳找你,却来迟了。你说可笑吗,五年前你在扬州找我,之后我在洛阳找你,我是真的会来接你,也是真的要娶你的。”

姜卿儿轻合目,睫毛微湿,将他的话打断,道:“我想安静些。”

李墨顿时身躯僵硬住,指尖泛起凉,他终于沉默了,不再言语。

曾想将她困于身旁,再慢慢哄着她,可现在明了,她不是在和他置气,如不合她心意,再怎么哄都是徒劳……

许久之后,李墨轻轻贴近姜卿儿的面颊,轻柔地落下一,久别重逢却不是失而复得,不妨,来日方长,总会让她心甘情愿同他归去,他松开抱着她的手,起身退下床榻。

姜卿儿捻着手里的玉簪,他离去的声响不大,却在耳边如此清明,身旁还有他留下的温热,她抚了下双眸,枕上微湿。

这次他什么都没做,无关风月,此夜漫长如寂,她眷恋从前,他在意今朝,似乎从未相识过,但她要的不是这个妄视人命的李墨。

太子墨若能登基,定是天下明君,而如今的他,与那暴君有何区别。

......

翌日,毛毛细雨还在下,满地潮湿。

扶风驿门口那辆华贵马车早已备上,却迟迟不离去,不知过了多久,李墨终是站立在了马车前,他白金衣袍沾了些雨水,深眸微凉,瞥一眼驿门。

青云站于李墨的身旁,这雨下得薄,谁也没有撑伞,他脊背挺直,见李墨如此,他道:“师父,姜姑娘应是不会来送你了。”

他从师娘改口成了姜姑娘,还是等以后再换做师娘吧。

都等了大半天了,姜姑娘是一点出来的意思都没,师父不知在雅阁门前转悠了多久,纵使敲了门,说了声:“朕要走了。”

里头传来的只是淡淡一声:“嗯。”

见此,师父的神情别提有多失落,又晃晃悠悠在正厅坐了很久,想邀姜姑娘同用午膳,但她仍是没有理睬师父意思,这折腾到了下午,总算要上马车。

被青云看破心中所想,李墨冷瞥一眼青云,只好掸掸衣袖,眉目微微低落,希望下次再见他,卿儿可别把他关在门外了。

李墨叹了一声,道:“你留在扬州,若是她逃走了,传翎羽信告知。”

青云颌首:“是。”

李墨转身上了马车,离望日又是十五天,再不走,他只怕是入里头去把姜卿儿抱出来,一同回京。

这念头他是起了又灭数次,李墨心中惆怅失落,竟连送送他都不愿,总得想个法子让卿儿跟他走,可这般模样,软硬不吃……

车厢的矮几上放着那明黄的圣旨,李墨靠于车壁,合目轻歇,眉目仍是透着怅然与不舍,手落在在桌面上,修长的指尖轻敲。

这离盛京三日的路程,为何如此之远……

细雨霏霏,十里扬州路,尚不远送。

姜卿儿从雅阁中出来,一袭碧裙衬得身姿窈窕,容色清丽,她手中拿着把油纸伞,走在扶风驿曲折的长亭游廊中。

庭院中的栀子花已开,玉洁无暇,却被细雨沾满,姜卿儿步伐微顿,她该回杏花街了,或许他们该冷静下来,那个人也不必如此辛劳,奔波于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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