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一诺回过神,想起刚才的情形,大概不是她误入历史深处,而是她“出窍”了。
道门里这种情况很多,道法高深的道门中人,都会“出窍”这一手。
但温一诺知道,她不是主动“出窍”,而是被动的,就像是被人拘走了魂魄。
如果她不打碎那层网,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的意识会和那些变成星光的人一样,永远留在那里吗?
温一诺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说:“刚才我在感受沈总这里的气运,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她扭头看着沈齐煊,认真地说:“沈总,您这里,确实有邪祟。”
沈齐煊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竟然有着隐隐的笑意,说:“真的有邪祟?那就好,那就好。”
温一诺:“……”
好在那儿?
有邪祟能叫“好”?
这人不愧是沈如宝的狗爹,两人的思维有时候真是如出一辙。
温一诺在心里吐槽,面上还是摆出盈盈笑意,淡淡地说:“那您说说您为什么觉得自己需要驱邪?”
沈齐煊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那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头看向远方,那隐藏在树林间影影绰绰的房子,还有天边那一轮弯月,喃喃地说:“……温大天师,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有时候会突然发凉,那种真的浑身发凉,像是寒冬腊月突然从温暖的房子里穿着单衣冲到屋外雪天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
温一诺:“……就这?”
沈齐煊眉头几乎皱成一个“川”字,“这还不够吗?”
“如果就这,沈总不应该找天师,而是应该去看医生检查身体。您这症状特别像思觉神经失调。”温一诺一本正经地说。
“思觉神经失调是什么病?”沈齐煊愕然。
“俗称精神病。”温一诺面不改色地手。
沈如宝在旁边听了大怒:“温一诺你怎么说话的?你才有精神病!你全家都有精神病!”
温一诺耸了耸肩,“沈如宝你骂我也没用,自己去网上查一下‘思觉神经失调’的症状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如宝瞪了她一眼,拿出手机真的开始查。
沈齐煊却不以为忤,继续说:“……还有,会让你头疼,睡不着觉,等睡着了,又一直做噩梦,但是醒来之后,却又不记得到底做了什么梦。就这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最后放弃回想。”
这还有点意思了。
温一诺想了一下,还是谨慎地问:“……那您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真的不是身体上的毛病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这里如果出问题,也容易有您刚才说的那些症状。”
“我检查过,连ct和mri都照过,我的身体,包括大脑在内都很健康,并没有你说的那些病症,包括精神病。”沈齐煊静静地笑,“但是我知道不对劲,具体你让我说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出来。”
温一诺想了一下,绕着沈齐煊走了一圈,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能驱邪还是有点用的。我问你,走路的时候,觉不觉得腿有异样的情况?”
沈齐煊重重点头,“有时候觉得腿特别重,好像陷进泥潭里的那种感觉,走得特别辛苦。”
温一诺的手摁住了自己腰间的软鞭黑骑,抬头看向星空,找到沈齐煊的命星之后,她闭上眼睛,感知着周围的环境。
很快,她也感觉到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阻碍着她延伸自己的感知。
就像她刚才在“出窍”时候看见的那层罩在他们头上的网。
温一诺心里一动,立刻将软鞭黑骑从腰间抽出来,对着她曾经在那个“异世界”,或者幻境里抽过的那个方位一鞭子挥了过去!
唰的一声凌厉的鞭响,温一诺耳朵里甚至听见了如同玻璃破碎的稀里哗啦声。
她倏然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头顶繁星闪烁的星空,也出现一层若有若无的红光,跟她在幻境里看见的那道网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地方真的有一层网?!
不仅仅是在幻境里有?
这层红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一诺脑海里翻腾着,但是手上已经反手一挥,又往那个方位抽了一鞭子。
她记得这就是那只火狐撞上去的地方,也是她听见萧裔远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如果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这个地方,那么哪怕是“异世界”,长宽高和经纬度肯定是一致的,只可能时间有不同,这也是她的软鞭黑骑的特质。
那么这层红光网的弱点肯定也是一样的。
果然温一诺正一下反一下两道鞭子抽出去之后,就像正手反手扇了对方两计耳光,将那层若有若无的红光彻底打散了。
就在同一时刻,沈齐煊突然觉得身体一轻,连走路都显得松快多了。
他精神奕奕看着温一诺,笑着说:“……温天师真是厉害,想不到谈笑间就解了我们的邪祟。”
温一诺:“……”
她能说自己还没开始吗?
温一诺忙说:“……您确定吗?我这真的要驱邪,程序是很复杂的,光是摆个坛就要一个小时!”
她急了,如果沈齐煊的邪祟这么快就解了,那她一小时十万美金就成了笑话!
刚才她挥了两下鞭子,顶天两分钟。
三十万美金的三十分之一才有多少?
真是太失策了……
温一诺一心在为自己没挣到的钱痛心疾首。
沈齐煊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温大天师不用麻烦。根据我们的合约,如果驱邪有效,不到一个小时的,按照一个小时算。”
温一诺不知道韩千雪的合约有没有给她写上这条,但是想到沈齐煊还没签字呢,马上让韩千雪补上也行。
温一诺“嗯嗯”两声,看着沈齐煊笑得如同牡丹一般灿烂:“那太好了!沈总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不斤斤计较!”
她朝沈齐煊伸出大拇指。
沈齐煊笑了笑,背着手,闲闲地说:“其实我是不是中邪,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刚才温大天师两鞭子抽过,我立刻觉得神清气爽,跟刚才那种如同陷在泥潭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所以我知道肯定是起作用了。”
沈如宝收了手机,狐疑说:“真的这么厉害?可是我什么都没感觉啊?”
沈齐煊说“驱邪”,本来是说的是给他和他女儿沈如宝。
可是现在沈齐煊说他感觉好多了,沈如宝却说没有感觉。
温一诺只好看着沈齐煊,似笑非笑地说:“不瞒沈总,你们这块地儿,确实有点邪气。我刚才把罩在你们这块地儿上空的网罩打碎了,这里的地气能跟天地沟通,对人才没有负面作用。准确地说,其实我没有驱邪,只是给你这套房子改了点风水。”
沈齐煊:“……”
他眯了眯眼,“温大天师这是还要收一轮看风水的费用?”
“哈哈哈哈哈……还是跟沈总您这样的聪明大方人说话省心!”温一诺就差去拍一拍沈齐煊的肩膀了。
萧裔远看了她一眼,她才收敛了些,笑着要把软鞭别回腰上。
沈如宝说了半天话,沈齐煊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自从沈如宝记事以来,凡是有沈齐煊在的场合,她沈如宝什么时候不是沈齐煊心心念念的焦点了?
这个温一诺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越来越吸引沈齐煊的目光?
沈如宝心里堵得慌,她忍不住突然伸出手,抓向温一诺腰间的软鞭,“你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温一诺其实能躲开,但是她不想躲,存心想让沈齐煊看看他这个女儿有多过份,有爹妈跟没爹妈似的,家教太差。
因此她只是慢抬了一步手,沈如宝已经抓住她的软鞭黑骑。
然后尖叫一声“啊——!”
她捂着手掌,如同被火烫一样,眼泪都流下来了,“温一诺!你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烫!你是要烫死我吗?!”
温一诺:“……”
她摸了摸自己的软鞭黑骑,不烫啊?
完全是正常温度,不烫也不冰。
温一诺索性把软鞭再次取下来,给萧裔远和沈齐煊分别触摸:“你们试试,烫吗?”
萧裔远和沈齐煊都把手搭了上去,然后一齐摇头,“不烫。”
“怎么不烫?!你们看我这里都烫伤了!”
沈如宝气愤地把手掌摊开给他们看。
就在沈如宝的掌心里,好像被烫伤的皮肤上,渐渐显出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这个图案,看过第一轮比赛的人都不陌生。
那就是祝氏夫妇房子从上空看的外形轮廓。
温一诺倏然变色。
她不假思索从兜里掏出一把符箓,往沈如宝手心里摁下去。
沈如宝只觉得有人拿凿子在凿她的手,手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痛得她无法忍受。
她一把将温一诺推开,然后转身往大宅那边跑去。
离温一诺越远,她的疼痛才渐渐减轻。
等她跑到屋里,找到司徒秋的时候,疼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妈咪!妈咪!那个温一诺太邪门了!我们不要她再进我们的家门!不要她再进我们的家门好不好!”沈如宝拉着司徒秋的胳膊开始撒娇。
司徒秋的脸色异乎寻常的苍白。
不过在沈如宝来到她身边后,她的脸色又恢复正常了。
“好,我们不要她再来我们家。”司徒秋沉声说,“但是你爸爸不会同意的。你看你爸爸,跟她相处得多好……”
两人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正好看见站在庭院青石子小路上的三个人。
沈齐煊高大沉稳,气势十足。
萧裔远俊极帅极,风度翩翩。
温一诺娇艳飘逸,如诗如画。
庭院上空星辰闪烁,银白色月光比平时更加明亮晶莹,像是一幅影影绰绰的水彩画变成了高清相机的实景画,不仅能远观,还能近看。
真是一幅好画……
司徒秋却只冷笑,说:“贝贝,我们回国去吧。我已经联系好机场,今天晚上坐我们家的私人飞机回去。”
“啊?为什么要回去啊?”沈如宝这时又舍不得萧裔远了,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恨不得将他一同带走。
司徒秋国外的生意因为何之初几乎全部赔光了,她还没法找他算账……
“我损失了这么一大笔钱,当然要回去找人要钱了。”司徒秋眼角抽搐着,不想再看见温一诺。
她抹一把嘴角,不动声色抹去刚才差一点吐出来的血丝。
沈如宝“哦”了一声,小声说:“……可是妈妈,我真的很喜欢阿远。”
“我知道,他只可能是你的,你放心。”司徒秋最后看了一眼庭院里站的三个人,掉头就走。
沈齐煊带着温一诺和萧裔远在自己的房子前院转了一圈,又转到后院。
这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夜风清爽,徐徐吹来,带着晚香玉的清香。
温一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这里的空气真清新。”
沈齐煊也说:“前几天我还觉得这里住着不舒服,胸口闷得慌,没想到今天就完全不一样了。温大天师,能不能说说说你刚才是怎么改风水的?”
温一诺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您能不能感觉到,你们这块地儿,被人加了个罩子,隔绝了天地,影响了空气和气运的流通,住在这里的人当然不会舒服。”
“……罩子?什么罩子?我没看见啊?”沈齐煊瞪大眼睛仰望星空。
他什么都看不见。
“……一般人看不见的。”温一诺含笑说,卖了个关子,“只有我们这种道门中人才能看见。我把那层罩子抽碎了,布下罩子的人会被反噬。”
“这是有人专门布下的?”沈齐煊更惊讶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一诺看着他,挑了挑眉,“您真的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其实说实话,我连我是不是中邪都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觉得,当我跟你站的近的时候,我身体上的不适就会消失……”沈齐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承认了。
温一诺“呵”了一声,“敢情您把我当止痛药呢,我是不是应该加价?”
“温大天师尽管加价,我但凡还一点价让我一直遭受这种痛苦。”沈齐煊开始发誓了。
温一诺忙抬手止住他,“沈总别这样,我只是随便说说。您只要付驱邪和改风水的钱就可以了。”
然后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理直气壮地说:“至于您说靠近我身上的不适就消失了,我觉得您大概是中了黑魔法,因为我是圣光少女来着,黑魔法都怕我。”
萧裔远:“……”
心好累,自己心爱的姑娘会占卜算命驱邪看风水不说,还是“圣光少女”……
他要怎么做才能配得上她?
萧裔远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沈齐煊愣了一下,“黑魔法?我中了黑魔法?可是我曾经去过教堂,跟主教聚餐,他们并没有发现……”
“现在教堂不兼职驱邪了。”温一诺笑眯眯地说,“再说他们可能感受不到。毕竟只有圣光才能对抗黑魔法。您和沈小姐应该都被人施了黑魔法。”
温一诺抖了抖自己手上缠绕的软鞭黑骑,“而这,就是我的圣光来源。”
沈齐煊还是有些不放心,“……能找到是谁对我和贝贝施的黑魔法吗?不把这个罪魁祸首找出来,我睡觉都睡不安稳。”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他总不能把温一诺绑在他身边当吉祥物。
温一诺点点头,“我同意需要抓到罪魁祸首,如果您委托我来做,我可以给您打八折。”
沈齐煊:“……”
他默默地看了温一诺一会儿,说:“不用八折。只要你能找到罪魁祸首,我付全价。”
“好咧!”温一诺爽快地答应一声,“明天我就让韩大律给您送新的合约。”
三个人又在宽敞的后院走了一圈,足足花了半个小时。
等他们回到主屋的餐厅,只听见管家过来回复:“沈先生,夫人和小姐刚才说有急事,去机场了,说要回国。”
沈齐煊:“……”
“夫人和小姐有什么事,她们说了吗?”
“好像是要回去找谁收钱……”那管家不确定地说,“夫人并没有说,只是去楼上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就带着小姐一起走了。”
沈齐煊到底有些不放心,还是给沈如宝打了个电话。
“贝贝,你怎么突然要回国?”
沈如宝此时正坐在赶往机场的车里,她打了个哈欠说:“妈咪说有急事要回国一趟,爸爸您等着我回来啊!我还要看决赛呢!坐我们家的飞机很方便的!”
沈齐煊知道她们是要坐沈家的私人飞机回国,也就没有多问了。
他挂了电话。
坐在沈如宝身边的司徒秋淡淡地说:“……你爸爸没有说要跟我说话吗?”
“没有。爸爸就把手机挂了。”沈如宝耸了耸肩,“爸爸知道我们要坐自己的飞机回国,所以没什么可问的吧?”
司徒秋将头靠在车窗上,捂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吁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真是铁石心肠。
她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到现在还是要跟她离婚……
她哪里不好了?哪里比不过那个人?
司徒秋眼底闪过一丝狰狞。