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裔远心情更加激动。
他继续循循善诱:“脑袋?脑袋怎么能看见呢?难道不是眼睛?”
温一诺眨了眨眼,那双比一般人更黑的眸子里映出萧裔远帅气的面容。
她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地说:“不是啊,眼睛没看见。”
“眼睛怎么会没看见呢?你想想眼睛里看见了什么?”
“你。我眼睛里只看见你。”
萧裔远明明知道以温一诺现在的心性智力,这句话只是一个客观事实的描述。
可他的内心还是升腾起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
就像她受伤之前,她的心终于对他的感情有了回应。
萧裔远将温一诺一把揽入怀里,声音中带着哽咽:“……嗯,好,你眼睛里只看见我,我眼睛里也只看见你。”
温一诺依偎在他怀里眉开眼笑:“阿远哥哥只看见诺诺!”
萧裔远点点头,继而觉得有一丝不对:“你终于叫我阿远哥哥?不再是阿远大哥了?”
他想起来刚才在外面,温一诺求救的时候,就叫的“阿远哥哥”!
而温一诺刚开始清醒过来的时候,拒绝承认萧裔远就是她六岁记忆里那个九岁的邻居“阿远哥哥”。
后来萧裔远只好哄她说,他是她邻居阿远哥哥的大哥,所以温一诺就叫他“阿远大哥”。
现在温一诺的称呼都改了,是不是,她的认知终于能突破六岁瓶颈了?
萧裔远充满期翼地看着她。
温一诺在他怀里歪头看他,微淡的远山眉皱起来,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叫阿远大哥?哦,你说是阿远哥哥的大哥?可是阿远哥哥没有大哥啊!——你就是阿远哥哥!你长大了啊!”
她的推理能力,好像也回来一点点了……
萧裔远心里怦怦乱跳,直觉他好像找到了什么帮温一诺恢复的路子。
可是他还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哪里起了作用。
是因为脱离了科学部特别研究室那个环境?
可是他们从离开帝都到这里,也有一个多月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效果?
还是因为他们今天做的什么事,诱发了温一诺的恢复?
萧裔远知道,有些科学发现就是在无数次重复的失败中,突然出现了一次偶然的成功。
然后当别人重复成功的要素的时候,别人也能成功。
这就是可重复的科学。
他希望温一诺的恢复,是因为科学,而不是玄学。
他现在也不是不信玄学,只是如果用在温一诺身上,那几率未免也太小太虚无缥缈了。
萧裔远坚信能帮助温一诺恢复的关键应该是科学。
所以他要好好想想,今天从早上起床到现在,有什么不同。
他拿出电脑,用excel做了一个表格,把温一诺从早上起床之后的各种行为都记了下来,包括早餐吃的东西都想了一遍,想找到跟昨天的不同。
虽然早餐吃的一模一样,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有很多不一样。
比如温一诺一个人偷偷出去,结果被巷子里的小孩子打了一顿,然后她还在他的指导下还手了。
还有,萧裔远的目光又落在温一诺脖子上那块黑羊脂玉的锦鲤吊坠上,那是傅宁爵给温一诺从国外带回来的,司徒澈转交的,温一诺大魁首比赛的奖品。
因为太贵重了,温一诺自己又只有六岁智商和情商,萧裔远就一直没有拿出来给她戴上。
今天是为了奖赏,萧裔远本来是打算给她戴一天就取下来的。
他探手过去,捞起她锁骨之间的锦鲤吊坠摸了摸。
出乎意料的是,那吊坠居然触手温热,也不知道是被温一诺的体温熏染的,还是别的原因。
萧裔远对道家法宝完全没有了解,但他去年下半年到底也跟着温一诺见识了不少事情,现在再看这只锦鲤吊坠,已经觉得有些异样了。
他改了主意,不打算从温一诺脖子上取下来了。
他松手放回去,低声叮嘱温一诺:“这个项链一定要好好保护它,不许别人碰,知道了吗?”
温一诺点点头,又问:“可是阿远哥哥碰了啊!”
“阿远哥哥除外。”萧裔远揉了揉她的头,“饿了吗?我去做饭。”
虽然外卖很方便,但是萧裔远不放心,觉得还是自己做既卫生又健康。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工作了,不需要每天加班,也没有那么多应筹。
就他跟温一诺两人在一起,日子慢悠悠的过,可以这样天荒地老,一直到岁月尽头。
萧裔远去厨房做菜,温一诺趴在沙发上,自己看着面前的ipad玩了一会儿,然后沉沉睡去。
如果这时候有何之初那个有量子级别摄像镜头的无人机对着她拍摄,就能看见一股股白气从她锁骨间的黑碧羊脂玉锦鲤吊坠中升腾而起,汇集到她后脑勺原伤口的位置,和那伤口里渗出的一丝丝极浅淡的紫气融合在一起。
……
这之后,萧裔远就彻底改变了策略。
他经常带着温一诺出门,不过不是在这个老城区附近闲逛,而是带她去那些当地认为灵验的寺庙道观参观,让她感受那里的香火人间气息。
如果说温一诺六岁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不一样的事,就是她六岁开始跟张风起学道。
萧裔远现在觉得,也许道法在温一诺的生命里,确实起到了不一样的作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恰好找到了让温一诺恢复的诀窍,但是温一诺的气色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
每天出去大量的走动,还有健康饮食,以及萧裔远买回来的跑步机,都让温一诺得到充足的锻炼。
她的四肢越来越协调,体重也减轻得很快。
半年过去,进入夏季,南辰市老城区琼花巷的居民们,赫然发现那家兄妹里面的傻子妹妹,好像没那么胖了。
不仅不胖,而且身材出奇的好。
凹凸有致,玲珑剔透,肌肤如雪一般莹润,但比雪色多了几分水嫩,和花瓣一样柔媚,但比花瓣多了几分鲜活。
清晨她束着长发,穿着普通的运动服从巷子外晨跑回来的时候,简直像披着朝阳的女神,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一路跟巷子里出去买早餐的老头老太太们打着招呼,十分有礼貌。
“张太婆早晨好。”
“许大爷好。”
“茅太婆早晨。”
……
她的彬彬有礼让这些老人很是开心,而且一大清早就看见这么漂亮的姑娘朝气蓬勃的问好,他们觉得自己好像都不是那么老了。
现在的温一诺,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痴傻的肥胖女子。
她推开院门,萧裔远从厨房的窗子里抬头,看见是温一诺晨跑回来了,忙把手机里的监控画面关掉。
他在温一诺的身上带了一个跟行车记录仪一样的东西,这样她一个人出去跑步,他也能放心一些。
万一出事,他能及时赶到,也能知道真相。
这半年,萧裔远给温一诺做了详细的excel表格,把她每天的生活都记录在案,并且一个月做一次智商测试。
他惊喜地发现,温一诺的智商进展是一个月往前进一年。
半年之后,温一诺已经有十二岁少年的智商和情商了。
当然,她本来就比一般人要聪慧。
十二岁的智商抵得上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再加上她现在的神情略带稚气,所以虽然马上就要满二十二岁,但是看上去也就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智商、情商加上相匹配的外貌,就是正常人的标配。
现在外面认识他们的人,再也不能把她跟半年前那个傻子联系在一起了。
大家也只调侃她,说果然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只有萧裔远知道,温一诺的智商和情商,包括记忆,都只恢复到十二岁的时候。
现在他不太关注温一诺的智商恢复,而是关注她的记忆,认为这才是能够真正让她正常的关键。
要恢复到二十一岁她受伤之前的记忆,按照现在的速度,还要十个月左右。
萧裔远充满了信心。
不过他没觉得自己真的帮了什么忙,他直觉温一诺开始快速恢复,应该跟她脖子上那块大魁首奖品有关。
到底是道门最高水平的比赛,第一名的奖品肯定不是凡物。
至于那东西到底是怎么发生作用的,萧裔远觉得只有温一诺完全恢复之后才能知晓。
温一诺回到家里,先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超短裤和连帽衫出来。
萧裔远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那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在面前晃,顿时觉得刺眼。
“诺诺,换成长裤。”萧裔远淡淡地说,“然后吃早饭。”
“为什么要穿长裤啊?已经是夏天了,穿长裤好热的!”温一诺不肯换,撒娇说道。
她溜进厨房,想看看早上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萧裔远的厨艺,在这半年之内突飞猛进,已经有老道士一半的水准了。
温一诺很爱吃他做的饭菜。
萧裔远自己去温一诺的卧室,从衣橱里找出一条冰丝长裤,拿过来让温一诺去换上,“这种不热,去去去,换上才能吃早饭。”
温一诺看见厨房里早饭有她爱吃的生滚鱼片粥和生煎包,已经馋的不行了。
为了美好的早餐,她还是去卧室换上了冰丝长裤。
她走进餐厅,冰丝长裤直直垂落,行走间美好的腿型若隐若现,居然比她露出两条大长腿还要魅惑。
萧裔远唇角抽搐了两下,不再理会她,自己坐下来吃早饭。
温一诺全心投入在美味的生滚鱼片粥中,嘴里咬着勺子含混不清地说:“……这个味道我好像在哪里吃过,远哥你做得真棒!”
萧裔远不动声色,“别拍马屁。今天吃完早饭就把我给你准备的那些练习题再做一遍,看看能不能开始学编程。”
他叹口气,做出很难受的表情:“我这阵子肩膀不舒服,你得分摊一下我的工作。”
“好的,没问题!”温一诺笑眯眯地点头同意。
她反正每天无所事事,上网掐架都掐腻味了。
吃完早饭,萧裔远打开电脑,给她讲了一遍基本的编程语言,然后把那些外语单词让她背诵记牢,才能正式开始编程。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帝都,岑耀古正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面前冒着汗水和油光的大饼脸,冷冷地说:“雷局,半年了,温一诺就从人间蒸发了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就这么给我们办事的?”
雷局战战兢兢,拿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和油光,苦着脸说:“不是我们不做事啊,实在是找不到啊!您看连她家人去北方找了半年,至今还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转悠。”
岑耀古心里一动。
东北的深山老林?
那里确实灵气很足,早年那里的精怪也特别多,不过建国之后就都给扫荡干净了,不然它们为祸人间。
难道温一诺跟那里的精怪有关系吗?
是被精怪抓走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岑耀古这几十年,就没有见过一个精怪。
他不动声色,继续问:“是吗?她家人一直在东北找她,没有回来?”
“没有没有!您尽管放心,我们是用大数据,用人脸识别的人工智能系统在全国寻找她。只要符合她脸部数据的形象出现,哪怕不是她,也能给她定位了!”
“不瞒您说,这半年,我们确实定位到几个跟她的人脸数据非常相似的人,但是我们派人去确认,发现真的不是她。那就是当地的傻子。”雷局叹了口气,“我觉得啊,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您还坚持要找吗?”
雷局特别腹诽岑耀古。
见好就收就得了,何必一定要追根究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起来容易,你试试去十几亿人里找出一个人,那不是大海里捞一颗指定的珍珠吗?
你以为你是谁?
雷局对岑耀古也不是特别服气。
他服气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个人。
那个人虽然已经去世很久了,但是他家人的影响力还在。
他们虽然隐退,但是当年在位的时候扶植起来很多人,都欠他们家的人情,只要他们出手,例无虚发。
岑耀古这一次能请到那家人出手,雷局对他不仅佩服,还很忌惮。
雷局小眼巴巴地看着岑耀古,希望他放他们一马。
岑耀古沉吟半晌,说:“可是不找到她,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事情都做出去了,他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他想起张风起,心里没有丝毫动容。
这个儿子完全不把他当爹,连自己的亲妹妹因为温一诺而死,他都毫不动容,还帮着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外人。
这种儿子,他不要也罢。
在他心里,跟张风起同父异母的岑春言,应该比温一诺跟张风起的关系要亲密。
当然这只是他这么想,张风起是不会这么想的。
雷局皱着眉头说:“那还有什么办法?霍先生压着我们,不许我们公布她的照片。这也能理解,外面多少人也想找到她呢……别的事情我帮您,但是给外面的势力递刀子这种事,我可不做。”
岑耀古被噎了一下。
他其实没有什么国家的概念。
作为一个大资本家,他相信的是自由贸易,是资本的自由流动。
至于国家,哪个国家能让他多挣钱,他就觉得哪个国家好。
但是雷局跟他还是不一样的。
岑耀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临走的时候说:“再等半年,如果她还是没有音讯,可以确定她是被人藏起来了,并不是被人掳走。”
他阴阴地想起霍绍恒,可再想到传说中他的各种手段,还是打消了跟他对着干的心思。
那个人,惹不起,惹不起。
回到自己在帝都的家,这是跟温一诺家的大平层在同一个小区。
萧芳华抱着小冬言从房间里走出来,担心地问:“岑先生,有一诺的消息吗?”
岑耀古摇了摇头,“还没有。”
“她到底去哪儿了呢?听说她变成傻子,那抓走她的人不知道要对她做些什么……唉……真是可怜。”萧芳华对温一诺还是有几分同情之心的。
岑耀古抬眸看了她一眼,说:“你就是心善,她那个时候也没把你当姐姐了,你还为她说话。”
萧芳华笑了笑,“其实阿远跟她离婚,我心底是高兴的……不然现在这个样子,阿远难道还真的要跟傻子过一辈子?”
她曾经也是那么善良到迂腐的人,可是经过了瞿有贵的事,她栽了一个大跟斗,也学会了什么叫“明哲保身”,不再牺牲自己的利益,去为别人着想。
岑耀古冷笑一声,“萧裔远当初死活不肯跟春言在一起,春言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他有半点心动吗?现在也是活该。温一诺变成傻子,他再也不现身,连问都不问,明显是怕温家人把这个傻子推给他。躲得那么远,连傅家那些人都装聋作哑,好像从来不认识温一诺一样!”
萧芳华扯了扯嘴角,没有跟岑耀古杠。
在她看来,岑春言也是配不上萧裔远的。
而且岑春言哪里好了?
她害死她大哥,还害死那些无辜的人,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就该死。
萧芳华抱紧了自己的儿子,心想以岑春言的手段,说不定自己的儿子也保不住性命。
……
在他们的抱怨和揣度之中,又一个半年过去了。
又到了过年的时候。
这一天清晨,温一诺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看见白气和紫气氤氲的情形。
她微微勾起唇角,坐了起来,用手托着那团一般人看不见的能量线,拍入自己的后脑勺。
那里的头盖骨终于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